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操纵这一切？”

桑陌尘手里的明光，透明的剑身映着前方的白影，风平浪静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潮。

他摇头：“不是操纵，是各取所需。”

“好一个各取所需，”明光直指前方，桑陌尘冷声道，“滥杀无辜什么时候也能如此理直气壮了？”

“魔族，不就是天生如此吗？”

“洛长羡！”

显然他的话惹怒了桑陌尘，他总是平静的眸子竟然闪烁着两簇火焰。

“你确定要在这儿与我交手？”洛长羡转身取出丹炉中的香，有条不紊的将它装回盒子里，“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的徒弟就要被处死了。”

桑陌尘望着他不设防的背影，手中的明光不移分毫。

“你我久别重逢，送你份见面礼如何？”长袖卷起一股无形的灵风，阖上的盒子被他隔空推到了桑陌尘面前，“那些被掳走的妖，抽取的生魂皆是药引，就是为了制这魂香。”

桑陌尘右手收剑，左掌凝出纯粹的灵力，徒手接住了洛长羡推过来的盒子。

“江谢的夫人三魂七魄不全，于是他便用这禁术平和她的魂魄，令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他很清楚，洛长羡绝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他做的每件事都要计算从中能得到的好处。

“果然瞒不过尊上，”洛长羡叹了口气，状似伤脑筋的说道，“那江谢也非等闲之辈，你俩打上一架还不知谁输谁赢呢，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

桑陌尘面若寒冰：“你找死。”

“这里可不太适合你动手，”他拿起桌上的瓷瓶把玩，“这些都是被抽取的生魂，你一剑斩过来，他们就会灰飞烟灭，尊上毫无怜悯之心？”

“还是说杀我与救人之间，尊上的恨远比慈悲的心更重要？”

桑陌尘看着他，最终还是隐去了明光，“我迟早会杀了你。”

“我等着。”

见他转身要走，洛长羡将手中的瓷瓶抛向他，“这些生魂沾染了江谢的气息，他们已经被路浮笙杀死，没有了躯壳，只会无意识的靠近熟悉的人身边。”

桑陌尘一手接住，背影从门前一晃便已行至十里外。

沉重的关门声在甬道中回荡，洛长羡抬手一挥，沸腾的黑焰霎时归于寂静，他偏头看向不知何时坐到桌上的女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来了。”

“你将一切和盘托出，就不怕他起疑？”

洛长羡将头埋入她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你跟人动手了。”

“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喽啰罢了。”

“嗯，下次让我来。”

女人抵住他胸膛，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试探，“该走了，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

“月支你可真残忍。”

叫月支的女人跳下桌案，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是说真的，有人潜入了城中，阵法随时有可能被破坏。”

知道这事的有多重要，洛长羡也收起了调情的念头，眉头微皱：“怎么会这样？”

月支一边神情严肃的画着传送阵，一边回他：“怕是有人察觉到了异常，我们得快点赶过去。”

话音落，阵法已成。

月支拉着他入阵，难得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心情颇好的洛长羡问他什么都说好，于是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给她护法一事。

时至正午，等在刑场的人被日头晒得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滑落，路浮笙额头也浸着汗珠，却不是因为热，而是刺骨的冷。

穿林的清风将林间吹得沙沙作响，似掉落的珍珠满地滚动，发出“啪嗒”的声响。

“时辰已到，行刑！”

一声高喝，江谢手中的箭矢瞄准了她心脏的位置，风中“铮”的一声弦动，路浮笙浑浑噩噩盯着飞驰而来的利箭，唇色苍白如雪。

在她闭眼的瞬间，一道白光忽然降下，在半空中将箭羽劈开，众人怔怔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他解开绑在木桩上的路浮笙，将人抱在怀中。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路浮笙抬头看着他坚毅的脸，嘴角咧开一抹心安的笑。

桑陌尘单手放下路浮笙，将她揽到身后，然后看向台上脸色阴沉的江谢：“抓走那些妖族的人不是她。”

“你可有证据？”江谢嗤笑了一声，“看到她杀人的不止我一个，你一句话就想为她洗脱罪名，真当我阆陵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成！”

“这便是证据！”桑陌尘拿出瓷瓶，对着众人道，“我在江府密室找到了这枚瓷瓶，瓶中装的是妖的生魂，如今他们没了躯壳，只会本能的依附在生前抽他们魂魄的人身上。”

打开的瓷瓶中，飞出一团微弱的白光，它慢慢悠悠的晃荡了几圈，然后朝着台上的江谢飞去。

“真……真是城主？”

眼前的变故冲击了他们的认知，阆陵是江谢一手建立的，他让无处可去的众妖有了家，也让这里的凡人远离了的战乱，他们对江谢比神明还敬重。

“可是为什么？”

神为何遗弃了他的子民？

江谢沉默着，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已朝着他最不想的方向而去，但他丝毫没有动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何故要学那冠冕堂皇的慈悲？

他伸手抓住那团对他表示亲昵友好的光团，用力一握，光团便无声无息的碎在了他掌心。

“杀了他们。”

他转过身，不再看众人脸上的惊愕。

刑台旁的随侍眼睛忽然变得猩红，他们提起剑就往人群冲，面对手无寸铁的凡人，他们就像索命的恶鬼，在数十名随侍的围攻下，众妖也露出了疲态，太过安稳的生活早已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技能，呼救声与哀嚎声响彻整片密林。

眼尖的妖看到了明光以无数剑影筑起的防御阵，于是跑到桑陌尘身后寻求庇护。

站在台上的如芒见状，手燃着黑焰飞身向他袭来，桑陌尘挡在她身前，护着她和身后的妖族往后撤。

余光扫到站在原地地呆呆傻傻的胡小芸，路浮笙忍痛扯了一下桑陌尘衣袖：“师傅……”

桑陌尘会意，慢慢朝胡小芸的方向靠拢，如芒眼中闪过一道红光，手上的黑焰陡然变得高涨，他联合被控制的随侍一起发起进攻，强烈的冲击震得桑陌尘虎口微颤。

“师傅小心！”

反应迟钝的胡小芸忽然抬头，她站在桑陌尘后方凌空推出一掌，无法分心的桑陌尘根本来不及应对。

一具温热而柔软的身体忽然靠在他脊背上，桑陌尘听见她闷哼了一声，然后像只折翼的蝴蝶缓缓坠落。

他看不见她的伤势，低下头只看到了路浮笙素白的小脸，她朝着他笑了一下，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