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军休息的营帐不远处便是特使团其他人的营帐,皆有但他们像是没有瞧见面前的薄雾一般,各个都站在原处,毫无所觉,但四肢僵硬,就像是已经失去了神智,只剩下躯壳而已。
年易安拔出了刀,将火堆拨动了一番,叫它烧的更快些。
边城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之物倒入火堆中,那火堆中窜出一股青烟,朝四处弥漫开来,随即消失不见。他闭着眼,佩刀随意的被他插在土中,若是仔细去看,这刀的位置,只需一瞬便能被他握在手中。
夜色之中,不知是风动还是人声。他睁开眼时,只见面前一堆篝火,还有那股从树林中传来的薄雾,薄雾渐渐浓郁,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铺卷儿要将所有人都给盖住,一网打尽。
天刚亮,阮梦芙便收拾妥当,前往正院请安。此时天色尚早,一路遇见的奴仆皆是惊讶地望着她。
正院伺候的人想来是不知道她会这般早便过来,一时为难,竟在正院门口把她拦下,出来一位穿着素净的中年妇人,只见她吊梢眼斜斜的瞥了一眼阮梦芙,皮笑肉不笑的给阮梦芙请过安,“将军还睡着,郡主不若等会儿再来。”
“老大,今晚该我当值。”小六有些犹豫。
“无事,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年易安拒绝了他,捡了两根木柴丢进火中。
众人皆进了营帐休息,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篝火前值夜。他方才回来将林中瘴气之事禀明了杨林,杨林知道后,吩咐众人服下了清心丸,此丸可解瘴气之毒。只是他自来是多思虑的性子,但他也不愿多生事端,只是他带出来的人,是怎么从京中出来的,就应该怎么带回去,今夜终究叫他心生警觉。
那森林远处渐渐升起了一股薄雾,似乎渐渐朝着这河边袭来。雾气之中像是隐藏着危险一般,叫人心生警觉。
“杨林就会叫咱们跑腿,来前方探路还有捡柴这种活计交给咱们干什么,没劲。”
吴策恍然,“你难不成还想着抓鱼?”
年易安看了他一眼,吴策忙道:“我不是见这里连个鸟叫声都没有,有些吓人么,说两句话活泛活泛气氛。”
吴策低下头认真看起了河水,这条河有什么稀罕的,深不过半丈,甚至能瞧见河床上头的鹅卵石和水草,只是水面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他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这河水和别的地方的不都一样?甚至还更加清澈,“没什么不同啊?”
“阿律,你在看什么?”吴策找了半天人,终于在河边找着了,他上前一看,只见年易安盯着河面沉思。此处离滇西城不到百里,天色渐晚,滇西多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瘴气多生。
“水至清则无鱼,但再清澈的水里头都不可能一条鱼都没有,不对,这周围除了我们二人,连个活物都没有。”吴策望着河对面寂静的树林,这林子里头多多少少都应该会有些鸟叫声传出来,可这会儿实在是□□静了些,安静的叫人觉着可怕,他惯来听觉灵敏,细微的声响都能听见,从他走到这儿来的时候,除了二人说话声,旁的一概都听不见。饶是吴策胆子大,可这静谧的环境总能叫人生出一些恐惧之情。
“你瞧,那边起雾了!”吴策惊道。
“是,老大。”
“把人都叫回来,别进林子。”年易安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吹了一声口哨。
待到夜深,营帐篝火处,年易安坐在火前,嘱咐着十四军的几个人,“此处瘴气大,我守着,你们今晚别睡太死。”
“你再仔细看看。”年易安蹲下身,取了一块河边湿土,放在鼻下嗅了嗅。
片刻间,他扔掉手中的土,擦干净站了起来,“你可有看到这河里有鱼?”
“既如此,那我等会儿再来给父亲请安。”
说完这话,她也并不犹豫,转身便走。
“这妇人是昨日柳姨娘身边伺候的,柳姨娘昨晚应该是宿在正院。”林女使在一旁轻声道。
阮梦芙点点头,“听闻将军辰时便要去往军营,咱们绕着这院子走上两圈,便也能见着他一面。”这听闻便是听阮泽说的了。
“姨娘,奴婢将郡主打发了。”那先前出门传话的婆子此刻回到了屋中,躬身在柳姨娘耳旁答话。
柳姨娘眼神中透着轻蔑,“她千里迢迢奔来,莫不是想叫将军心中有她这个女儿?只可惜,她便是日日都来请安,将军爷不会喜欢她。纵使她娘是长公主又如何,将军这些年可从来没提过。”
“那位远在京城,哪儿有姨娘您日日陪在将军身边来的贴心。”婆子陪笑道。
“叫你寻的消息如何了?”
