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汀睡得不好。
她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穿着高中母校的校服,独自走在冰天雪地里。风雪交加,每往前迈一步,脚都像陷进沼泽一样的雪窝中,风雪几乎要将她完全吞没。她焦急地喊着妹妹的名字,对,函函不见了,她要找妹妹。她一开口,风便裹挟着雪粒子往她嘴里钻,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她甚至急得额头冒汗,恨不得直接钻进雪窝子里头去。
怎么办?函函找不到了,她弄丢了函函。
她跪倒在雪地里,眼泪刚淌下来就冻结在脸上。她的眼睫毛都挂着冰珠子。理智模模糊糊地告诉她,安市没有这样冷的。即使最寒冷的冬天,气温也应该不会低于零下十度。可是,梦境中的自己,十七岁的自己,却遭遇着这个世界最严酷的寒冷。她躺在雪地中,忘了呼吸,只绝望地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身上。
时间好像静止了。王汀自己都分不清地上到底有没有人的时候,十七岁的女孩又爬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前面跑去。这时候,王汀才看到前面模模糊糊的,仿佛有个雪人。她距离雪人越来越近,然而风雪阻碍了她的视线,她始终看不清雪人的模样。好不容易要碰到了,雪人却又迅朝前面移出老远。她急得厉害,拼命在后面追。
白茫茫的雪地,她察觉不出自己方位的变化,刚踩出的脚印也瞬间就被大雪掩盖了。白雪皑皑,她的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世界。
王汀绝望了的时候,前面的雪人突然间转过头来,冲她露出了个笑容,嘴里喊着“姐姐”。
那是王函的声音。她欣喜地抬脚向前,朝妹妹挥手。雪人肩膀上的脑袋突然间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原本软的跟棉花糖一样的雪地突然间冻成了冰场,雪人的脑袋砸得四分五裂,碎开的雪块之中,滚出了一颗小小的少女头颅。
风雪茫茫中,响起了一个近乎于慈悲的声音:“雪人是不能回头的。”
王汀猛的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只看到了一室的黑暗。床头响起了沉重的闷声,床身都微微晃了晃。她的动作太猛了,隔着被子楼主她睡觉的周锡兵被冲得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床头的挡板上,他眼前直冒金星,第一反应却是赶紧伸手去捞女友,焦急地喊着:“王汀。”
床头的壁灯开了,房间里十分暖和,王汀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从天寒地冻的梦境回归温暖的人间,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灯光下,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好像萎了一样。
周锡兵的视力恢复了正常,看到她的模样顿时慌了,赶紧伸手去摸她的肚子,焦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汀紧紧地摁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只有掌心感觉到心尖的搏动,她才能相信自己的心脏还在正常地运作。她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周锡兵:“没事。”
她的身体在抖,从心底深处往外头冒的寒气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起抖来。身后的怀抱实在太温暖了,王汀不由自主地蜷缩到了周锡兵怀中。周锡兵摸到了她的手,凉的让他心惊。他顾不上会激怒王汀的可能,赶紧自己钻进了王汀的被窝,将人紧紧地搂在了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胸口:“不怕,我在呢。”
王汀这是做噩梦了。周锡兵有点儿后悔,他不该告诉王汀关于晶晶的命案的。当年那桩命案是他多年的梦魇,他不该让王汀也承受同样或者说是更强烈的冲击。
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被周锡兵擦干净了,他亲着她的脸,不断地小声安慰:“不怕,我在呢。”
暖意从背后一点点朝身体深处渗,冻僵了的身体又一点点的活了过来。王汀反手握住了周锡兵的手指头,脑袋朝他的肩窝中蹭了蹭,张嘴喊了他的名字。
周锡兵应了一声,又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强调道:“我在,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话到了王汀的嘴边,她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改口询问:“我能看看晶晶的照片吗?”
