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夫人，我愿意，只是，我……不想卖身？”钟漪浑身暖洋洋，心中总算有了些踏实感。

“自是可以。”林云清笑着扶起钟漪，鸳姐儿竟然也跑了过来，抱住了钟漪的腿，一双圆溜溜的清澈黑眸眼巴巴的望着，把老夫人都看笑了。

“没想到鸳姐儿竟这般喜欢你，倒是稀奇。”鸳姐儿胆子极小，少有人能近身。

钟漪也低头看着鸳姐儿，只觉小姑娘越看越喜欢，便蹲下身轻轻抱起她，鸳姐儿顺从的搂紧钟漪的脖子，林云清眼中满是惊讶，这难道真的是眼缘？

心中对钟漪更是感激，把她留在娘家，也算是做对了。

“鸳小姐，今日你真是乖巧，我很喜欢你哦。”钟漪看着鸳姐儿，心中一片柔软。

鸳姐儿听钟漪这般说，竟然笑了，搂着钟漪的脖子不肯放开。

林云清心中含酸，鸳姐儿在侯府见人本就少，婆婆不喜她，连带着府中下人对她也不太重视，鸳姐儿也就越发胆小，如今见着一个这般喜欢她的，难怪这么亲近。不过钟漪身上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亲和感，连她都不自觉的觉得亲近。

钟漪轻轻拍着鸳姐儿后背，慢悠悠的踱步，鸳姐儿竟是慢慢睡着了。

林云清接过鸳姐儿，与老夫人告别：“母亲，天色也晚了，女儿得回去了。

老夫人望眼欲穿的送走了林云清，满脸失落的坐回榻上，看到钟漪才回想起来。

“钟漪，你会些什么？”

“夫人，我只会些粗活。”钟漪才发现，其实她身无长物，做饭女红伺候人一概不会。

“嗯，你是鸳姐儿的救命恩人，倒是不能派你做那些粗活，先不急，看府上可有什么空缺，到时候再派你活计吧。”老夫人沉吟一番，一时还真不知该派她做什么。

“夫人，我既是到了府上，劳您收留，便是府上的人了，望您以后切莫再提什么恩人的话了，钟漪惶恐。”钟漪连忙跪下，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挟恩自重最是要不得，她只是想找个屋檐，而不是找个处处都无法融进的地方。

老夫人闻言心内很是妥帖，这丫头不知是什么出身，很是知礼懂事。

“钟漪，你家是哪里的？从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钟漪心中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些她自己都不知道：“夫人，其实我也不知，我当初是被一群乞儿救上来的，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算瞎编了，确实是一群乞丐救她上来的，在一处荒地里，那些乞丐说周围都是些马蹄印。钟漪估摸着原身其实在那时就已经死了，等自己来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从前的事她哪里能知道？

“那你身上可有户籍文书之类的？”老夫人见钟漪不像说谎，可该问清楚的还是得问。

钟漪摇头，深深弯腰：“夫人，钟漪如今只想好好生活，望夫人成全。”

老夫人见钟漪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如今世道艰难，女子独立存世极为不易：“罢了，你如今算是白身，那就给你办一个文书吧，日后也好行事，也算是全了你与鸳姐儿的缘分。”

钟漪深感大恩，她如今算是黑户，若是签了卖身契，有没有户籍文书倒也无妨，可她不想卖身，所以才在这上京流浪了许久。如今总算碰到一个这般温和有礼的人家，她很知足。

钟漪心内对鸳姐儿着实是感谢，若不是她，钟漪还不知要流浪多久。

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是个中年妇人，都唤她袁妈妈：“钟漪，我带你先住下，咱们府上的主子都是一顶一的好人，你来了这，就莫要再怕……”

袁妈妈啰啰嗦嗦的，那林云清也算是她看顾长大的，鸳姐儿丢了她心里也慌的很，幸好有钟漪。

钟漪只觉眼中热热的，来了这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觉得心里都暖呼呼的。

与她一同住的，是厨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叫芽儿。

带着钟漪去厨房吃了顿饭，府中主子少，厨房里人也不多，一个掌勺的大家都称她严婆婆，另有两个帮厨的，芽儿算是严婆婆徒弟，另外带打杂，还有两个丫头，也是厨房帮忙的。

钟漪吃了一顿热饭热菜，手脚都热乎了，越发觉得自己这决定实在太正确了，幸好她没有着急，若是卖了身，恐怕一生都摆脱不得。

“钟漪，你救了鸳小姐是么？”芽儿和钟漪躺在床上聊天。

“是啊。”

“鸳小姐真可怜，哎。”芽儿叹了口气，翻身拢紧了被子。

“为什么这么说？鸳小姐是平昌候世子的女儿，怎么会可怜？”钟漪心内有猜想，但不确定。

“若是鸳小姐是个儿子，或许我们姑奶奶日子就会好过许多，姑奶奶也是可怜，老爷去世后，夫人一介女流，若不是老太爷撑着，这家怕是就败落了。”芽儿声音中似是很可惜。

钟漪没有接话，没想到这府中竟是这般情况，芽儿又叹了口气：“世人都说老爷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可惜英年早逝，不然，咱们府上早就高升了。”芽儿说到这，语调又高了些，“幸好少爷如今长成，以后定会高升做大官的。”

