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二十年前,白落霜遇见了沈轻云。
一个豆蔻少女,一个意气风发,两者谁也不让谁,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沈轻云不顾家中阻拦,执意娶外族女子白落霜为妻,先斩后奏怀了孕才回沈家。
碍于她怀中已有沈家血脉,当时的沈家主松口承认了白落霜沈家少夫人的地位。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沈月白,白落霜才成为了沈夫人。
白落霜虽不是修仙之体,却有一不为人知的能力,她能在梦中预见即将发生的事。
怀胎三月时,白落霜做了怀孕后第一个梦。
梦里她生出的孩子资质平平,又因为难产而坏了身子再难有孕。沈轻云不愿纳妾生子,导致沈家直系后继无人,于第二年被废家主之位。
沈轻云因为她,坠入谷底。
“你应该听说过司仙簿吧,”白落霜看向韩与山,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泛红。
司仙簿,修仙之人一出生就会在簿上留下姓名,天资越聪颖者位置越靠前。
新生代修仙者中,桑陌尘位居首位。
白落霜低下头忍了忍咳意,淡然道:“司仙簿上,没有月白的名字。”
资质平平其实也是她对沈月白的美化,司仙簿上无名就代表着此人不适合修行。
“你用了什么办法?”韩与山轻声道。
司仙簿上既然早已注定无名,那他便与修行无缘,而如今的沈月白却天赋惊人,不难想到定是有人逆天改命给他续上了仙缘。
白落霜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沉默了半晌:“是一门禁术。”
等到肚子越来越大时,因为忧思过度,她那时的状态甚至比怀孕前还差。
对于自己预见之事,白落霜没有隐瞒沈轻云。
听到她说自己会因为这个孩子失去家主之位,沈轻云没有丝毫担心,反而宽慰她:“落霜,若是上天早已注定,咱们只能坦然接受。”
家主之位能者居之,他并不在意。
白落霜摇摇头,眼中含泪,很不赞同他的言论。
因为娶她,沈轻云已经承受了太多苛责,如果再因为她肚中的孩子再失去家主之位,往后余生她将有何颜面与他携手到老。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教会我一门禁术,”白落霜微微顿了一下,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用一些东西去交换天赋。”
那人用手掌贴近她腹部,只微微试探便知道她肚中的孩子没有修行天赋。
“我有一法子,可以替他洗筋伐髓,”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男人收回手,温声道,“不过需要他拿一点点东西来换。”
白落霜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危险,却按耐不住对他口中方法的向往,连忙道:“什么东西?”
“用心魄一角换他修行之能。”
韩与山有些震惊,嘴里喃喃道:“心魄一角?”
“我自作主张,同他做了交易,”白落霜看向头顶的灿阳,眼里满是自责,“哪怕他修行的天赋得以补足,但心魄一角的缺失,注定他此生心智不全难有更大作为。”
所以,沈月白他能心无旁骛的修行,不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而是早在他出生前,就有人替他斩断了一切羁绊。
以前韩与山总觉得他做事缺一根弦,原来他是真的缺了心魄一角。
“为何要告诉我?”韩与山突然开口,“这些不应该是你们死都要保守住的秘密吗?”
这种禁术,仙门世家不会容忍,扶桑也不会承认。
白落霜的声音有些喑哑,她轻声道:“我闻到了那股气息,哪怕潜藏在深处,但我知道来的就是他。”
从做那个不祥之梦开始,她的心就开始惴惴不安,同当年预见沈月白出生后会经历的事一样,她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前的阴鸷。
“谁?”
“教我禁术之人。”
韩与山不语,低下头看着苍白的手腕上凸起的青筋,隔了半晌开口道:“你想我做什么?”
将最大的秘密告诉陌生人,韩与山就算再蠢也不会觉得她真的只是想解开他多年以来的心魔。
白落霜反问他:“用一个腐朽的秘密,换一个光明的前途,你觉得不值吗?”
她是真的觉得值得,那些掩藏的秘密比起接下来他们要经历的一切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你非要我给一个理由的话,我希望你能带着月白离开。”白落霜朝他笑了笑,神色温婉。
那人已经来到会阴了,甚至就潜伏在他们身边,按照他的个性,一旦出手沈家很难全身而退。
“师叔已经回扶桑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韩与山低声道。
“可我怕没时间了,”她摊开手给他看,从虎口到尾指处横贯着一道黑色的裂纹,“预见之能,与天争命,我快不行了。”
生死一事,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看淡了。白头偕老的夫君,天性单纯的幼子,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月白他……知道吗?”
韩与山的话让她僵了一下,下意识握紧手心,“不曾对他说过。”
沈月白是她和沈轻云爱情的结晶,尚在她腹中时,沈轻云就整日围在她身侧翻尽词典为他取名。
沈轻云说,一定要给他取一个天地之间最美好的词。
后来,他说:“这世间我想来想去,最幸运的事不过我心悦与你,若是女孩,就取名沈悦白,若是男孩,咱们就取谐音月白二字。”
沈月白远远地瞧见他俩站在院子里,隔着老远就大大咧咧的喊道:“阿娘,子期,吃饭啦!”
两人闻声齐齐回头看他,柔和的阳光给白落霜的脸上添了一抹亮色,她笑着应了声:“就来,你小心点。”
沈月白蹦蹦跳跳的动作略微收敛,挠了挠头,傻呵呵的看着她:“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落霜拍了拍他挽住自己的手,打趣道:“可我瞧着,小孩子都没你那么不省心。”
“嘿嘿,阿娘你给我留点面子。”沈月白扯了扯她袖子,瞥了一眼她身侧的韩与山。
韩与山淡淡的笑了笑,没作声。
白落霜见状,顺着他的话接道:“知道了,咱们月白啊也要面子。”
见他们久不来,沈轻云也寻了过来,沈月白见了立马回归规矩的松开手站到一旁。
阿爹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随意牵阿娘的手了。
只是他站在身后,看着阿爹走过来自然地牵起阿娘的手,眼中满是不解,怎么阿爹就能随便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