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听说是宴请了那些还不曾上奏请封皇后的大臣们,这些人已经心思松动了。”
何贵妃皱了一回眉头,忽然想起前几年皇帝对她如何冷淡,从她父亲大胜南诏开始却对她开始嘘寒问暖,作为一个女人,还是后宫的女人,说她不得意是假的,只是她有时候,心中难免升起不安。这股不安来自于她的直觉,她这么多年只守着一个男人过活,她应该希望得到对方的宠爱,可她不知道对方对她到底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的娘家。
“娘娘,这是大将军命人送进宫来的东珠,说是昨日刚从南边运回来专程送给娘娘研磨制粉的。大将军可是派了精兵专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何贵妃轻抚着盒中凤钗,轻笑道:“还不是因为本宫有位好父亲,从前圣人一直不肯松口让本宫登上皇后之位,一是为了顾承礼能稳坐太子,二是因为本宫父亲手握重兵。”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昨日府上是不是又宴请了一回朝中大臣。”
宫女捧着一匣子东珠进到屋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拾起一枚东珠放在手心,这匣子东珠皆是上品,每一个都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小,通体白莹圆润,用来缀在发钗上最是合适,可她这一匣子不过用来研磨成粉。这样的东西,她从前也少得,可她父亲回京后,这些不过是随手可扔的小玩意儿。
皇帝斥责太子办事莽撞,拘于东宫闭门思过。连最得他宠爱的晚辈,婧宁郡主去求请,跪了小半个时辰,皇帝都不曾松口,可见是动了真气。
延庆宫中,何贵妃自然是欢喜非常,昨日皇帝终于是松了口,立后之事就要拟旨了,今日太子便因为没办妥交待的差事而被罚了闭门思过。
“娘娘,这回您这皇后宝座是稳妥了,从前娘娘还费心讨好太子,如今看来这太子之位还保不准是谁的呢。”
“阿芙给皇上请安。”阮梦芙一进屋,沉静下了心思,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礼。
“快起来。”
皇帝正在议事,听见宫人传话,有些诧异,“阿芙来了?”
“是,郡主说无论如何都请皇上您见她一面。”御前大监小心瞧着皇帝眼色,“郡主是从东宫来,想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求情。”
“郡主,您别为难奴才。”
“郡主,咱们回去吧。”白芷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袖子。
阮梦芙匆匆赶向东宫,小黄门苦着脸将她拦下,“郡主,您不能进去,圣人下令,太子禁足期间不许任何人见他。”
皇帝面上笑意淡了,到底是真心疼爱的晚辈,“罢了,让她进来。”
“阿芙不知二哥做了何事惹您生气,您就饶了他吧。”
皇帝说话这话,抬手示意她出去。
“朝廷大事,岂可儿戏,阿芙,别的事,朕都可以答应你,他妄测君心,自当该罚,叫他在屋子里头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出门。”
“回去吧,莫叫太后和你娘担心。”
她停下来,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不行,我去求舅舅。”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不受传召前往御书房,这里是前朝的范围,从前她是想来便来,可她本不该硬闯的。
罢了,她有个背景强大的娘家,皇上心中眼中当下也只会有她。
“叫人将这匣子东珠磨成粉膏敷脸用。”她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转而再想不起之前所想的事,满屋金玉,荣华富贵,她已经将要得到这世间极致。
“是。”
阮梦芙揉着膝盖,她是真真切切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酸痛的很。长公主心疼她,亲自拿着药膏替她按摩,“你又何苦?”
“娘,我同二哥一起长大,在我心中,他就是我亲哥哥,这回他被罚,我自然该替他求请。”
说完这话,她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忧心忡忡道:“倒是娘,您就不担心二哥吗?”
