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赫阅完卷后，便开始给她讲题。

在“为人师表”方面，郁赫比扔两个笔记本叫人去“格物致知”、一发现错题就炸毛的谢予可强太多了。郁赫说话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分析问题也逻辑清晰，有点深入浅出的意思。在态度上，比补习班的老师似乎还负责一些。

对于完全空着的那一道大题，郁赫表示了理解，但也不忘嘱咐她——“这题型挺重要的，你到时候还是得掌握”。

对于选择题上的乌龙，他倒是细品了一翻，并询问了她这种事情有没有先例，田觅诚实又惭愧地点了头。她曾在英语考试中干过两次，试卷上标的是一个选项，但答题纸上填的又是另外一个选项。

会做，但却做错了，其实是一种很扎心的体验。

郁赫对此有些头疼，支着肘子，转了两圈笔：“你这眼神儿不太行，卷子得多检查两遍。”

“喔。”田觅点点头。

心里不禁感慨：这人长的帅，声音又好听，只要不刻意作弄人，魅力真是势不可挡。

她哼的软绵绵。

郁赫以为她是乏了，便侧目看了一眼。只见姑娘两手托腮，鸦黑微卷的眼睫轻轻颤着，乖巧似小兔。

他嗓子泛痒。

抿了口水润完喉，那股子干痒倒是消失了，可肚子里的“坏水”却翻涌而出。他将脸凑近了些，勾唇压声：“你说，明天讲题时，我需要戴口罩吗？”

“嗯？”田觅不解地偏过头，却发现她和郁赫眼下离的很近，近到她发现了郁赫额角那道、差不多被岁月抚平的疤痕。

心突突狂跳。

她条件反射地将椅子往边上挪了些，平复好心神后，反问：“为什么戴口罩？”

“因为你，”郁赫倏地一笑，“会时不时地，偷看我。”

田觅小脸一红：“……哪、哪有……”

郁赫食指敲了两下桌子边沿，语气懒洋洋：“保守估计，应该看了十几次吧。”

“……”

田觅心知肚明。

这数字，确实保守。

“我知道我比这卷子好看，但是呢，姑娘，”郁赫轻抚着自己的下唇，“看我是无济于事的，你得和卷子混个脸熟才行。”

田觅撇了撇嘴。

心道：“你下次求我看，我都不看。”

“好了，回去让谢予以后对我们小阿嘟好一点，”郁赫觉得应该适可而止，再撩下去，姑娘怕是再不敢到他家了，“看看我是怎么对他妹妹的。”

田觅觉得谢予才不会鸟这句话，最多只能是自己以后给小阿嘟买几块糖。

几天下来，田觅觉得郁赫其实挺适合当老师的，而且一定是个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这老师说问题，一点就透。脾气么，也还行。由于形象太好，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不做，就支着肘子这么看你，你为了留下个好印象，都有点想好好学习……

就挺过分的。

时间过的很快，几套试卷做完后，南城一中的摸底考试也开始了。

考试这天，天空飘着小雨。

来来往往的南一的学子都穿着他们引以为豪的校服，校服的胸前印着“南城一中”四个大字，而背后还印着一行“”。

田觅忽然觉得，这肥大的有些不太合身的校服竟也挺好看的。可她的南一校服还没做好，得正式开学才能发的下来。

她撑着伞，立在南一的校门前，凝视着校门两侧的红色大理石墙上刻着的那八个鎏金的大字。

那是南一的校训——

勤学笃行，敢为人先。

此情此景，叫她有些热血沸腾。

刚想立个什么比较远大的志向，殊不防，谢予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拍：“磨叽什么？还不走快一点，我还要带你找考场……”

“……哦。”

她刚涌起来的激情，就这么被谢予一掌拍没了，那得还没焐热的伟大志向也不知道蹿到哪条胡同里去了。

上午考语文和数学两门。

语文没有作文，所以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数学么，卷子发下来后，她先快速浏览了一遍。果然如郁赫所说，遇到了一道几乎原封不动的题，心中微微一喜。很快又唰唰叉掉了一道完全不会的题，因为那是高二下学期的知识点，她记得曾在谢予的笔记本上瞄到过。

但瞄过只是瞄过，她还是不会。

下午单考一门英语。

卷子不难，她做的很轻松。

压轴的是晚上的三卷合一的物化生，南一有意让他们提前领略一下理科综合的魅力。田觅瞄了眼卷子后，真是懊恼：你为何不学文？！

南一的物理很强，出过好几个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学生。她一看卷子，果不其然，就没几个会做的。

时间过的很快。

铃声一响，卷子就被收了回去。

同学们三三俩俩地走出教室，都在讨论这道题选什么、那道题答案是多少。

田觅恍然惊觉，在这个学校里，她认识的人，其实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她人缘没好到人见人爱的地步，但也没什么形单影的经验。

此刻，这“格格不入”的场面，让她微微有些失落。

下了楼梯，她看见了郁赫。

但郁赫并未注意到她。

田觅觉得，人群中，他是最耀眼的那个。他四周环绕着许多同学，看上去，就如众星拱月一般。

真受欢迎。她心想。

没一会儿，就见郁赫偏着头，和其中的一个女生说话。

他脸上，还挂着笑意。

那女生，也还很漂亮。

漂亮到田觅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一个词——郎才女貌。

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个“金童玉女”。

她没喝柠檬水，但牙却有点酸。

郁赫一行人向左，她脚步一顿，选择向右。

走在陌生的校园里，她的心情有些糟糕。

物理血崩。

同学不熟。

一时间，她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有些忧心。

四周都在讨论考试情况。

她有些燥郁，便从包里翻出MP3，塞上了耳机，给自己造了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虽是公立学校，但南一其实不比所谓的私立“贵族”——言信逊色多少。