钟漪却已经睡着了，担惊受怕了许多日子，睡过桥洞屋檐破庙，今日是第一次睡在又软又暖的床上，没一会就气息沉沉的睡了。

第二日钟漪随着芽儿一起去了厨房，天气冷，钟漪就缩在灶火前，心里寻摸着自己会些什么。

严婆婆厨艺很好，这府上人吃的喝的都是自她手中出来，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就揪着芽儿一起炒菜，钟漪一个人烧三个灶膛，倒也还算不错。

等到一番忙乱，厨房终于将所有的食盒都装好了，各院都派人来取，厨房里的人也都松了口气，芽儿被压着炒了三个菜，厨房众人围着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钟漪吃的少，很快就停下筷子，缩在了灶膛前，上京的冬日实在是太冷了，滴水成冰，风似刀刮。

“可还有饭食？”厨房外头响起了一男子声音。

严婆婆端着碗：“咦，少爷今日是回来了么？好像是添寿来了。”

钟漪见众人都在吃，便主动出去看，见是个灰色衣衫的小子，见到钟漪倒是定了下眼：“厨房什么时候来了个漂亮姑娘？”

“可是有什么事？”

正说着芽儿就出来了：“咦，添寿，少爷回来了么？怎么没听到消息？”

添寿缩着手，龇牙咧嘴的笑：“是啊，书院里今年提前收课，少爷见也没什么东西，便自己回来了。可有什么吃食，少爷说吃过后再去和给老太爷和夫人请安。”

添寿知道，少爷是怕见夫人又是眼含热泪的说受苦了，逼着少爷吃喝，少爷后来每回回来都提前来厨房要吃食，免得夫人忙活。

严婆婆连忙放了碗，拉着芽儿赶紧做菜：“要等等了，盏茶的功夫。”

添寿却说没时间等：“我得走了，这次路上实在太冷，少爷的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我得回去收拾好，不然夫人看到又要心疼了。”

“行，那我们做好了就送过去。”严婆婆一边杀鱼一边应声，添寿赶忙道谢，转身走了。

厨房中又开始忙乱起来，严婆婆算的刚刚好，盏茶的功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装在食盒中，底部装好炭火。看着厨房中几人，个个都累得半死不活，如今年关将近，吃食准备的也多。

钟漪见状主动接过，只问清了如何走，便提着盒子顶着寒风出发了。

所幸今日天气虽冷，可日头倒是挂的高，雪后初霁，万里无云，钟漪深深吸了口气，神清气爽。

太常卿府人口简单，却有五进的大院子，厨房正好设在中间。按着芽儿吩咐的，先是从厨房出发，穿过一道垂花门，走两道抄手游廊就到了外书房少爷的院落。

钟漪一过去，就看到添寿站在门前正等着呢。

“劳烦姑娘送来，不知怎么称呼？”添寿笑眯眯的接过食盒。

“我叫钟漪，新来没几天。”钟漪话音一落，就听到里面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添寿，饭食可来了？”隐约有水声，钟漪估摸着是在泡澡。

添寿朝钟漪笑笑，朝里应了声便进去了，钟漪也返回厨房。

芽儿看钟漪回来了，连忙拉到一边，神秘兮兮：“你可看到了少爷？少爷如今是不是更好看了？”

钟漪目瞪口呆，芽儿满脸失望：“你没看到少爷？”突然又精神起来，“你不知道，少爷长的可好看了，只是也不见他笑，如今快要科举考试了。我能看到的时候就更少。”

“我去的时候，少爷好像在洗澡。”钟漪如实说。

芽儿点头：“少爷每次回来都要洗很久，之前好像听夫人身边的丫头说过，少爷身上好多的伤。”

“少爷不是在书院么？怎么会有伤？”钟漪不解。

芽儿也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至于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少爷那般刻苦，定是学的太过用功了。”

读书读的满身伤实在说不过去，不过钟漪也懒得操心，少爷自有人去伺候，轮不到她一个小丫头。

日子过得很快，老夫人见钟漪适应的挺好，倒也没有再安排别的事务，年关将近，厨房人手少，钟漪去了，也算减轻了厨房一干人等的压力。

这日，严婆婆拉着芽儿做熏鱼，钟漪在一边时不时帮下忙。

“今年少爷回来的早，这熏鱼可得多做些，夫人整日盼着少爷回来，这回来了怎么反而还不太开心？”严婆婆一边麻利的将鱼吊在钩子上，屋子里三人被升起的青烟熏的睁不开眼。

“不知道，少爷许是瘦了很多，夫人最是心疼少爷了。”芽儿胡乱猜测。

“哎，夫人也是命苦，老爷若是还在，她哪里需要这般操心。”严婆婆拉着两人出了屋子，关好门，叹起了气。

“不怕，老太爷还在，少爷也已经长大了，他肯定能光耀门楣的。”芽儿自信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