卧室中的空气一下子忘记了流通,原本温情脉脉的氛围也僵硬起来。周锡兵在心底叹了口气,又亲了一下王汀的脸,强调了一句:“你最好看。”
这话也许是周警官的求生欲望下的本能结果,有言不由衷的嫌疑。他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中翻出的相片集子当中,照片中的少女可谓是亭亭玉立。十六年前,数码相机并不算多普及。除了,电脑中的电子照绝大部分都是翻拍的。可即使画质再渣,也掩盖不住豆蔻年华少女的姣好容颜。
李晶是个生的非常好的小姑娘。这种好不仅仅是说她容色娟秀,而是说她的三庭五眼睛相当标准,而且一眼看上去就冰雪聪明。这是个极为出挑的小姑娘。纵然是在大合照中,人们也能一眼就注意到她,并且相信她一定会有锦绣前程。
王汀上大学的时候,出于好奇曾经旁听过风水学的选修课,那位老师也说人的面相。以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记忆,王汀觉得李晶有点儿观音相。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了李晶的命运,王汀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个小姑娘会是那样残酷的结局。
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折断,然后践踏了。
王汀伸手摸着照片中少女的脸,一时间甚至理解了周锡兵多年来的念念难忘。这是个太美好的女孩,她的生命在最粉嫩的年华戛然而止,人们甚至没有机会去厌烦她的成熟与衰老,她就永远地定格在相片中了。
“晶晶的照片不算多,这些是当时能够找出来的所有照片。”周锡兵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每张照片我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无数回。我想在里头找出可疑的地方,但始终没有任何现。”
照片中的女孩或者独自一人,或者跟姐姐抱在一块,或者站在同学们中间,她总是镜头中最引人注目的那道光。王汀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李晶跟王函不像,李晶是鹅蛋脸,王函是小圆脸,她们的眉眼也不一样。十岁的女童和十四岁的少女恰是人生不同的两个阶段。
王汀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即使她同情李晶的遭遇,但只要不牵涉到妹妹身上,她就能抱着旁观的态度。
那颗从雪人肩膀上滚落下来的头颅,不是王函就好。
王汀不知道自己的睡梦中为什么会冒出那句话。雪人的确不能回头,一动脑袋,不就会断了么。可是那句话在睡梦中出现的时候,她却有种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的感觉。不要回头,回头脑袋就掉了。
电脑页面突然间关闭了,周锡兵摸着鼠标点击着关机。他伸手将笔记本电脑抱到了旁边的床头柜上,催促王汀道:“睡吧,别看了。”
王汀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又加了一句:“我的笔记本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没对哪个文件夹加密啊。”
周警官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坦然一些。在晶晶的事情上,他的确选择了三缄其口,可他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许是他胸腔自有一股正气在,无端就底气十足,即使在王汀的目光注视下,他也没有眼神游移。
王汀轻轻吁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周锡兵大喜过望,赶紧抱着人小心翼翼地往被子里头送。床头灯关了,他的怀里终于又满满当当的了。被窝里头暖融融的,是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
第二天早上,周锡兵送王汀到单位下车的时候,依然有点儿担忧。他怕王汀还会做噩梦。
在认识王汀之前,周警官是坚定的无神论拥护者。可遇见王汀以后,他就彻底沦落了。尽管他知道王汀只是能够跟固定资产交流,可周警官还是觉得这跟王汀阴气重有关,就跟小孩子容易看到脏东西是一个道理。他是刑警,天然带着阳气跟煞气。有他在王汀身边镇着,她连睡觉都会安稳很多。
王汀哭笑不得朝他翻了个白眼,自己解下安全带:“您老可真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合着您老人家还身兼定海神针,哼哈二将?”
