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已入魔？”

混沌的结界将路浮笙隔在外头，只看见一片黑雾将路岐牢牢的缠住，手中的无妄发出铮铮清鸣，蠢蠢欲动。

为了将她送出结界，路岐这些年攒下的灵力被耗得一干二净，于是这黑雾便入蛆附骨，从他的五脏六腑穿过，席卷灵海将他仅存的灵力搜刮一空，又回到了与噬灵阵争主权的境地。

他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岐伸出手，十指死死的嵌入土壤，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管她。

他的神情很痛苦，路浮笙低头将剑放到树下，伸手一下便穿过了结界。

用木质的发簪做匕首还是有些勉强，但好在她已经引灵入体，凝聚灵力的一划，掌心处便沁出了一丝血色。

鲜血里混合着淡淡的莲香，她闻不到，路岐却闻到了。

还未细想这香从何而来，路浮笙就将手放到他额间，一滴入眉，身上的黑雾便肉眼可见的消散了大半。

路浮笙抽手机警的退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伤药给自己敷上，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被黑雾折磨了小半月，一头乌黑的长发间长出了几缕白发，原本就消瘦的面容越发憔悴，目光审视的看着收拾好自己的路浮笙。

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琢磨眼前这人了。

路岐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也不急于要走，索性就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你还没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番四次的听到奇怪的女声，说她心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不敢声张，扶桑上下能保守住秘密的人，她不敢赌。

“我初次见你便觉得你该是我同类，但你的血液里却没有魔族独有的气息，”路岐拍了拍衣袍上的土，神情悠闲，“想来也是因你入魔不深，所以魔族的特性没有显现出来。”

“入魔不深？”

路岐整理衣袍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由仙坠魔，心生魔障，屠戮成孽，终成魔圣。”

成魔，便要与正道为敌，行尽恶事，杀尽善人。

“有消除魔障的方法吗？”她问。

纵然连自己的心魔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清楚，想要长长久久的待在扶桑，她不能成魔。

“没有。”

……

夜里的沧澜殿很安静，山下的灵顺着白玉阶慢慢往上爬，她保持着与灵雾同速的步伐，数着台阶慢慢往山顶走。

玉阶尽头，没有了那抹淡蓝色身影，也没有了那盏昏黄不定的小灯。

黑暗深处，一双淡漠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似在等，又或是因为心无旁骛只好目视前方。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道细缝，推门的人却迟迟不露面。

“何事？”

突然的出声让没想好怎么开口的路浮笙打了一激灵，她靠在门边，手试探性的将门缝推大，露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师傅……”

桑陌尘不看她，低下头摆弄着棋盘上的旗子，“还不进来？”

路浮笙抿唇偷偷笑了一下，立马端正态度，恭敬的将门关得严丝合缝，走到他面前直直跪下。

“师尊。”

棋盘上白子咄咄逼人，黑子一再寻求出路，却尽数被执棋人一一化解，徒做困兽之挣。

桑陌尘放下白子后，抬头看向路浮笙，盈盈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跪得极为标准，“有心事？”

路浮笙眨眼笑了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明日拜师大典，师傅会为我亲自授印吗？”

她说完才想起，弟子的灵印都是由师傅亲自取的，自己这问题问得太蠢了，于是慌忙找补道：“师尊只用做我这一盏灵灯……是吧？”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话，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浮笙，”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平静的目光里看不出一丝情绪，“我不喜欢你顾左右而言他。”

抓着内袖的手一松，路浮笙忽然泄了气，低下头死死咬着唇不敢看他。

等了半晌，见她果真又一言不发，不肯说话，桑陌尘轻叹了一声。

自己这徒弟果然还是太娇气了些，难怪息遇走前还跟他一再叮嘱不要对她说重话。

“若是无事，便回去早些休息吧。”

地上寒凉，桑陌尘看她一小团跪在那处，想起她也才引灵入体，实则体质单薄，最是受不住这寒气的。

路浮笙动了动，却不是起身离开，她不动声色的跪到他面前，有些肉感的小手犹豫的搭上他衣袖，缓缓将头枕到他膝上，一双鹿眼格外璀璨，“师傅，我不想你收别人为徒。”

她长发如瀑，衣裳如云，星眸与他对视，带着几分忐忑。

桑陌尘柔和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轻轻问道：“为何？”

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想沧澜殿再有旁人，想了很久，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如实道：“我不想其他人介入我们的生活，沧澜殿只有我和师尊还有师兄，不好吗？”

见他不说话，她轻扯他衣袖，“师傅，我知道我笨，资质也差，但我会很努力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一遍记不住术法，我就写十遍，百遍，千遍。”

“御剑术我也会努力学的，不会让你觉得麻烦。”

“我会变好的，师尊……”

“您再等等我……”

她极力想证明自己不是拖油瓶，可除了干巴巴的言语她想不到还有别的方式，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带着浓烈的哭腔。

“我何时嫌弃过你？”桑陌尘皱眉将她扶直，伸手将她眼角的泪花擦去，“就算你无法修行，我和息遇也会一直保护你，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永远没有。”

“即使我会老，会死？”

桑陌尘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会如此多愁善感，却也耐着性子，不紧不慢道：“仲墨那里有一颗驻颜丹，服之可容颜永驻，你若想要我便为你求来，至于寿命，你若想活我便不会让你死，何况还有长生链在。”

“浮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嘴唇微张，似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呆愣愣的道：“师尊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桑陌尘将人扶起来，手链长出来的那端随着她的动作滑出衣袖，他看见了，墨色的眸子里映着手链的银光。

“是我将你带来的，我要对你负责。”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不必隐瞒。”

她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一进门他就闻到了，可她不说，他便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