第3章 第 3 章(1 / 1)

钟漪进府一个来月了,也算是理清了府中的关系。

府中老太爷任太常卿,司礼仪,算是不高不低的闲职,不甚重要。

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已经过世的老爷,堪称神童,二十岁殿试,面对圣上一番高谈阔论,风流俊逸的面容叫人倾倒,才华横溢令人折服,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至于为什么不是状元,芽儿与有荣焉般说的摇头晃脑:“卿才华横溢,堪为状元,只状元榜眼实在不配卿之风流,便点为探花郎吧。”那一年,御街打马的探花郎比状元榜眼更加光彩夺目。

之后更是拒绝了王公贵女,令人大跌眼镜的娶了太宰令家的女儿,这便就是如今寡居的夫人了。

只是慧极必伤,两个孩子相继出生,小儿子出生后,年纪轻轻的探花郎便去世了。

钟漪只是感慨,这般年轻还未有建树便去世了,实在是这个朝代的损失。

很快腊八节就到了,厨房里倒也不忙,毕竟腊八节熬的腊八粥不算繁杂。只是钟漪在灶膛前就没挪过窝,熬粥的火又不能断,大冷的天额头都是汗。夫人心善,先熬了好几桶拿到城中布施,最后才轮到自家。

泡好的大米糯米红豆薏仁等等东西,一样一样的加进了锅里,慢慢的粥香四溢,混合了各种干果的甜甜粥香洒满了整个厨房,等到锅里的粥渐渐浓稠,颜色也越发深之后,严婆婆终于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气的一挥勺子:“成了。”

厨房里响起一阵欢呼声,钟漪抹着汗笑盈盈的瞧着,只觉心中满足,这般比之前流浪的时候好上不知多少倍。

“今天府里许多下人都抽去布施了,只能由我们厨房里的人去送了。”严婆婆这话一出,大家都焉了,忙活了这么久,谁都不想去吹冷风。

钟漪目光流转打量了众人一番,便接下了这活计,倒不是她想表现什么,而是她也想趁着这机会去拜一下夫人,如果不是她收留,自己还不知在哪呢。

吃力的提着大木食盒,钟漪走到垂花门那就休息会,一大盒子实在是太重了。

今日林府正堂一家人都聚齐了,老太爷坐在上首,夫人此时拉着林至岑坐在一边,满眼都是泪。

“父亲,岑儿不能去边疆,那边蛮夷凶残,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咱们林府岂不是要……”未尽之言虽没出口,可几人都懂。

老太爷满脸肃厉的端坐上首,饮了一口茶水,看着下首惊才风逸的孙子,终是开了口:“你可是想好了?以你的学问,明年高中不是问题,将来殿试亦是能继承乃父之风,这个时候,你要去参军?”

林至岑站起身,一身玄白色雨花锦锦袍,一双平静深邃的朗目,身材挺拔,英气勃发。

“祖父明鉴,孙儿如今已长大成人,读书乃是明事知礼,军中才是孙儿心之所向,望祖父和母亲能成全。”嗓音铿锵有力,显是心中有所定。

林至岑看向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有些内疚,深深的鞠下一躬,林夫人此时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如刀绞。

林老太爷怔怔的看着林至岑,有些许恍惚,这般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那时,他也是想去军中的,只是……

长叹一声,林老太爷无力靠在椅背,林至岑连忙过来扶起祖父:“罢了,你便去吧。”不顾儿媳妇的惊呼声,抬手压下,“当初郯儿也是这般,可惜我没有答应……”

林夫人本想继续说,可听到老太爷这句话,浑身一软倒在铺着软垫的竹编藤椅上,紧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会放声大哭。

林至岑朝上首和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了一会,到底是忍住了,转身接过添寿手中的石青色素面鹤氅,披上后大步朝外走。

钟漪恰好提着盒子过来,见到少年披着大氅长身玉立,挺拔如松柏,丹凤眼冷寒,一头乌发用玉色锦带束起,垂在胸前,浑身贵气天成,一时看的怔住了,这不是……

眼神一转,看到添寿站在一旁,钟漪连忙跪下行礼:“见过少爷。”

