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师尊是极好看的。

如他的名字，世间若有一物能形容，便是扶桑。山峦脚下仙鹤饮水，晨雾与浮云交缠，巍巍扶桑便浮在云端，既庄严又神圣。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琥珀色的眼睛盛着光华，两两相望，这一眼就仿佛刻入了她魂灵，叫嚣着永世不忘。

“沧澜殿路浮笙，拜见尊上。”她缓缓抬起头，双手并在胸前行了最恭敬的拜礼，大大的眼睛盯着他衣角上绣着的红……红莲。

她一大早就出了门，自是没看见他身上穿的衣袍，雪白的轻纱上突兀的绣着一枝颜色鲜艳的红莲，盘桓在右下角，出尘里带着一股妖冶的糜丽。

不似仙，更像魔。

但他的眼睛，仍旧有着悲天悯人的温柔，注视着她微微蹙眉，似是想不通她为何呆愣在地，还不上前授印。

慕希颜伸手扯了下她衣角：“别发呆了，赶紧上去。”

她回过神，拎着衣袍小心的走到他脚边，走得越近，看得就越清晰，她自惭形秽的低下头，暗骂自己心思不纯，怎能生出那样的想法。

桑陌尘起身，拖曳在地的衣袍散开，上面一簇青莲绣得极为逼真，他伸手虚指她额间，一滴精血便顺着他的手落入一旁湛蓝色的小灯中，催动灵力，灯芯沾上她的血便“唰”的一下燃出赤红色光芒。

道合点头示意执灯者将灵灯安放至灯塔，随后高声道：“灵灯制成，叩谢师恩。”

路浮笙退回原位，再跪下认真的磕了三次头，在桑陌尘柔和的目光里乖巧的站到了一侧。

“归不系，慕希颜上前拜师！”道合看着自己为桑陌尘选好的徒弟，越看越满意，堂堂扶桑掌门，怎能座下无人呢。

两人起身，走到玉阶前却看到桑陌尘坐回了原位，他俩前行的脚步一顿，茫然无措的站在大殿中心，人群里不知何处传来“嘶”的一声，看这阵势就知道有什么变故要发生。

执法长老眉头紧皱：“陌尘你……”

桑陌尘道：“仙门世家归不系拜入韩与山韩峰主门下，慕希颜拜入沈月白沈峰主门下。”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他竟不打算收这二人为徒，且韩与山还有沈月白要自行立峰，入主扶桑九十八座峰主之一。

韩与山和沈月白是执法长老的徒弟，至今仍挂在玄机峰下，道合清楚，他这是要拿峰主之位来换这二人不拜入自己门下。

按理，他是承了桑陌尘的情的。座下仅有的两名弟子都能成为峰主，他这个师傅脸上也是沾光的，但他不明白，明明是天赋极高的两个好苗子，他怎么就不想要呢？

桑陌尘忽视掉投来的目光，不慌不忙的取过茶：“行礼吧。”

一声令下，率先回过神的归不系拉着慕希颜走到尊上为他们选好的师尊面前跪下，安静的行完拜师礼。

路浮笙看着眼前形同闹剧的翻转，潋滟的水光在眼底一闪而过，她迅速的抬起袖子将它擦去，神色更加虔诚的看着高坐在玉阶上的尊者。

他道：“此后，我亦不再收徒。”

“陌尘！”道合惊得站起身，实难料到他会有此一言，原本不收这二人为徒，他看在峰主之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他竟然说自己以后都不会收徒，这怎么能行！

“我意已决，绝不更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如天边卷舒自在的白云，随风而散，却掷地有声。

他走到路浮笙面前，点了下头，“走吧。”

不待她反应，他拉着她的手腕化作一道流光，朝空鸣山行去。

九十八座仙山踩在脚下，路浮笙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高高的悬在云端，缥缈不定。

“师傅……”她脸色微红，吞吞吐吐道，“为……为什么不再收徒了？”

“空鸣山就我们三人，足够了。”桑陌尘没有回头看他，目视着前方快到的沧澜殿。

路浮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渺小的沧澜殿逐渐变得高大，依稀能看清殿前那方小小的浅潭，廊上的金柱闪着细碎的金光，整座山头异常空旷。

“师傅，我很高兴。”即使他很少注意到自己，可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很高兴。

桑陌尘低声“嗯”了一声，落地后就放开她。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路浮笙依依不舍地缩回手，低下头同他道：“那我先回房间了。”

桑陌尘转身看她，停下走向殿内的步伐：“仙门弟子都要辟谷，先将辟谷之术学会。”

以前她不能引灵入体，还有苏息遇给她准备吃食，现在苏息遇不在了，也早该学会抛弃口腹之欲，正式迈入修行之路了。

许是早上听到了她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声音，路浮笙窘迫道：“是，师尊。”

桑陌尘略作思索，又仔细的叮嘱道：“好好修习，不要偷懒。”

“是！”

见她答应的铿锵有力，桑陌尘长袖一挥，她只看到一道白光朝自己身后而去，还没看清那光落到了哪处，面前已空无人影。

但很快，她就知道那道光去了哪里。

入夜后，她腹内空空，趴在床上饿得几乎动弹不得，不是她不努力，而是这辟谷之术看似简单，实则不知所云，把自己练得筋疲力尽了，肚子也就越来越饿。

“其实，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路浮笙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毫不犹豫的往小厨房跑。

推开门，眼前干净得近乎空荡的房间，让她一度觉得自己是饿昏了走错地了，她又退出去，仔细的将四面八方的景物一一审视，没错啊，这就是小厨房啊！

再一进门，还是空无一物。

“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和苏师兄一起搭建的灶台，师兄亲自做的小桌，还有橱柜里整整齐齐的碗筷，全都不翼而飞了！

“师尊，沧澜殿遭贼了！”她来了干劲儿，非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偷抓住不可，还她的灶台！还她的碗筷！还她的……

“没有贼，那些东西是我将它们收纳了。”

“哦，是师尊呐。”她无意识的嘟囔，反应过来后脑袋一下子短路，声音陡然拔高：“你收的？”

又突然哽噎，“为……为什么？”

啧，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怕她管不住嘴啊。

路浮笙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过于愚笨，很多显而易见的事她几乎灵敏度为零，尤其是在师尊身上，这种感觉尤甚。

桑陌尘没有回她的为什么，放下手上的经书问道：“辟谷之术，何处不懂？”

“哪里都不太懂……”

桑陌尘点头，丝毫不为此吃惊，他走到路浮笙身后，双手贴在她背上，“注意灵力走向。”

磅礴的灵力自他手上而来，汇聚于她灵海处，又随着他的牵引走向风府，落入章门。

桑陌尘放开她：“会了吗？”

试着根据记忆控制着灵力重走一遍，方才恨不得跟雪鼠抢东西吃的饿感烟消云散，她道：“会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路浮笙点头，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