“消息今早刚到,派去的人在阮府打听过了,不过阮府的人对当年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长公主同将军成亲之时,将军只在新房待了半晚,便离开了京城前来边城。可见将军是真心不喜欢长公主,不然不会新婚之夜就抛下她,一来这边城就是十几年,如今姨娘拢住了将军的心,姨娘扶为平妻之日可不就近在眼前?”
“而且阮家老太太可一点儿都不喜欢长公主母女二人,一直盼着大少爷回京呢。”婆子又道。这回将军送折子入京时,柳姨娘也好不容易安插了自己的人一同前往京城,同阮府联系。
“将军这回把那丫头从京城召来,为的不就是咱们进京做准备?姨娘便忍忍两日,左右不过是个见了将军的信,就眼巴巴带着太医跑到这儿来的小丫头,难不成她还敢违背将军的意思?”
柳姨娘用手扶了扶发簪,脸上的妆容精致无比,她今年二十有六,正是女人年岁最好的时候,若将女人比做一朵花,此刻她便是极致怒放的时候,可不就是要抓紧时间给自己争取一切。八年前阮三思救下她,抱着她口中唤着依依的时候,她便知道,她要是抓住了这个男人,这一辈子便有了依靠。
可人终究是贪心的,起先她只想待在这座将军府,日日受着这个男人的疼爱便够了,渐渐的,人心贪婪,她想要的一日比一日多,这边城再好,怎么好的过皇城呢?她总要去更好的地方生活才是。
她再次细细的给自己描了眉,用的是阮三思叫人从京中买回来的骡子黛,此物边城没有,一块便价值数十两,是女子描眉的上等之物。
“将军练武快要结束了,将汤提上,咱们去后院。”
阮三思放下刀,松了一口气,待他正要拿帕子擦汗的时候,旁边便有人执起娟子踮起脚尖替他擦着额上汗珠。
“将军,你身上伤还没好,早晨凉,练武也不急于这一时。”柳姨娘心疼道。
“我没事,对了,今日我要去面见端王,家中就剩你同芊芊,若有事,差人去军营寻我。”阮三思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妻一般,丈夫要出远门,会细细嘱咐家中妻女一番。
柳姨娘心中一暖,亲手将热汤端上,“将军用碗热汤,昨日太医不是说今日傍晚要替将军扎针,将军可要早些回来。”
“嗯,我知道。”
婆子婢女们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们二人恩爱无比,心中自是欢喜。
阮梦芙算着时间,走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赶巧碰见了正要出门的阮三思,她脸上挂着笑,急促几步上前,“父亲,您这是要出门了?女儿先前去给您请安,您还不曾起身。”
阮三思见着她,不复方才的好心情,却也没有拉下脸,嗯了一声便要走。
“女儿有一事想要请示父亲。”阮梦芙才不管他是不是要走,又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
“你说便是。”
“先前来时,母亲备下不少礼品,叫我送于父亲麾下将领女眷,阿芙可否能在府中设宴,宴请将领女眷?”
实则,长公主从没有备下什么礼品,叫她送于将领女眷,这些都是她自己备下的,这些年的私房钱全被她拿来买了京中时新的布匹和头面饰品,如今半点结余都不剩了,叫人痛心。
阮三思这才仔细看她,“你母亲备下的?”
“正是。”
“你自己看着办。”
“是,父亲。”
阮三思轻哼了一声,也不曾说什么,转身便走。
阮三思的心腹柯奇转过头瞧了一眼还在门内目送他们出行的阮梦芙,回过头来低声道:“将军,属下瞧郡主倒是真心敬重您。”
“你这话是何意?”