周锡兵笑了,伸手搂着她的脖子,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王汀皱着眉头抱怨他弄花了自己的口红时,他摩挲着她的头,沉声道:“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有任何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烦人,我头都乱了。”王汀伸手拍他,嘴上嫌弃得厉害,“走走走,赶紧走,烦死人了。”
周锡兵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在王汀弯腰下车的时候,又伸手拽了一下她的手:“等我回来,咱们去挑拍婚纱照的店吧。”
王汀怔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总算有点儿为人女友的样子了:“你路上小心点。算了,我也不指望你飞黄腾达,安全第一,你别逞强。”
周锡兵眉开眼笑。要不是王汀强行挣脱了手,重重地关上车门催促他快走,他非得再拉着人腻歪一会儿不可。
王汀下车的时候还在翻白眼,一路翻到了总局大楼底下的台阶时,身后响起了一阵笑声。王汀转过头,看到余磊跟徐佳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一见她,余磊就咂嘴:“我的天啦,真是秀恩爱没下限啊。”
徐佳也乐不可支:“哎哟,王汀,我看周警官恨不得能再把你拖上车直接开车带回家了。”
王汀笑了笑,一点儿害臊的意思也没有,大方的很:“他要出差了。总算想起来出差就没人给他收拾东西了,顿时感觉到我的存在意义有多大了。”
徐佳哈哈大笑,拍了拍王汀的肩膀,煞有介事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宜室宜家的好女人。”
余磊略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毛,诧异道:“这么快?这才刚开始上班呢!你家周警官怎么就出差去了?”
王汀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他们啊。动不动就加班出差的。好像是要打击哪个地方客运站附近非法拉客吧,从异地抽调警力过去处理。”
余磊笑了:“瞧瞧警嫂的素养,都不打听警方行动的,果然有保密意识。”
王汀哭笑不得:“我打听这些做什么。反正他们一年到头都有事,我又没打算帮他们打免费工,我才不问呢。——对了,你俩今天怎么过来了?余主任,你是不是应该去江市上班了啊。”
余磊嗤之以鼻,十分痛心疾的模样:“看看你的素质。知道你一心谋划小家幸福,可也不能放弃大局观吧。今天局里头要给青年职工开大会,加强政治思想教育。你都忘记了?”
王汀眉毛扬了扬,似笑非笑:“对不起,我没站好革命的最后一班岗。腊月二十八我就回老家过年了。这是又有了新动态?”
徐佳伸手挽住了王汀的胳膊,眉毛满天飞,压低了声音道:“这不,革命教育要趁早,先从年轻人抓起。咱们局去年点儿太背了,所以今天一开始就得加强职工的思想教育工作。这个月人事处的重点工作之一呢,临时抽调我过来帮忙。”
她俩脑袋碰到一块儿,王汀立刻就想到了年前隐约听到的议论。去年部里派调查组进驻他们局,重点提出了一个干部老龄化问题。跟全系统平均水平相比,他们局里四十岁以下的处级干部占比实在是严重拖了后腿。据说局里头今年还要选调一批人进总局。
王汀轻声跟徐佳咬耳朵:“这事儿从人事处走,你留心着点儿,看有没有机会选调进来。”
舞台有多大,世界才有多大。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平台上,展现出的可以是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不然为什么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呢。
余磊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两个女孩讲完了悄悄话,他才笑着轻咳了一声,提醒王汀:“你在总局,也帮着徐佳多留意点儿。别到时候报名日期都截止了,徐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汀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便宜好人要你当,我跟徐佳是什么关系啊。”
余磊立刻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全是我的错。还请美女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春节过后,局领导召开的全局上下第一场视频大会就是强调作风纪律问题。王汀作为青年职工代表参会,听完了局领导的报告后,又听局人事处从省委党校请来的教授讲授新时期下公务人员如何加强自身职业修养与道德修养。
徐佳坐在王汀旁边,偷笑道:“这回局里头是要狠抓严抓了,千万别再出一点儿事。”
去年年底的风波让全局的人事班子都剧烈震荡了。一直有传说,他们大局长的位置也会动一动。现在大家都在旁边默默看着,等待着下一步的变动。
王汀翻了一页笔记本,在新的页面上写下了课程标题跟讲课教授的名字职务以及联系邮箱,笑着道:“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
徐佳看她认真听课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叹气,压低了嗓音道:“我服你,你怎么能听得下去这些。你看看,有几个人不趁着现在玩手机啊。这是在上思想教育课啊,大人!”
