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阿梨再没见过王小胖。
她最后一次看见他时,瘦了好大一圈的王小胖抱着一盒草灰,安安静静地将它埋在了村口那颗梨树下。
“阿姐,你说娘亲她还有来世吗?”王小胖蹲在树下问她。
“或许有吧……”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总好过于什么希望都没有。
擦了把泪,王小胖站起来仰起头看着她,“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娘亲做个普通人。”
阿梨没答话,摸了摸他的额头沉默的看向了远处的符阙。
“阿姐,谢谢你和夫子来送我们,再见。”王秀才拉了俩牛车过来,上面装着他们全部的家当,王小胖看见了便和她道了别。
他也不要人扶,自己撅着屁股使劲爬上了牛车,王秀才尴尬的看了一眼阿梨,勉强笑着打了声招呼。
一人牵着牛,一人坐在车上离开了王家村。
“走吧,”符阙上来拉着她,“回家了。”
夕阳下,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斜长。迎着残阳,王秀才一家消失在了村口。
阿梨回头看了一眼,眼角微红。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不愿意见任何人,符阙下了学做好饭来敲她房门也没有回应。
“阿梨……其实王秀才一家离开了也未必是坏事。”与其留下来受着全村人的指指点点,不如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阿梨抱膝坐在竹椅上望着窗外的星光,第一次觉得夜晚这样寒冷。
她不只是为王秀才一家的遭遇而难过,更多的是心寒。
好像她身为妖,就该死。
哪怕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待人友善,与人无争。
没有人觉得螺妖无辜。
那么符阙呢?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会如何?
她笑了笑,埋首将自己抱得更紧。
符阙坐在石椅上看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出神,他右手边是一道符纸,抓螺妖的道者挨家挨户发了一张能令妖邪现形的验灵符。
阿梨对螺妖的事不同寻常的在意,让他心里滋生了异样的情绪。
或许……
有这样苗头的瞬间,他便自嘲式的笑了笑:“符阙你可真是活回去了……”
他将那张镇灵符撕个粉碎,随手扔进了灯炉中烧个干净,端起冷掉的饭菜回锅了一遍再去敲了她的房门。
“就算伤心也不能不吃饭啊,”门外传来清朗的男声,她不为所动固执的不吭声,在她以为他已经走了时,那道男声再度响起,“阿梨,我们是家人。王溪走了,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分开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好似他说了永远就真的会是永远一样。
阿梨想,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总有方法让她泪目。
在他面前,她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就算再无理都可以,他会包容她,会觉得她没错。
“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符阙想,自己确实不擅长这种安慰人的事,也许只能等她自己想通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阿梨打开房门,神情平静地接过他手中的案几,走了几步发现他还没跟上来,转过头轻声道;“不饿吗?我都饿坏了。”
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惹得符阙微微出神。
放下没有案几的手,他嘴唇微勾:“那还不搞快点?”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庭院,夜风中吹来微微冷意,符阙将身上的衣袍脱下给她披上,转身从酒窖里取出了一壶梨花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阿梨舔了舔嘴角,有些嘴馋的催他开酒。
她上月就看到符阙收集了好大一簸箕梨花,和着酒曲封坛,原想着要是能喝上这壶酒怕是要等到明年了,不曾想他还有藏酒啊。
余光扫到符阙来时的方向,她记准了酒窖的位置了,就在那棵梨树背后。
一杯酒下肚,口中回荡着梨花的青涩与陈酒的甘醇。
阿梨抬头看着他眸子,认真道:“符阙,以后你不教书了,咱们开一家酒肆吧。”
夜风微醺,符阙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失笑道:“好,等我不教书了,咱们开酒肆。”
等他真答应了,她又嘟囔道:“不卖梨花酒,不卖你酿的酒……”
“那咱们卖什么?”
……
她趁着酒意,一把子从对面撑起来靠近他脸侧,“你做的东西都不许给别人,都是我的……”
石桌旁搁着一盏烛台,暖色的烛光照进她眸子深处,仿佛燃了一簇火焰,看得他脸上发烫心跳加快。
他听见自己闷声道:“好,我做的东西只送你一人。”
听见满意的答复,她手上一下子松了力,整个人瘫软得要摔下桌椅,符阙起身一把抱住她,她便整个人都落在了他怀里。
耳边是低沉而轻缓的心跳声,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梨香。
她紧紧攥着他衣袖舍不得放,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符阙,我……”
“我”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将那句我是魔说出来。
就算他说了会永远在一起,可那是他基于自己是人的认知上,如果他知道了……
还会这么说吗?
“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符阙将衣袍给她拢好,轻轻松松地将人打横抱起,“我不会勉强你。”
阿梨忽然想起自己撒的谎。
她醒来那日同他说自己是富商妾侍的孤女,主母容不下她,于是在她回家省亲的路上买通杀手想要让她客死异乡。
她厌倦了父亲的漠不关心,主母的冷心算计,求着符阙收留自己……
就这样吧,只要她不说,这个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倏日醒来才发觉自己枕着符阙的衣袍睡了一宿。
推门而出时,符阙见她醒了,便从厨房里拿了一杯温热的醒酒茶递给她,又将她手里的衣袍拿过草草穿上便去了隔间开课。
两人对昨晚的事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她就站在檐牙下,像初次见他授课时一样,目光跟随他的脚步移动。
符阙没回头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嘴角轻扬,轻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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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蜜糖,他之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