“将军上奏圣人,叫郡主千里迢迢奔向边城,您又何苦冷脸对她。方才郡主多半是特意等在大门处给您请安。”
阮三思翻身上了马,对于这个女儿,他心中百感交际,不过转念一想到柳姨娘,他脸色便冷了下来,“真心敬重我?昨日你不曾瞧见她如何盛气凌人,当着我的面儿,便敢欺负依依。她心中若是敬重我,便该对依依也以长辈之礼相待。”
柯奇无言,柳姨娘是什么身份,郡主又是什么身份?况且将军眼睛也太瞎了,昨日分明是柳姨娘施下马威,叫郡主在大门处好等,将军怎么不提这事儿?这人心啊,偏到不知哪儿去了,京城到边城这段路可不好走,那么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探望将军,半点儿好话都没得上一句,反而第一天来,就被这府上的人故意来了个下马威。
但作为心腹,这些话他都不能说,甚至还要替他出谋划策才可以,柯奇骑马走在他左侧,“将军,毕竟郡主可不止是您的嫡长女,她更是圣人亲封的婧宁郡主。”
“您不是还想叫二姑娘同郡主交好,好叫日后二姑娘能一同回京城?您不是不知,圣人疼爱长公主,将郡主视若亲女,若没有郡主在其中周全,若是圣人得知您想将柳姨娘抬坐平妻,圣人之怒,边城将士只怕担待不起。”
“况且,端王还在此处,便是郡主受了气看在您的面忍了就忍了,若是端王知晓了,回去参您一本,您该如何?”
柯奇这三年来越发心累,自从那柳姨娘生了个女儿,他家将军整个人都开始变了,万事都以那对母女为重,甚至连大少爷都隐隐的被柳姨娘压了一头。
可他家将军若是一直留在边城,京中也伸不了这么长的手管他,但那柳姨娘不知是对着他家将军施了什么咒,竟叫将军对将柳姨娘抬为平妻这事儿有了几分松动。他可是长公主驸马,能做这边城将首,已经是因为他是有将领之才,才被恩准,不然便会像其他驸马一般,这辈子只能做个闲散富贵人。如何还能肖想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长公主平起平坐?
若说从前,柳姨娘安安分分的待在将军府后宅,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自然无话可说,一个大男人,身旁有女人伺候是正经事。可是这女人心思大了,撺掇着将军起了别的心思,那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不会坐视不管,毕竟将士荣辱,皆被绑在了一处。
所以,他说将军是真糊涂了。糊涂到竟然只顾着他的儿女情长,全然不顾边城军上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了。
“将军,属下言尽于此,还请将军为边城军考虑一番。”
阮三思脸色一冷,再不同他相谈,打马而去。
柯奇摇着头,“这人呢,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一挥马鞭,也跟了上去。
阮梦芙细细点过女眷名单,又特意指着上头画了红圈的几个名字,这些人家是阮泽特意圈出来的,是阮三思的心腹,也是一直对柳姨娘有所不满之人。
“这些人家,白芷你跟着亲自去送一趟。”
“奴婢晓得。”
“好了,今日无事了,旁人若是来寻我,你就说我昨日坐马车累了,歇下了。”
“是,郡主。”
这个院子里头放的都是她从京城带来的人,将军府的人一个都进不来,这点儿也不知是因为阮将军不在意她还是不在意她呢?
她笑了一声,躺在了床上,今日整理宴请名单和书写请帖都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她实在有些累了。若不是想着要尽快回京城,她就该好好歇上两日再做打算才是。
她思索着,柳姨娘大概沉不住气,是这会儿来找她呢,还是要再等上两日。
她也没等多久,外头传来说话声,过了一会儿白芷走了进来,“郡主,柳姨娘领着二姑娘来了,奴婢说您歇下了,赶明儿在见她,柳姨娘脸色可难看了。”
“嗯呢。”
“奴婢瞧二姑娘白白胖胖的,哪儿有柳姨娘昨日说的生了病需要人照顾的模样,柳姨娘撒谎,将军竟也信了。”
“奴婢知道郡主又要说奴婢蠢了,奴婢只是不服,郡主千里迢迢来此处,难不成就是为了受气来的?”白芷气的脸通红。
阮梦芙看她,“且等等,再过几日咱们就该回家了。”
“到时候,什么柳姨娘,什么二姑娘都同我毫不相干了。”
“我要睡了。”阮梦芙将杯子一卷,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柳姨娘吃了个闭门羹,却也不恼,过了两个时辰,又带着二姑娘前来,依旧是被拦下没让进屋。第三回来的时候,外头天色渐晚,柳姨娘这回妆容憔悴,也不叫旁人抱着二姑娘,她亲自抱着二姑娘,二姑娘有些不高兴,正在发脾气,她也没理。
“劳烦再去通传一声,昨日芊芊病了不曾向郡主见礼,今日是特意前来同她姐姐请安的。”
青戈站在门口,“奴才也同样说了,郡主舟车劳顿,今日实在疲倦,况且柳姨娘昨日忙着照顾二姑娘,连迎接郡主都忘了,想来二姑娘病的很重,柳姨娘不如好好照顾二姑娘,等二姑娘好了,再同郡主相见也不迟。”
柳姨娘眼中便起了雾,眼见着就要哭了,她怀中的二姑娘却比她先一步哭了出声,“娘。”柳姨娘抱着她哭做了一团。
青戈简直是想打人了,这跑在别人院子门口痛哭的样子,不就是摆明了院子里头的人欺负了她?