林至岑目不斜视,一甩鹤氅脚步沉重走远了。

钟漪跪在垂花门前呆愣了好半天,直到袁妈妈喊她才回过神来。

“钟漪,可是腊八粥送来了?”袁妈妈帮她一起提食盒。

“夫人,腊八粥送来了,用一些吧。”袁妈妈打开食盒,屋内老太爷和夫人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夫人眼角微红,应是哭过了。

钟漪心内诧异,没有多想便跪在地上:“钟漪前来谢夫人,若不是夫人收留,钟漪不知流浪到何时。”文书已经到手,本来至少要一年的,不过太常卿府好歹有些门路,竟然特意为钟漪提前办了下来,这让钟漪更加心存感激。

她如今,在这也算是一个有身份证的人了。

夫人勉强笑了下,示意袁妈妈扶起钟漪:“好孩子,今天腊八节,你们厨房也松快一日,你回去跟他们说下,今晚不用做事,年前好好休息一晚。”

钟漪磕头:“多谢夫人体恤,钟漪回去便跟他们说。”

果然,厨房众人听闻这个消息,都乐开了花。

严婆婆唬着脸:“把厨房里头都收拾好再走,钟漪跑了这一趟,就做些轻松些的,把柴火拾起来放好就行,其他人都跟我一起,把碗筷柜子全部擦干净,晚上回去休息。”

袁妈妈没一会也过来了,递给严婆婆一个荷包,笑着说:“今天腊八节,夫人体恤咱们,这是赏钱,马上就到年关,辛苦大家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淌过,地白风色寒,玉京城又下了两场大雪,窗外的桂树枝丫上压满了皑皑白雪。

钟漪拿着一身崭新的棉服,心中越发安定。在府上一个半月了,钟漪每天都过的很开心,之前流浪的一个月,每日担惊受怕,还受欺负,到了这太常卿府,不但过的好,还拿到了身份文书,钟漪深感恩情。

芽儿看着钟漪那没出息的样儿,不禁摇头:“不过一身衣服而已啦,等到时候过年,全府厚赏你不得乐死。”

钟漪将旧衣服小心折好:“你不懂,之前我流浪的时候,每日都盼着哪天有一身新棉衣穿那就好了,如今都实现了,我自是应该珍惜。”

“哎,现在你再也不会过那般日子了。对了,你也来了这么久,今天我跟严婆婆说,让你与我一起出去买菜吧?你也出去看看,老是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芽儿一边梳着顺直的长发一边与钟漪道。

钟漪有些犹豫:“我?我还是不出去了吧?”

芽儿翻了个白眼:“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一起去啊。”

到了厨房,严婆婆也答应了,芽儿拉着钟漪从角门出去,钟漪心中有些不安,可看着芽儿兴冲冲的,便也顺从的出门了。

出了府,芽儿拉着钟漪直奔菜市。一路上,钟漪都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菜市门口有个乞儿,钟漪浑身一僵,芽儿不明所以。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钟漪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过了这么些日子,她与从前也算改头换面了。

买好了一应菜色,两人打算回去。就在这时,门口竟然来了一群乞丐,浑身破布烂杉,进了菜市东翻西翻嚣张的很。

钟漪浑身发凉,如坠寒冰。

一推芽儿:“芽儿,你先回去,我很快跟上。”她不能连累芽儿。

芽儿莫名其妙,看着钟漪夺路而逃的背影,再看看市口那些乞丐,若有所思。

钟漪不敢从菜市口走,便从菜市贩子的店铺中穿过,从后门过去进了另一条街。

左右一看,暂时还没看到有人,钟漪心慌慌,没想到跑了这般久,竟然还是会被追。

当下也不管其他,她不想让这些人跟去太常卿府,最好是能甩掉,以后不出来就好了,谅他们也不敢进府闹事。

钟漪跑的飞快,左右四处乱看,那些人十分团结,若是有一个人看到了,便会不死不休的纠缠。

很快,菜市被甩在了身后,钟漪不敢松懈,依旧继续绕着圈跑。这条长街贯穿了西市,若是她能跑出西市,西市与东市中部,有个衙门。

钟漪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脑中飞速运转思考,她必须甩掉这些人,不能让他们找到自己。