王汀笑了笑,迅记下了党校教授讲课第一部分的标题,轻声道:“你要是认真听,也很有意思。看新闻,听报告,进行理论学习,都很有意思。”
徐佳作势要趴倒。她扫了眼斜前方的余磊,这人也在认认真真地听课做笔记。她无奈地吐了口气:“这就是学霸跟学渣的差距,我还是继续老老实实地堕落吧。”
王汀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徐佳的脚,示意她别玩手机。既然是在领到眼皮底下,就是装模作样也得老老实实装下去。想要升职,起码得拿出认真踏实的态度来。
党校教授的课程要持续两个小时,中途十分钟休息的空当,余磊过来找王汀跟徐佳说话。原本跟他坐在一起男同事立刻嘲笑他道:“看看你这急色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朝美女身边靠。没听教授说么,公务人员一定要管好自己的手和脚,不要老往美女身边靠。”
当然,教授在说这部分内容的时候,看着台下的女同胞还特意加了一句:“帅哥们也一样,这除了美人计以外还有美男计。”
余磊没好气地白了男同事一眼,嫌弃道:“你起开。我不亲近美女难不成还亲近你啊,我可没打算研究男同性恋心理文化。”
这是教授上课时散开来说的内容。在不正当性关系上,除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倒台的贪官们身上已经司空见惯不道德男女关系外,还存在着恋童问题。这几年各地6续有官员猥亵女童甚至男童的案件生,影响非常恶劣。其中有个处级干部在猥亵了好几位男童被逮到以后,辩解自己不是猥亵,而是在“研究男同性恋的心理文化”。
当时徐佳正在喝水,闻声直接呛到了。果然是落马官员金句多,不断刷新着大家的认知底线。
余磊diss完男同事后,冲着王汀跟徐佳龇牙咧嘴:“世道啊世道,我看以后无论男女老少都得小心点儿,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名节不保。”
男同事笑了起来:“这个,重点看脸。这要是白富美猥亵我,我保证躺倒任摸,坚决不会反抗,以免不和谐。”
徐佳大笑:“那人家可不是猥亵,而是扶贫。”
她话音一落,余磊就敲敲桌子,冲他们几个使眼色:“你们怎么看?有兴趣不?”
这一次全局开大会,领导除了讲话动员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鼓劲前行外,人事处还了一份关于省里头选调乡镇扶贫干部的通知。全局三十五周岁有意向的青年职工都可以递交申请,参加考核,前往南省经济欠达地区的一个乡镇进行定点扶贫。
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机会。如果能在基层扶贫岗位上做好,说不定能有升迁的机会。起码相较于大部分局里头的普通岗位而言,扶贫岗位上更加有事情可做。
王汀冲余磊露出个笑容,相当没有志气地摇摇头:“我就算了吧,我们家周警官得有人照顾,我怕我不在家,他能把自己折腾出胃病来。”
余磊相当看不上王汀这没出息的样子,伸手硬是将省委扶贫办编写的材料塞给了王汀:“有舍才有得,看看,有多少人是从扶贫岗位上起来的。同志们,这是展的机会。”
因为都是差不多时候进的单位,徐佳虽然年纪小余磊几岁,也丝毫不怯懦地朝余主任翻白眼:“少来!余主任,你去的话,振臂一呼,肯定有很多人积极响应的。”
余磊煞有介事道:“谁说我肯定不去的?我这不正在考虑中,咨询你们的意见么。”
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徐佳还在同王汀嘀咕:“余磊来真的还是耍滑头啊?他会跑去云县扶贫?他在江市分局混得不如意吗?”
王汀喝了一勺子紫菜蛋汤,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吧,人家是看一步走一步,余主任是看十步才迈一步吧。”
徐佳压低了嗓音,八卦兮兮地问王汀:“哎,难不成他跟肖小姐感情有变了?他在想怎么另谋出路?”
王汀直接冲徐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八卦,我们在边上好好吃瓜就行了。”
按照墨菲定律,说曹操,曹操就到。余磊端着餐盘到王汀她们这一桌,直接坐下了空位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说:“说真的,你俩都可以考虑一下,这真是不错的机会。你们看那个被表彰的团委干部没有?他就是从基层扶贫干部开始的,一旦出了成绩,很容易被上面现。”
王汀微微笑,兴趣不大的模样。
徐佳好奇地看着余磊:“你来真的啊?老实交代,余主任,到底领导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你把我们全局的年轻中坚力量全都忽悠去云县扶贫了。这选调晋升的名额是不是全空下来了?”
