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改口，钟漪无法，只能应下。索性只是打扫书房或是收拾东西，又不是去做什么通房小妾，也没什么区别。

添寿带着钟漪到了少爷院中的书房，其实也没有林夫人说的那般夸张，只是书本放置的杂乱了些。钟漪回想林至岑那清冷的模样，看着也不像乱糟糟的人。

书桌上放的都是些兵书还有史书，另有两本诗词，钟漪小心做好标签，分门别类的放进书架，把桌子书架都擦了一遍，看着干净爽利的书房，钟漪闻着书墨香气，心内满足。

第二日，林至岑从书房过，便进去坐了会，一推门看着窗明几净满屋子干净整洁的样子，一时怔了下。

才想起昨日与母亲的话，林至岑在书架前仔细打量，看着书本按着类别摆放的整整齐齐，连标签都插好了，标签看着倒是很别致。

这可不像是不认字呢。

此前倒不是说怕别人看到什么，只是之前那些丫头，分不清书的类别，胡乱收拾，也不管是史书还是诗词全都一股脑放到架子上。林至岑烦不胜烦，便推说自己的东西不想让人看，所以林母才问钟漪是否识字。

看来，这丫头身上有些东西呢。林至岑将书塞进书架，便出门去了。

收拾书房对钟漪来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倒也没有赖在那躲懒，每日收拾完就回了厨房帮忙，芽儿就骂她傻。

“你呀，都在少爷书房做活了，干嘛还回厨房呢？”芽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她最近被严婆婆抓着在灶台上掌勺，每天都被各式各样的菜色折磨的死去活来，很是羡慕钟漪能做些轻巧活计。

“不过是收拾一些书本罢了，又不占什么时间，我不回厨房那我就赖在书房啊？”钟漪揽着芽儿的肩，“况且你还在这儿呢，我要是突然想你了怎么办？”

这时芽儿才笑起来，一边感动一边戳钟漪脑袋。

终于过年了，府内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厨房里的人从大早上开始就忙的脚不沾地，钟漪想着赶紧去把书房收拾了，好回来帮芽儿的忙。

一推门，就看到林至岑坐在书桌后的檀木椅子上，手里执着一本厚厚的书，钟漪扫了一眼，是兵书。

“少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钟漪有些局促。

奇怪，往常每天早起一些过来收拾，林至岑都还未过来的，今日怎么这么早？

“爆竹太吵，这边清净。”林至岑许是被吵的没睡够，眼角有些肿，慵懒的坐在软垫铺好的椅上。石青色的锦袍衬的书卷气浓厚无比，眉眼俊朗，钟漪逼着自己移开目光，开始收拾了起来。

林至岑面前的书钟漪都不动，只将那些摊开在一边的书收起，用纸折好一个个桃心标签，心尖尖那处留多一些，塞进书页处，已经是熟练无比。

林至岑捧着书，没怎么看下去。钟漪身上有一股香气，一凑近他就闻到了，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看着书架前的钟漪麻利的收拾，在收拾到一本薄薄的书籍时，显见的瞄了好几眼书页的内容。

林至岑一看，是诗经。

“你真的不识字？”林至岑眉眼淡淡的，声音有些低沉。

钟漪手僵住了，她忘记了这茬。

索性在少爷面前更狼狈的都见过了，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

“婢子认识一些字，不过也不多。”钟漪也没说谎，这些繁体字大部分都识的，少部分那些偏僻字，她都忘记了，有一些，干脆就没见过。

钟漪绕到书桌另一边，准备拿林至岑身边散落的书时，林至岑忽然就开口了：“以后不要去厨房了，就在院中做事。”林至岑忽然想起那日问她是否识字，钟漪摇头特别干脆，似是觉得这句话有些突兀，“你身上的烟火气太重，书墨香都被你盖住了。”

钟漪赶忙站远了些，立在那处静静等着。

站的久了，眼神就开始飘忽。

林至岑沉下心看了一会书，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捏了捏眼角处，便看到钟漪呆呆的看着自己发呆。

视线明明是看着他的，可眼神又好像透了过去，不知看到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身淡青色棉服，明明很臃肿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倒是刚好。站姿很是规矩，脊背直挺，脖颈修长，挽起的手白皙细嫩，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无意识的捏紧。

面庞秀丽，微低着头，抿紧的唇形成一条直线，显得有些许倔强。林至岑脑中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巷中，钟漪仰面哭泣，惨白的脸，看着异常柔弱。