躲在一处无人的小巷,钟漪扶着墙,大口喘气,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到衙门还有多久。

“九娘,是你么?”一声嘶哑的呼唤,让钟漪魂飞天外瞬间僵直,连呼吸都停止了,不敢回头,钟漪抬腿就跑。

养了一段日子,身子骨也结实了许多,跑起来也快了许多,心中信念坚定,压力颇大,钟漪抬腿更快了。

可这些人不知用了什么联络方式,如网格般的路线,一圈一圈的缩小,钟漪犹如困兽,被挤在了一条街上。

看着隔了不过半条街的衙门,钟漪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到底想怎样?我不认识你们。”看着对面为首的人,拿着一根竹竿,身上补丁连成片,头发如鸡窝,满口黄牙,钟漪眼中嫌恶极了。

“九娘,我们都拜过堂,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可不能再跑了。”那人嬉皮笑脸咧着一张臭嘴,朝钟漪狞笑。

“你胡说,我不认识你,也不会嫁给你,你最好不要惹我,前面就是衙门,你想清楚,可休要胡来。”钟漪浑身颤抖,那一个月的流浪,不堪的往事一幕幕回荡在眼前,让她心神巨震,几不能立。

“九娘,任那些官老爷怎么说,你已经跟我拜过堂总是事实吧?他们总不能阻止我找自己的婆娘啊。”六七个乞儿围了上来,钟漪想大喊,可她不能,如果事情闹大,太常卿府怎么还会收留她?

左右都是绝路,那便拼一把。

钟漪轻笑,环顾四周,看着面黄肌瘦的几人,一脸讽刺:“你这阵势?真的当我是你婆娘么?”

为首那人一顿,看着钟漪秀丽纯白的面容,想了想,挥手让他们都让开,自己朝钟漪走去,伸手欲揽,钟漪本是想忍到这人带她一起走,再伺机逃跑,却没想到他会动手动脚。

心中的厌恶到了顶峰,抬手对着那人就是一推,钟漪准备冲出去,只要到了衙门那,他们便不敢再声张了。上京城对这些乞儿虽宽容,可亦不能容忍他们在衙门前放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钟漪拼命的跑……

此时衙内朱漆大门里走出两人,正抱拳道别。

“至岑,你既已决定,那我就不多劝了。”这人一身锦袍边镶金色,华贵非常,与林至岑身量相同,两人似是至交。

“好友既是明白,那我就不多言。”两人分道而行。

“少爷。”

一声呼喊,很快就停歇,添寿耳朵微动,觉得声音甚是熟悉。

便对林至岑道:“少爷,我好像听到有人唤您,声音很是耳熟。”

林至岑嗤笑:“你最近是操练太少,耳朵都背了。”

钟漪满眼绝望,眼底血红,左右被两个乞儿缚住,嘴被捂的死死,衙门前的街道路人不多,即便是看到,可事不关己,便没有多事。

眼看自己就要被拖入暗巷,钟漪心中恨极,不断挣扎。若是不得脱身,这一生怕是就堕入无间地狱,再不能超生。

少爷,那是少爷。一身月白古香缎锦袍,肩宽背阔,英气逼人,即便只是见过一面,可钟漪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添寿始终觉得不对,转头看向另一街头,见几个乞儿拖着一青衣女子往暗巷去,添寿心中大怒,光天化日,这群乞丐竟这般放肆。

“少爷,那边。”

林至岑转头却没看到什么,可添寿伺候他多年,从没坏过事,闻言便一甩袖袍,跟着添寿快跑。

添寿入巷一看,勃然大怒,几个乞儿拖着一女子往深处去,女子身上衣衫被撕的破烂,定眼一看,领口一枚竹叶,分明是府上为下人刚刚赶制出的新衣。

大喊起来:“少爷,是钟漪,咱们府上厨房新来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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