余磊高深莫测:“总要让人永远都能看到希望吧。同是七品,给事中跟县太爷谁的能耐大?级别跟能做的事情是两码事。”他抬头看王汀,伸手敲了敲之前他硬塞给她的材料,“你好好看看吧。一步步的磨,有的磨呢。”
多少公务员一辈子都没升职。想要升上去,起码得有机会做出事情来。
王汀不知道余磊的打算。王小敏已经开始散性思维,跟食堂里的桌椅还有刷卡机讨论起余磊的别有用心来。天啦!这人该不会贼心不死,想要勾引王汀出轨吧!穷乡僻壤,孤男寡女,很容易出事的。
王汀满头黑线,狠狠地拍了下过年阶段跟着她妈看了不少八点档狗血剧的王小敏,这破孩子,成天不着五六的。
她点点头,敷衍地拿起了宣传材料,表示自己回去一定好好研读,慎重考虑问题。
余磊这才满意起来,笑着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吃过饭,三人在食堂门口分了手。王汀带徐佳去自己办公室拿家乡土特产。她离开家的时候,她妈给她准备了不少特产,好让她跟同事分着,搞好彼此之间的关系。
办公室的门一合上,徐佳的表情就古怪起来。她盯着王汀看了半天,迟疑地半开玩笑道:“哎,我说,余主任该不会是想撬周警官的墙角,要追你吧。”
王小敏被王汀拍了一脑袋瓜子,正悻悻不乐呢。一听到徐佳的话,它顿时跟找到了知音一样,欢天喜地地嚷嚷起来:“就是就是,王汀,余磊肯定不怀好意。”
王汀朝徐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觉得我有陈圆圆的潜质,足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吗?且不说余磊有没有吴三桂的气魄,起码他反水投靠清廷的原因绝对不会是为了一个陈圆圆吧。”
徐佳点点头:“这倒也是。”
少女时代,我们总是幻想有男人能够为了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打下一片江山。事实上,男人打下江山也不是为了我们。
王汀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有自知之明。余主任是事业型,我的魅力远远还不到能够影响他的事业规划的地步。不过,他跟肖局长家的千金到底怎么样,我真不知道。”
徐佳跟王汀说笑了一会儿,拎着王汀从家里带来的香肠走了。王汀妈妈灌香肠是一绝,相当受大家欢迎。
办公室中重新恢复了安静。王汀脸上懒懒散散的笑容也褪的一干二净。她仔细翻看了余磊硬塞给她的资料,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没现有任何夹带的小纸条之类的东西。余磊为什么一再对她强调应该去云县扶贫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汀思前想后,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她认为最狗血的那条上:余磊该不会真的在创造机会让自己跟他多接触吧?
这个男人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他真认定了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门路或者能力,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严格来说,只要王汀愿意,她的确可以知道领导的想法,好投其所好。这在职场上,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神器,多少人挖空了心思揣摩上意还不得门路而入。
王汀觉得不舒服极了。周锡兵刚开始态度强硬地要求她不要再参与案件侦破时,她嘴上虽然不满,心里头却是甜滋滋的。就跟王小敏对着王小花还有相机抱怨时,相机说的那样,他肯定很爱她,害怕她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才不想着靠她的能力帮他破案,好快晋升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利用,王汀也同样厌恶余磊不断的窥探。她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余磊为什么这样执着。她明明已经退避三舍,半点儿锋芒都不露了。这人到底凭什么认定她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呢?
