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有过姓名,只是后来她更想被人称为无名氏。】
——浮笙
那仙风道骨的男人,他说他夜观天象,看到一颗星辰坠落桦城,他一路追着星辰下落的位置找到了他们,他要带女孩儿回道观。
少年将女孩儿护在怀中,坚毅的脸上不肯妥协分毫,观主不得已只能将他也一起带走。
观主给女孩儿取名长安,少年随了她的字,名长生。
安生,安生,观主希冀着他们能给多灾多难的桦城带来安生,于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长安根骨绝佳,更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年纪轻轻便是观中术法最强者,观主对她寄予了厚望,而长生资质平平,早早地便泯然如众人。
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我杀他们时,就在想有一天如果我死了,会去到哪里?
长生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转头便看见长安坐在观外的石阶上。
她坐在那儿已有一刻钟,长剑上的血已经干透,长生生出了错觉,仿佛下一刻她便要被空茫的暮色吞没。
你受伤了。他安静地端来一盆热水,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我虽受了伤,但那魔族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推开长生的手,眼底毫无温度。
上界有魔族与神族分庭抗礼,下界也有不死心的低阶魔族蠢蠢欲动,桦城作为距灵山山下最繁华的城池,虽受宗门庇佑,但魔族对灵气充沛的此间亦是虎视眈眈。
几番挑衅,她奉观主之命去清缴城外荒山中的魔族势力,捣毁了那群喽啰的据点,回城路上却遇到了实力不逊于她的魔族,交战下来,谁也没讨到好处,那魔族受了伤往东面逃窜,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同伙,她不敢贸然追捕,只得回来禀报了观主再做决议。
她撑着长剑站起身,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她对长生说:与其做这些琐碎的杂事,不如多练练剑,至少还能在危险中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提起被剑气划破的裙角,抽身离开。
长生攥在手心的帕子凉透了,那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看着她孤漠的背影,眼中有化不开的哀伤。
长安孤傲,观中看不惯她的人不在少数,但她是观主的得意门徒,天资聪慧,谁也不敢明面上为难她,于是便将气撒到了长生身上。
起初被长安撞见,她还会出手教训,但长生脾气好,被人欺负了反倒为他们开脱,长安怒其不争,便索性不再管他的那些破事。
到今天,他们已整整半年不曾说话。
女人说到这儿好像喝醉了,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路浮笙看她一边笑,一边呛出眼泪,于是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轻声道,你别喝了。
女人忽然凑到她眼前,醉醺醺的指着自己问,你说他一个魔族偏偏学人痴情,可笑不可笑?
她发现长生是魔族,已是很久以后。
被她重伤的魔族潜入观中,杀死了老观主还嫁祸给她,她身受重伤又被满城通缉,是长生带着她逃出了桦城。
他们再一次变得无家可归。
长生术法粗浅,带着她根本走不远,只能藏身于桦城外的荒山中,他冒着生命危险为她寻药治病,两个人躲躲藏藏了大半年,她才恢复七成修为。
这是一场局,那魔族能潜入观中,必定是有人同他里应外合,杀了观主又嫁祸给她,一举双雕。
她说,长生我不甘心。
何其不公啊,她为桦城鞠躬尽瘁,到最后却身败名裂如丧家之犬。
长安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道,等你完全恢复了修为,我就带你回去,咱们一起将事情调查清楚。
洞中中氤氲着药香,她缩在他怀里有了倦意,隐隐听到长安说要去给她找草药,她听不太真切,咕哝了两声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别,就是半个月,她站在洞前等啊等啊,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跑回了桦城。
她离开荒山时,山风飒飒,脑中不停的猜测着为何长生这么久都没回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还是被观中的人发现了踪迹?
可当她看到桦城残破的景象时,心头的惶恐攀升到了顶点,长生他修为低下,如今桦城被魔族攻破,他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她看见了站在魔族中间的他,暗色的衣袍将他的脸衬得雪白,他看见了长安,却冷漠的偏开了头。
把她拿下。
寒风有些刺骨,她浑身瑟瑟发抖,轻轻的四个字,将她从云端狠狠扯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她修为还未完全恢复,被她重伤且怀恨在心的魔族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抓了起来,她被关在幽暗的水牢里,那魔族记恨她伤过自己,便将魔气渡到她身上,叫她日日夜夜承受着万蚁噬心之痛,等长生回来寻她时,她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长安想,她可真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输在他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与那魔族联系上的?她问。
观主被杀的那日。长安解开她身上的锁链,扶着她往外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的每个字都很慢,我带你离开,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想到往后,他眉目间的肃杀之意被冲淡,语气越发温柔,你说我们去哪儿定居?你喜欢什么样的……
话未说完,一把匕首从他背后穿心而过。
滴答一声,血色坠地,长生只听到了她轻不可闻的那句“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她抽出匕首,看着他倒在地上,手死死的抓着她裙角,望着她的眸中不见一丝诧异。
长生知道她在问什么,她问的是何时知道她与魔族勾结的。
或许这一生的差错都在老观主死的那一夜,又或许是从长安遇上那实力强劲的魔族起,一切都已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跑偏。
长安同那魔族做了一桩交易,用给他一条生路换一份魔族功法助她突破修行瓶颈,但这一切却被老观主察觉。
他规劝长安莫要逆天行事,还说要带着她上距灵山废掉她身上的魔族功法,逼不得已,她只能杀了他。
原本她想嫁祸给魔族,但却不甚被一向嫉恨她的师妹撞破,逃跑时误触观中法阵,她身受重伤,只有长生愿意信她,带她离开,那时的长生于她而言,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