又过了一会，林至岑才放下手中的书，钟漪不敢上前，怕身上的味儿冲着他，只立在一边等着他走远。

等回了厨房，芽儿眼睛都亮了：“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忙……”细细碎碎的乱说一通，被严婆婆吼起来。

“芽儿，你个死丫头，还不快过来，这道八宝鸭你要是烧不好，仔细我揭了你的皮。”严婆婆急的大喊，又觉得说的话不妥，“呸呸呸，老婆子说了不该说的，望老天可莫要计较。”

新年的时候，忌讳说那些死字，钟漪看着这番鸡飞狗跳的样子，不禁乐了。

至于林至岑说的话，钟漪没有当回事。林夫人没有发话，她可不会去添堵，反正林至岑也只是说了一嘴，大不了以后再早些去打扫。

终于到了时辰，晚宴已经送到了正堂，各房的下人吃食也都拿去了，厨房里众人都累的抬不起手。

芽儿撑着灶台，好好的炒了五个菜，加上之前给主子们煮的还有剩余的名贵菜色，七七八八的凑了一整桌，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

严婆婆开了一坛子果酒，众人举着杯子，高兴的喝了起来。

没一会，夫人身边的袁妈妈就过来了，递了一个大荷包给严婆婆。

“今日年夜饭，大伙好好吃一顿。”视线越过众人，笑眯眯的看向了钟漪，“钟漪，你跟我来，夫人说你最近打扫书房很不错，让你去领赏。”

钟漪喝了不少果酒，接过严婆婆分的银两，是个元宝样的小银锭，软着手脚笑眯眯的答应了，她是该领赏，不然都对不起她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起那么早打扫屋子。

到了正堂，钟漪还有些缓不过来，站直了身，摇了摇头清醒了些便进去了。

“见过老太爷、夫人、少爷，大家新年快乐。”钟漪有些晕乎，她本也不善言辞，印象最深的一句过年吉祥话，也就记得这一句了。

“好好，快乐快乐。”夫人也不觉有他，还觉得这吉祥话挺有些特色。

钟漪确实得了不少的赏，一股脑都揣进了荷包里，这些都是钱，以后用得上。

林至岑看着眼前的女子难得笑盈盈的，红着脸，老老实实的站在那接赏，身上的油烟味顺着抱厦里开着的窗吹了过来。

“母亲，我院里东西越发多了，到时候收拾起来也麻烦，添寿笨手笨脚的，我想讨个丫头给我收拾。”左右不过几个月，等他走了，她还是可以回厨房。

“哦？你总算是想明白了，添寿那小子哪有女儿家心细，早就跟你说了你不听。”林母闻言松了口气，不禁有些抱怨。添寿站在一边暗暗翻白眼，心里也松了口气，早就该找个丫头嘛，日日要他做这些女儿家的琐事，他也烦。

林母很是欣慰，儿子日子过得像是僧人，她有些担心，平时多在书院，回家了也不让她插手，现在自己提了出来，倒是好事，到底长大了。

想着便推自己身后的婢女出来：“岑儿，母亲身边的这丫头，会收拾东西伺候人，便放到你房里吧。”

林至岑看了一眼羞红了脸的阿沁，心里有些厌烦。脑中忽然闪过一张白皙柔弱、仰面哭泣，却含着倔强的面庞，便拒绝了。

“母亲，这丫头收拾书房挺不错的，便让她来吧，也不过是收拾些东西，用不上母亲身边的能人。”林至岑不在意的挟了一筷子嫩笋尖，摇头轻声道。

阿沁失落的后退，看着站在那笑嘻嘻的钟漪，满眼嫌恶。

林母也没多说，儿子依旧没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罢了，顺其自然吧。

钟漪压根就没听到，她觉得有些醉了。这果酒是严婆婆自己酿的，说是放了许久，后劲很足，钟漪贪恋那果香味，喝了好多杯，现在果然是有些上头了。

身上虽有些软，可神志还算清醒，钟漪酒品不错，从前喝醉了也很乖巧。

当然，都是另一个人告诉钟漪的，钟漪哪里知道喝醉了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晕晕乎乎的谢过赏，出来后被冷风一吹，钟漪又清醒了些。

府中灯火通明，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钟漪摇摇晃晃竟是到了书房中，打了个酒嗝，扒拉着凑近书架，抽出那日看到的诗经。

翻到那页，钟漪回想起自己办公室里也有一本诗经，诗经里夹着一张粉色的便签纸，上面字迹工整写的就是其中的一首。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