阮三思匆匆走过来,冷着一张脸将柳姨娘母女护在了身后,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柳姨娘只顾着哄女儿,也不作答。
“该死的奴才,连主子都敢欺负?”阮三思转过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踹向青戈。
青戈实打实肚子上挨了一脚。
柳姨娘这才像是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似的,拽住了阮三思的袖子,“将军,别,和郡主没关系,是妾身自己。”
这话说的,倒像是将什么错都推向了阮梦芙。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林女使匆匆从屋中走出来,见青戈躺在地上,她面色一寒。
“问问这奴才,为何惹哭了她们母女二人。”
“女使,奴才什么都没做啊,奴才只是告诉柳姨娘,郡主在休息,请柳姨娘明日再来。”
“别的话,奴才可什么都没说了,二姑娘是主子的妹妹,奴才岂敢动手?”
“只是不知道柳姨娘如何就哭了。”
阮三思身子僵了僵,“那你为何不进去通传?就让她们在这儿站着等?”
“是我吩咐他们,旁人来寻我,皆不见。”阮梦芙走了出来,叫人将青戈扶起来,又看向柳姨娘,“姨娘第一回来的时候,他们便告诉你,我今日下午谁都不见。姨娘难道不知?”
“父亲,青戈并非将军府的奴仆,您无权动手罚他,便是在宫里头,宫人犯了错,也要查明了错处才会施以刑罚,轻易不会动手。”
“姨娘倒是好大的本事,不过掉了几滴泪,就惹得父亲动手打伤我的人。”
“住口,逆女。”
阮三思伸出了手,作势要扇她耳光。林女使等人脸色一变,连忙护在她身前。
“父亲也要对我动手了吗?”
她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终于一颗一颗往下掉。
“原以为,父亲向舅舅请旨,叫阿芙来边城,是因为父亲想阿芙了。结果是阿芙自作多情了。”
“阿芙从小就知道父亲远在边城,镇守边关,保卫家国,这么多年一直盼着能同您相见。这回来的路上,我满怀期待。”
“原来父亲并不喜欢阿芙。“
“太医告诉我,父亲您的病并无大碍,阿芙也放心了,这就随着端王爷回京便是,望父亲自个儿保重身子。”
说完这话,她再不看旁人,转身往屋中跑去。
白芷忙追上去,“郡主。”
她是真的担心郡主,多少年了,郡主不曾这般在人前落泪了。
“郡主,咱们回京就是,不受这窝囊气。”
她走上前,正准备宽慰两句,结果走近了一瞧,人就呆住了。
郡主脸上哪儿还有眼泪。
阮梦芙伸出食指放在唇间,对着她嘘了一声。外头林女使不知说了什么,脚步声渐远,人终于走了。
“郡主,您方才是装哭啊。”
阮梦芙点点头,“自然是装哭的,我干嘛要为了他哭,对了,把青戈送到太医那儿给好好瞧瞧,方才我瞧着他脸都白了。”
“是,郡主。”
正院中
“将军,妾身想叫芊芊去见见郡主,毕竟她们姐妹一场,郡主身份又贵重,理应叫芊芊给她姐姐磕个头才是。”
“不曾想,郡主今日一下午都不见妾身,想来还是因为昨日之事。妾身身份低贱,又更是不得郡主喜欢。”
“别这样说,她那儿我自会去教训。”
“将军别,您若是这般,定会叫郡主以为是妾身挑唆的。”
“郡主是金贵人,咱们这些人在她眼中,不过蝼蚁,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的。”
柳姨娘说着这话,一边小心看着阮三思脸色,见他越发沉重,心中一喜,又抱着女儿上前一步,“芊芊,还不快些同你爹爹说些好话,叫他不要教训姐姐。”
“快说呀。”
芊芊才三岁,此刻被她哄着,窝进了阮三思怀中,说着些童言稚语,阮三思方才面色逐渐缓和。
待到阮三思去处理剩余军务,那婆子又走进屋中同柳姨娘相商。
婆子嘴快,一句话都不曾停过。
“姨娘,奴婢说的是不是一点儿错都没有,郡主是因为将军才对您和二姑娘不满呢。”
“也是,这没有亲爹在身边的孩子,终归是渴望有父亲疼爱的。”
“姨娘,下午这一出可算是探明了郡主的真实想法,接下来便是看您的手段。”
“您想但凡叫将军和郡主的关系缓和,郡主日后还不对您言听计从?”