体育馆、图书馆、科技馆……设施齐全，三个操场在中学里也相当有排面。

就是食堂寒碜了些。南一只有两个食堂。而言信，有七个。

田觅想找个人少点的地方转悠。

于是就走到了银杏道，这还不是银杏展露风华的季节，所以这里也没什么人来。

她边走边踢着小石子，踢着踢着，她发现了不对劲。

不远处，两个穿校服的小情侣手拉着手，似乎还想嘴对嘴……

小情侣见到她，似是心虚地很。

两只小手“呼啦”一下，就松开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田觅悻悻地说。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她嘴角抽抽，心说：这南一也不咋样啊，不也有早恋的么。

尺度还挺大。

快到操场时，她忽地听见一声——“叶梳语”。

这是她在这南一里，为数不多，知道的名字。

田觅歪头，只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男生。距他二十米的地方，是叶梳语。

男生大步朝叶梳语走去，扯住了她的双肩包，“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对说。”

叶梳语挣了两下，可那男生不但不松手，还抓紧了些。

“对不起，我还要赶公交，下回再说吧。”叶梳语说。

“下回？下回是什么时候？”男生问。

叶梳语避重就轻，“我真的要赶车。”

“……”

见男生不依不饶，田觅思考起了叶梳语的安全问题。

她左看右看，方圆几米也没几个人了，而且眼下这黑灯瞎火的，男生看起来像是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细极就会思恐。

又一想，叶梳语好歹从前借过一条裤子给她穿。这坐视不管，有些不道德啊。

于是，便硬着头皮向她冲了过去：“叶梳语，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叶梳语闻声转头，见到来人时，愣了一下。

男生蹙眉：“你是谁？”

“是她同学啊。”田觅打量着这个男生，竟觉得有点眼熟。

田觅眼下只想赶快带校花远离这是非之地，所以也没在记忆里去搜寻这男生，还找了个有些蹩脚的理由：“我忘了这学校大门在哪儿了，你带我出去吧。”

“……什么玩意儿？”男生挑了挑眉，“你是猪吗？这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田觅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南一学生的素质。

“注意措辞，”她冷着声，“我是转校生，不知道大门在哪儿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哪知道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转校生，不过看在叶梳语的面上，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个歉：“……那不好意思了。”

田觅没理会。

“你等一下，”男生倒也没在意她的冷漠，只是低头摸出了手机，“我找个同学带你出去，我和叶梳语有话说。”

趁着他打电话的空档，田觅拉着叶梳语拔腿就跑。

数秒后，身后传来了那个男生气急败坏的嘶吼——“叶梳语！我要是再找你，我就是狗！”

听到这话，叶梳语的脸色变了变。

但很快，她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主动拉起田觅的手——“我带你走吧，你跑反了，都快到宿舍区了。”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一路跑到了校门口。

叶梳语喘了几口气后，对她说：“其实，那个同学不是什么坏人。”

“啊？”田觅琢磨了下，觉得自己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那要不，我再送你回去？”

叶梳语笑了笑：“那倒不必了。”

“那个男生在追你？”田觅眨巴着眼。

叶梳语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看。

这长的好看的，谁还没有几段“孽缘”。

田觅举一反三，想着这校花有烂桃花，那校草必定也有喽。

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叶梳语其实也不是什么社交达人，跟不太熟的人说话也是难为她了。眼下，她一时想不出什么新鲜话题，只好老生常谈地问：“考的如何？听说理科的卷子有点难？”

田觅叹了口气：“重在参与吧。”

叶梳语觉得这个回答挺有趣：“你这心态挺好。”

聊了一会儿，田觅发现叶梳语这姑娘也挺有意思的，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有距离感。但是么，田觅老觉得她心里有事。明明很好看的脸，笑出来却没那么灿烂，却有点苦涩。

叶梳语赶公交走之前，还拜托她不要将今晚的事情跟别人说。

田觅也爽快答应了，并没有问“为什么不能跟别人说”。

对于别人没言明的话，她向来是很少打破砂锅问到底。

走了两步，她忽而想起来，应该要给田牧打个电话的，便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手机这时还处于关机状态。

开机后，她发现已经有十几通未接电话，分别来自是田牧、田玫、谢予和郁赫。

她暗戳戳地比较了一下这几人打的次数。

田玫最多。

郁赫最少，比谢予还少。

“……”

田觅给前面几人都回了电话，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最后，她看着138XXXXXXXX这个号码，撇了撇嘴。犹豫数秒后，她决定不回拨。

校草现在应该挺忙的吧，哪有空接她这小蝼蚁的电话呢？

如此一想，她便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将这东西掏了出来。

因为，手机刚震了一下。

摸出一看——

138xxxxxxxx：[怎么不回我？]

“……”

人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惦记”她一下，她田小民不感恩戴德，还蹬鼻子上脸？

太不懂事鸟。

咬了咬唇，她决定给郁赫回个电话。

可刚拨出去，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看着这[通话已结束]五个字，田觅嘴角一抽。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生气了？

稍稍琢磨了一下后，田觅又给他发了条短信——[不好意思，我刚手机没有开机。]

这次，几乎是秒回。

还秒回了两条——

138XXXXXXX:[我知道]

138XXXXXXX:[但你开机后，回了很多人。]

“……”

害怕。

郁赫怎么知道？

难道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五秒后，又一条新信息进来了——

138xxxxxxxx:[却并未回我。]

田觅赶紧回复：[是你自己不接的。]

等了半分钟，手机没动静。

她怕这人生气，就没骨气地又补发了一条：[你在干嘛呢？]

这次，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138xxxxxxxx：[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