王汀将扶贫资料抓在手中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回,直到午休时间结束,她也没有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只能无奈地放下了。下午完善提交给领导的材料时,王汀特意又改了点儿内容,好让领导能有指点她的地方。
她关了电脑,靠着椅背了会儿呆。她不想承认,才跟周锡兵分开十个小时不到,她就开始想他了。以往两人从上班到下班,起码会有十一个小时不见面。可因为知道很快就能见到,所以从来不会慌张。
要命,交往以后还没有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
王小敏催促着王汀看手机,帅哥给她微信了,只有两个字:“想你。”
王汀靠在椅背上,捂着脸咬牙切齿说了三个字:“讨厌你。”
乖乖充当打字员的王小敏懵懂的很:“王汀,你为什么要讨厌他啊?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笔记本电脑在边上鄙夷:“切,因为女人都是最口是心非的东西。”
王小敏欢快地又开始念起微信:“我爱你。”
一整个办公室的固定资产们全都大声抽起气来,哎哟哟,这可真是的。
王汀的手都没办法从脸上拿下来了,只能恨恨地来了一句:“不要脸。”
王小敏十分迷茫,却还是乖乖地转述了王汀的意思。然后它出了一声尖叫:“啊啊啊,帅哥说,只要有你,他就不需要脸了。你就是他的脸。”
固定资产们大声叹气,这个男人果然够不要脸的。
王汀拿下手,没好气道:“谁是他的脸啊,吃了辣的还长痘痘呢!”
笔记本电脑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王汀,直接嘲笑起来:“女人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口是心非的东西。”
王汀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它,冷笑道:“你不是电脑吗?记性还这么差?好好仔细想想,到底是谁看的那个网站。”
笔记本电脑被人踩了痛脚,顿时没了嘲笑王汀的立场,只能悻悻道:“我这不是还在努力地想着嘛。”
骆远被警方逮捕后,否认他跟那个神秘的网络有任何关系,他对着这个网站一无所知。王汀没有听周锡兵提起过关于这桩案子的进展情况,她去市警局大楼找陈露玩的时候,也没从固定资产们的口中听到神秘网络的消息。这条线索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断了。
王汀总希望她还能做更多点儿事情。浮出水面的永远是冰山一角,她不相信那个网站上的观众仅仅只观看了吃人肉。也许还有更多没有下限的内容,视频不是演的,里头的内容都真实生着。
她拿起了手机,看了眼周锡兵的微信。不能轻举妄动,她知道。可是她心中却充满了厌烦和不满。余磊对她手机的莫名关注,那个幕后人若有若无想要引诱她参与进案件的举动,都让她的不快膨胀了起来。
王汀本以为她的不快出了办公室的门就好。然而一直到她回了家,那种郁结的心情也一点儿消散的意思都没有。周锡兵的这套房子两室一厅,实际使用面积不到一百个平方米,其实真的算不上太大。王汀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房子居然如此空当。
她瘫坐在沙上,懒洋洋的,半点儿都不想动弹。原本打算给王函炖的汤,她也懒得动了。过了一个年,刚好空空胃,晚上一人吃一个苹果得了。至于送王函过来的她爸,反正她已经从食堂打包了一份盒饭,直接热热吃吧。
王小敏趴在书桌身上跟它聊天,闻声立刻同情起王函来:“好惨噢,你都不烧饭给王函吃了。嗯,王函的地位果然下降了。”
王汀没好气地敲了下王小敏的脑袋:“就你话多。”
门锁响了,王汀听到了妹妹的声音:“这里,这里,好了,放在这儿就行了。非常好,年轻人,尊师重道,老师家里烧水壶坏了,就不请你喝茶了。”
王汀皱眉,朝门口走去。为了方便妹妹进出,她给王函拿了把备用钥匙,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到。原本说的是大概要晚上七点钟到,爸爸送她过来以后,在这边住一晚,然后明早回去。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除了王函外,还有个高个子男生,却不是王爸爸,而是个要比她们的父亲年轻足足三十多岁的小男生。他冲屋里的王汀露出个笑容来,小虎牙隐隐一现:“师姨在啊,师姨好。”
王函立刻要从男生的手上拿过一袋子的大白菜,强调道:“没用!我姐在,也不会请你吃饭的。郭宇同学,你可以回家写寒假作业去了。加油!老师相信你明天一定能够准时交上作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