“便是您说的话对她不起作用,可是将军呢?将军的话她肯定听。“
“昨日那下马威虽是咱们失策了,到底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郡主真就这么走了,下回这样好的机会可不好再找。”
“所以,您一定要主动向郡主透出些诚意来,莫不然她明日就真走了,奴婢先前瞧着她身边的太监已经去别苑给端王送信了。”
柳姨娘心中一慌,复又沉着想了一会儿,倒真是这么个道理,“那丫头此刻怕是咋收拾了行李,明日便要走。你叫人拦着将军,我独自前去找她。”
婆子一喜,“奴婢办事,姨娘尽管放心。”
阮梦芙还真的叫人收拾着行礼,她左右无聊,坐在灯下绣着衣裳。
外头悠悠然传来一声,“郡主。”
屋中众人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白芷更是冷着脸上前,到底客气了几分,“柳姨娘来此所为何事?”
柳姨娘侧过身瞧着灯下绣衣裳的阮梦芙,这衣裳一瞧着便是男子所穿,她心下了然,“妾身是听说郡主正在收拾回京的行李,妾身有几句话想要同郡主说。”
“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可不敢担当您哭第二回,又惹来将军的巴掌。”白芷毫不留情。
柳姨娘低头,似乎害怕,“妾身已经同将军小心解释了,将军知这是一场误会,不若叫妾身当面同郡主讲?”
白芷还要拦,里头却有人说话了,正是阮梦芙,“进来吧。”
白芷这才侧身将人让进去。
阮梦芙冷冷淡淡,放下手中针线,“你有何话想说?”
“妾身见着郡主院子无人守门,这就进来了,还请郡主原谅妾身莽撞。”
“我都要走了,干嘛还叫人守着门。说吧,到底为了何事而来?”
柳姨娘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郡主这是为了将军所绣的衣裳?”
阮梦芙下意识将衣裳往身后藏去,“要你多事?若是无事,还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
“郡主,妾身今日来是有两句真心话想同郡主讲。”
“昨日之事,确实是妾身不对,郡主身份尊贵,妾身只是个上不了牌面的侍妾,您来此处,妾身心中惶恐,难免心思就歪了些。”
“你若是来道歉的,还是赶紧走吧,我不想听。”
阮梦芙冷了脸色。下了逐客令。
“妾身不光是来道歉的,更是想来告诉郡主,妾身愿意帮助郡主,修复和将军的父女之情。郡主是将军的嫡长女,虽妾身身份低微,但妾身心中却也不人忍郡主和将军因为妾身,而伤了父女情分。”
柳姨娘拿着娟子轻轻地擦着微红的眼眶,“妾身先前做的不对的地方,妾身愿意以此弥补,还望郡主给妾身这样一个机会。”
阮梦芙低着头,神情冷淡。
“郡主就这样回了京城,岂不是可惜了。”
“你没听见郡主叫你走了么,柳姨娘你还是快些出去,莫扰了郡主清净。”白芷作势便要上前拉她的衣裳。
“既然郡主执意要走,妾身只好告辞了。”
柳姨娘站起了身,转身作势要走。
“慢着。”
阮梦芙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你耍的小手段,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你真的可以让父亲心里有我?”