“我当然担心他,只是你舅舅是真动了气,总要等他气消了,你二哥才会无事。”
“好了,明日你莫随意走动,早些休息。”长公主替她拉上被子,这便出去了。
阮梦芙脸上忧思一扫而光,转而轻松了起来。
“郡主,你怎么了?”白芷见她变脸迅速,吓了一跳。
“没什么,今晚不用你守着,你也早些休息吧。”阮梦芙转了个身,打着哈欠,心疼自己跪疼了的膝盖。
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从那日顾承礼告诉她武试是故意输的时候开始,她才从这一堆混乱的事件中抓到了点儿头绪,将整件事情想了个大概。这大概是一场戏,一场和从前一样,为了稳定朝堂后宫的大戏。
果然是天家子孙,最会做的便是做戏。她二哥在做戏,她舅舅在做戏,她娘和她外祖母一点儿都不担心顾承礼,只怕也是在做戏。而她今日特意去为顾承礼求情,是为了试探她舅舅态度但也是为了做戏。
可是,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她有些不想过了,好累。
当第三百封折子上奏请命立后之事时,皇帝终于在早朝宣布,“元后走了十四年了,朕时常怀念。可朕也知道,后位一日不立,后宫一日无宁,所以,朕今日决定,朕要立后。”
何将军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此时他笑得开怀,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最让他舒心的便是今日。
“报!”殿外有人高声喝道。
便有小黄门手中捧着密信前来。
“滇西八百里加急军情,请皇上过目。”本该被关在镇国将军府闭门思过的年易安走进了殿中,他是疾驰而来,跑死了三匹马方才回京,脸上却不见疲惫不见风霜。
何将军脸上笑意定住,死死盯着那封信。
“念。”皇帝坐在龙椅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滇西军将领何珂虚报兵情,篡改与南诏军一战中我朝士兵伤亡之数,私吞慰兵军饷。”年易安缓缓而道,后又将证据呈上。
朝臣皆变了脸色,这事可大可小,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爆出,何贵妃还能登上后位吗?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何爱卿,你作何解释?朕拨给为国阵亡的抚恤银你都敢贪?”
何将军大笑一声,转而怒极,指着年易安骂道:“哪儿来的毛头小子,你输了一场武试,怀恨在心,竟然诬陷本将,是何居心?你们禁卫军这是要造反不曾?”
年易安面色不改,“我有人证。”
“宣。”皇帝一挥衣袖,何重从殿外走来。
何将军像是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怎么就成了你的人证。”
何重朝着堂上拱了拱手,看向年易安,露出个微笑来,“我可不曾给你做什么人证,你手上拿的谁知是不是你伪造的。”
年易安微微皱了眉头。
他面向皇帝,“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众人皆是莫不着什么头脑,俨然这事变成了一场闹剧。
“皇上,老臣兢兢业业数十年替大余守着滇西,从来都不曾有一丝私心,如何能叫旁人这般羞辱。”
“您一定要为臣作主。”
眼见着何将军老泪纵横,朝堂之上开始议论,要问责禁卫军时,突变环生。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哨声,就像是发送信号一般,刚刚还在痛哭的何将军猛地一起身,趁着旁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用匕首抵住了皇帝的喉咙。
“何重,可以动手了。”何将军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可又瞬间在这信号声中下定了决心。
殿外不停的传来惨叫声,刀剑相击之声。
“我何家这么多年替你守着这江山,你连个皇后之位都不肯给。那就别怪我这做臣子的,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何重,还不快动手,将殿中之人都给杀了。”
何重朝着年易安耸了耸肩膀,朝着年易安道:“你不该信我的。”说着便拔下了腰间佩剑,朝中大臣无人身带武器进殿,有那刚烈忠君的,此时赤脚空拳就要同他相斗,被他接连砍伤。年易安握紧了手中佩刀,朝着何重的方向一跃而去。
“皇上,你此刻写下退位诏书,我可以饶你一命。”
眼见着胜券在握,何将军大笑道。
转向又是一瞬间,前头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竟同时对何将军发难,击下他手中匕首,将皇帝救下。
何将军怒不可遏,此时身份逆转,何重的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何重,你!”
年易安护着皇帝走向殿门口,殿门大开,吴统领正领着一队精兵在外头互相击打,刚刚的惨叫声,刀剑相击的声音,皆是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些个他这些日子每每找理由召进京城的两万精兵并没有出现在皇宫中。
此时,何将军才反应过来,方才一切都是在做戏。
“你们!”
