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兰因絮果(四)(1 / 1)

浮生相思烬 孟阿匕 1474 字 24天前

路浮笙想起很多事,从很久以前,她就习惯跟在他身后。

空鸣山,沧澜殿,有他铺满宣纸笔墨的桌案,有他最爱的扶桑木花屏,还有几盏等她回来的明灯……

不等她看清,记忆里的宫殿尽数消失,徒留一片荒芜的空地,虚无缥缈的浮在云端。她只是静静望着那人的轮廓,他仿佛说了什么,可是太轻,被风一下就吹开了,她什么也没听清。

那浓墨淡彩的人,终于也如尘埃般散落,像是从来没有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她用力想要留住那些珍贵的人和事,想和命运做斗争,可世事便如指间的流沙,越是用力就越是无法挽留。

“师傅……我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桑陌尘的剑很快,锋利的剑气夹着滔天的怒火,他放下明光,趁着如芒和随侍都在试图攻破防御阵的工夫,雪白的衣袍翻飞若蝶,朝江谢直冲过去。

江谢手腕一转,利落干脆抽出佩剑,横贯的剑气阻挠了桑陌尘的步伐,他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稳稳地立在了刑架上。

“我其实不想杀人。”

他最厌恶的便是鲜血,那并不是什么好记忆,总会让他想起路家的灭门,他师尊的归元。

桑陌尘的眼睛颜色越来越浅,琥珀色的瞳孔流转着金色的光芒,他入世后强压的境界瞬间恢复,如玉的脸在强烈的光晕中变得模糊,澎湃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交织着杀戮的气息。

一剑之下,万籁俱寂。

所幸江谢躲得快,他站直的那一刻,地面忽然一阵剧烈震颤,刚站起来又摔在血水里。

其余人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地面以桑陌尘为中心凹进去大块,裂开了无数道口子,万道石锥拔地而起,众人躲避着裂缝,连江谢也不例外。

此时一道剑气从天而降,千钧一发之际,如芒飞身替他挡下,尖锐的石锥刺穿他身体,落入了幽深的地缝。

地面的震动逐渐平息,有人试图去看那隐在光晕中的脸,孰料金光一闪而过,竟晃得人失明了一瞬。

江谢的面色极其难看,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如此强悍的灵压,非天人境不可达到。

桑陌尘没有回答,平静的眸子像一泓沉淀了千万年的寒潭,手起剑落,凛冽的杀意逼得江谢节节败退。

他暗色的衣服上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死去的如芒再次站到他身前,就连地上的尸体也僵硬的立了起来。

凹陷的地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全是被他召唤而来的傀儡。

如芒穿梭在人群中,如一只灵活的毒蝎,不断的迷惑着桑陌尘的视线。

但桑陌尘的强大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明光回到他手中,舞出的剑影将站立的尸体被分成了碎块,喷涌而出的鲜血将树叶也染成了红色。

然后一剑破开江谢身前的结界,准确无误的刺入他心脏,霎时间,行动迟钝的傀儡、伺机而动的如芒全都化作了青烟。

日头渐渐西沉,天际现出一道昏黄的亮线,飞来觅食的乌鸦发出粗劣的嘶哑声。

血腥味刺鼻,满地的尸块,血色浸透了土壤,那些围绕在桑陌尘周围的光晕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点金光落在了他白皙的额间,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金莲。

可是在沾到他皮肤的瞬间,那金莲如遇水就化的图腾,眨眼便消失不见。

桑陌尘骤然回头,路浮笙就躺在血泊里,没有一丝生气。

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睛是这样,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神圣不可侵犯,残存下来的妖族不敢轻举妄动,在不远处抱团看他动作。

桑陌尘蹲在她身边,白皙的手指落在她脸上,将挡住路浮笙脸的那缕乌发挽到耳后。

入手便是刺骨的冰凉,比那日他抱着她离开密室还寒冷,而他的眼睛,茫茫幽色,深不见底。

“浮笙?”

他声音颤了一下,深深凝望着她。

路浮笙躺在他怀里,满身是血,悄无声息。

手迟疑的伸到她鼻尖下,还好有微弱的气息波动,他抱起路浮笙,白色的光映得昏黄的天幕黯然失色,“没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师兄。”

身后传来桑陌尘的声音,窝在仲墨怀里的雪鼠打了个激灵,跳上石桌望着来人吱吱吱的叫。

她怎么了?

“浮笙这是?”仲墨搁下手中的医书,神色焦急的迎了上去,“快将她抱入殿内。”

桑陌尘怔怔的坐在大厅里,坐忘峰的弟子在殿中进进出出,吵闹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却像是一场默剧,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这些都是他始料未及的,在死亡降临前他总以为自己会护着她,可事实却是,无论是苏息遇还是她,他都没尽到师傅的责任。

桑陌尘木然地起身,胸膛里好似突然空了一大块。他一直都在犹豫不是吗?可当它真的到来,他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在深渊里不断下坠。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是当年他明知她身世不详,仍旧把她带回了扶桑时?还是她从净莲中爬出,站在沧澜殿外冲他笑的那一刻?又或者是云川里她历经生死的那个晚上?

无从追问,无法解答。

仲墨一出药房便看到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掏空了内里,只剩下一副躯壳在此的傀儡。

仲墨擦了擦手上的血污,“你这样,倒让我接下来的话无从开口了。”

桑陌尘听见他声音,低声道:“她怎么样?”

“不太好,”仲墨只得如实以告,“这外伤并不难治,严重的是她气海雪山全毁了,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禁术,拘着她三魂七魄,怕是外伤治愈也难以醒来。”

“师兄可有办法医治?”

若是仲墨都束手无策,那么这世上便再无能医治她的人。

“你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仲墨摇头,接过门徒端过来的茶放到他手边,“我能治的只有她身体上的伤,这三魂七魄的事,你得找对大夫才行。”

“师兄的意思是?”

仲墨看他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提点道:“你可还记得无明师兄的术业专攻?”

提到季无明,两人的视线在半空胶着徘徊,直到桑陌尘低声道:“只是无明师兄现在下落不明……”

“半个月前,七星图上有过他的踪迹。”

“在哪儿?”

“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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