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的小期待还有不自然。
、
“你要什么好处?”
柳姨娘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满目真情,“妾身真心爱重将军,所以不愿大人同您失了父女之情,郡主尽管放心,妾身什么都不要。”
“郡主不妨多住一段时日,妾身好叫您知道妾身说的都是真的。”
阮梦芙低下头去,思索了一番,“那我且信你一回。”
柳姨娘轻松的走出了阮梦芙的院子,她方才还想再试探一回这小丫头片子,没曾想,这丫头都在收拾行李了,心中还记挂着给将军绣衣裳。
她终于放下心来,盘算着要如何去将军面前给那丫头片子说好话了。
阮梦芙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步一步皆落在她的谋划中,好险,每一步都没有出什么差错。
“好了,装衣裳的那个箱笼就别收拾了。”她吩咐了一句。
将军府的人都在等着,听说昨夜郡主同将军生了好大一通气,今日便要离去,可他们从早晨开始等,等到了中午,都不见郡主院子里头有动静。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众人连手中的活计都的没心思了,大概是没瞧过主家之人吵嘴,一时觉得新奇。
中午时分,郡主院中终于有了动静,万众瞩目间,她确却是只带了两个婢女前去正院,也不知道柳姨娘说了什么,将军竟然瞧着她多了分客气。
柳姨娘站在一侧,像是前两日同阮梦芙之间的隔阂都不见了似的。
“郡主,这是芊芊,芊芊,快给你姐姐磕头请安。”柳姨娘说着便要身旁跟着的三头身小娃娃跪在软垫上给她请安。
“不必了,都是自家人,无须这般多礼。”阮梦芙语气虽然还是冷淡,却已经少了几分锋芒。
“好了,都坐下用饭吧。”阮三思开了口,他将柳姨娘拉到身旁坐在主位上,阮梦芙则和阮泽坐在一处,二人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阮三思看着比昨日气焰小了不少的大女儿,开口道:“昨日你说你今日要回京。”
阮梦芙身子一僵。
“边城到京城的路不好走,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端王也会在此多留一些日子,等着过些日子的练兵。”
“动筷吧。”
阮梦芙不由得朝柳姨娘看去,柳姨娘恰巧也在看她,此刻笑着对她示意的点了点头,阮梦芙心下了然,这劝她留下的话,也是柳姨娘在阮三思耳边吹的‘耳旁风‘罢了。
于是,她表情松动了一回,像是放下了一桩心思。
“父亲,我想去见端王一面,昨日傍晚我曾叫人去给他送信,说我想回京城了。”做戏做全套,她昨日傍晚便叫人送了信去往别苑。
“我想多留些日子。“她鼓起勇气朝着阮三思看了一眼。
“郡主正该去说一回才是,郡主还不曾逛过边城吧,这儿虽比不上京中,到底也有些风趣,郡主不妨在街上多逛逛才是。”不等阮三思点头,柳姨娘已经在一旁说起了话。
“好。”
这顿饭吃的叫外头一直等着主家再次吵架的下人们都惊掉了下巴。
“郡主,您要不要戴帽围。”
阮梦芙换上了一套骑装,“不用了,那日你没听见这儿的姑娘家出门都是骑马,谁骑马还戴帽围呀。”那些个妇人在她马车旁边议论的话,她可都听见了。
“就这样吧。”她检查过一番自己的穿着,穿着方便又轻巧,此刻她倒像个小郎君了。
她们京城的姑娘可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做女红的无知之人,她也会骑马的。
她先去了别苑,端王诧异,“阿芙,你昨日叫人传消息来说你要回京城,可是阮家有人欺负了你,本王替你作主。”
“不是的,五舅舅,阿芙今日来给您请安,是想说我先不走了,等过些日子随您一同回京。”阮梦芙笑道。
“果真没人欺负你?”端王将信将疑,天晓得他昨日收到消息,左思右想险些没有去将军府问个明白。
“不曾。”
“那便好,出来前,皇兄嘱咐,你要是在将军府待得不高兴,就叫本王送你回京。”
阮梦芙心下一暖,“我无碍的,听闻五舅舅还要去军营巡视,阿芙便先告退了。”
从别苑出来,她果然四处逛了起来,此处民风果然开放,多少和她年纪一般大小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独自走在大街上,都不会引来旁人诧异的眼光,倒是她,身后跟着许多人,反而成了引人注目的那个。
走到一处小摊,她拿起用不知什么动物牙齿磨出来的项链,看了一眼,旁边却有人也拿起了另一条项链,正是阮泽。
两个人街上偶遇,干脆寻了个地方坐着喝茶。
“我没想到柳氏会这么快上钩。“阮梦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阮泽笑了一声,“你是想说她蠢?”