“大伯,侄子这份大礼如何?”何重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不能这会儿将人杀了,他手上的刀早就划破了刀下之人的肌肤。
前朝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后宫却过了好几个时辰才知晓。
“所以,你们有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阮梦芙都惊呆了,她以为这场大戏是为了稳定朝堂,为了安抚何将军保护太子所作的大戏,怎么成了何家是叛逆臣子,敢当众威胁天子,犯下谋逆这样的滔天大罪。她刚一得了消息便跑到东宫。
顾承礼有些无措,这还是他头一回这般,他的身旁坐着的是年易安,他正低着头包扎伤口,两个人都有些不敢瞧面前站着的小姑娘。
阮梦芙不停地走来走去,口中不停的说着,“所以你们二人设下这么大个局,就是为了逼何将军自个儿按捺不住?”
“我先去给皇祖母请安报平安,阿律你同她讲。”顾承礼有些不想再提此事,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这儿明明是他的东宫。
阮梦芙便坐到了她同桌身边,“阿律,你快些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年易安垂眼看她,见她满眼间都是好奇并无其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始讲起了整件事。
原来,一开始,何重便是皇帝安插在何将军身边的眼线,这么些年,皇帝早就对何家心生不满,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次何将军回京,终于有了一个契机。狩猎那日,也是皇帝叫何重故意找上他试探他,之后他和太子所行的每一步皆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所以,这一切都是舅舅安排的?”阮梦芙忍不住惊讶道。她以为,她以为她舅舅只会为安定局面考虑,没想到布局这么大,竟能将何家连根拔起。
“何重动手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年易安点点头,随即便不再说话。当时他们二人打斗间,对方并没有下死手,他才想清楚,他和顾承礼所做的事情大概也是在旁人算计中。他若一开始就冷静分析定能想明白,只是总归有些事情迷了他的眼,叫他乱了心智。
前世,在他的一生中,滇西军并没有叛乱,或许何将军一样有叛乱的心,但并不是像现在这样,何将军说反就反了。大概是从他进了宫做了伴读,阮梦芙患上天花都脱不了何家的干系时,皇帝下定了决心想要先除掉何家,布了这么多年的局。
过了好一会儿,阮梦芙方才问他:“那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此番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将何将军这个逆臣贼子拿下,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这般顺利。此时她舅舅还在前朝处理遗留之事,但等事态彻底平息后,也会论功行赏,总归是少不了他的那份。
年易安不由得凑近了她,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过呼吸之间,这样的亲密,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两个人在镇国将军府的那个小院才存在过,他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眼神盯着面前小姑娘粉嫩的唇瓣,低声道:“你想知道吗?”
阮梦芙见他眼中,满满都是自己的影子,下意识就想要躲开。年易安见状,坐回了原处,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距离恰好而又克制。
她想要捂一捂跳的极快的心脏,叫它好安静些。
“那你要说出来呀,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四处乱瞄,但总归是不敢看身旁的人。
年易安看着廊下的鱼池,宫人都离得远,但也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这边,惟恐他们二人做出些什么不适的举动来。
“虽然还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我想带你离开这座皇宫,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想让你想笑时便笑,想哭时便哭,不用再考虑别人的想法。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你可以完全信任依靠。”他轻轻开了口,声音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有些喑哑,却又带着不一样的挠人心神的魔力来。
随后他自嘲一笑,“可我如今还做不到。”他还没有足够的权势能将小姑娘庇护在羽翼之下,不叫她受半点风雨。
阮梦芙心神震荡,脑中嗡嗡作响,心跳声快要充斥满整个胸腔。
眼见着林女使就要上前来,年易安起了身,再也不看她,“我先走了。”
待他走远,林女使方才看着自家郡主,只见她满脸通红,“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阮梦芙抬手捂住了脸,“没,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个局中局
就是皇帝布局了很多年,但是顾承礼和年易安一个因为自己还不够城府一个又想快点立功建业(就是被那场婚事给迷了眼失了理智),所以没有看清,反而成了皇帝的手中棋子。
而我们的小男主,因此产生了挫败感。
我不知道讲没讲清楚这个小故事。但这个故事我确实是不能不写。
明天见。
“我就进去看看他,只要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出来。”阮梦芙心中焦急,说着便要不顾阻拦,朝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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