阮梦芙诚实的点点头,“她身旁是不是有你的人?”
“你如何知道?”轮到阮泽诧异了。
阮梦芙放下茶杯,摩挲着杯身上的花纹,“猜的。”
“若无人在侧给她出谋划策,她怎么会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营帐之中,安静无声,就像是傍晚时分所见着的那片树林一般。
“拿住火把,雾里有毒。”年易安进了营帐,叫醒了刚刚睡着的吴策。
“什么?”吴策惊呆了,握住了他递过来的火把,撩开帐门一瞧外头,薄雾已经成了浓雾,前方一尺之外的地方都已经瞧不见,他大喊了一声,“什么情况啊。”
“把其他人都叫醒。”年易安不想搭理他的大惊小怪,只让他赶紧把剩下的人都唤醒。
“好。”
等十个人都醒了后,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个年易安从火堆里面拿出来的火把,这上头烧过他先前倒在火堆里面的明心散,拿在手中可将眼前瘴气烧尽,不受毒害。
“他们是不是死了?”吴策走在他身侧,一行人紧抱着团,走到另外一个营帐,见值夜之人站在那儿,双目无神,就像雕塑一般,吴策忍不住道。
“他中了毒,先别管,我们先去杨大人处。”
吴策吞了一口口水,忽然,瘴气涌动,像是有什么朝他们袭来。
年易安想都没想拔出手中佩刀挡去,吴策忙拿着火把跟上,是个蒙面黑衣人,不过转眼间,黑衣人朝后退去又隐在了瘴气之中。
他们快速朝杨林的营帐去了,还未到跟前,便听见了打斗声,年易安吩咐了一声,“挥舞火把,驱散瘴气。”顺手还将他的火把递给了吴策,跃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是,老大。”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开始驱散。
杨林快要不支,正要被黑衣人砍中的时候,有一柄刀横挡在了他面前。
“杨大人,你可还撑得住?”年易安挡过一下将黑衣人击退一丈远后,将杨林扶住往营帐中去。
“我无事。”
“我听脚步声,他们应该只有三个人,借着瘴气做掩护来杀我。只是这在瘴气里头应该被他们加了别的东西,我们服下的清心丸没有用处。”杨林咳嗽了两声,极快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分析了一番。他胳膊上有一处刀伤,看划痕,是他自己所为,想来是中毒的时候为了保持清醒,他自己砍的。
杨林若是在此处出了事,特使团群龙无首,便是去了滇西见到何年易安点点头,给他喂下明心散,然后静下心来,专心听着四周动静,此时他手中没了火把,这里的雾气比别的地方更加浓郁,浓到叫人睁不开眼。
他耳朵动了动,抽刀向雾滚动的方向挥去。
吴策举着火把,终于驱散了不少雾气,这火把所到之处,被雾气迷晕了的禁卫们渐渐苏醒,见他们几个人举着火把,甚是怪异,拿着刀将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你们做什么?”
“我是在救你们,你们中了毒!”吴策简直恨不得把火把扔到这些人头上。
他们两拨人纠缠不清,忽然,有什么东西朝他们袭来,他们慌忙躲开,却是个黑衣人重重摔倒在地。
“我都说了,你们还不信!还不快抓贼人。”吴策大喊一声,这群从雾气中清醒过来的人,终于开始了行动。
又抗下一刀,周边出现了火把,年易安瞧着将雾驱散了的吴策,“太慢了你。”
方才同他打斗的黑衣人却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新气象,先从日万搞起
元旦快乐,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里,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明天见。
对了,谢谢玖悦小可爱的地雷。
年易安头也没抬,指着那河面问他,“你瞧这水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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