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眼见着两个人便要策马而去,“同桌,你等等。”阮梦芙慌忙间出了声,等人偏过头看她的时候,她有些发懵,将人喊住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易安低头看着她,见她面色纠结不说话,并没有催促她,只是跟在马车边目不斜视地骑着马。
“圣人请您过去,有事相商。”年易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承礼,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阮梦芙。
顾承礼轻轻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阿芙,今日事多,你有事便让青戈来寻我。”
眼见着俩人待的时间过长,林女使终于出了声,“郡主,外头风大,您有何事要同律少爷讲,不如告诉臣,臣同他讲。”
阮梦芙惊醒了一般,知她此刻举动不妥,但已经将人拦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绞尽脑汁憋出了一句,“你万事小心。”
阮梦芙一惊,略有些不自在想要放下帘子,却僵着身子没动,眼瞅着那人踏马而来,终于到了马车跟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半个月没见了,她发现她同桌好像又长高,下颌线也锋利了几分,带着些让她不自在的陌生。
“何事?”顾承礼看着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阮梦芙点点头,今日她本不想来,可顾承礼说了带她出来散心,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动了太后和长公主,竟让她们都同意了。
不一会儿,有人轻轻叩了几声车壁,是顾承礼。
“二哥,怎么了?”
宫中女眷乘着马车,缓缓向猎场行进。
阮梦芙第三次掀开了车窗帘子,瞧着前方那个骑着马,背挺的笔直的人,心中颇不是滋味,说来自从对方因为要参加武试后,今日还是第一回见,可惜对方还是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三日后,皇家猎场中
顾承礼低下头来看着她,“今日姑姑不在,我也有诸多事要忙,你待在棚下别随意走动。”
“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今日吴大夫人也会来,我会同她坐在一处。”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前头马上的人终于动了,只见他一拉缰绳,掉头往马车者便来。
顾承礼点点头,略有些担忧,今日猎场人多事杂,他总怕会有疏漏的地方。
阮梦芙说话间又看了一眼前方骑马的人,前方是三十人的禁卫小队,她偏偏一眼就分辨出了那个人的身影。说来他也要参加狩猎,这场狩猎非要将那老虎活捉了来,抓了放,放了抓。那何将军到底安的什么心,非得加上这么一场比试。
“郡主,你在瞧什么?”白芷不由问道,今日出宫本该是开心的日子,偏偏郡主一点儿心情好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还多了几分失落。
“没什么。”阮梦芙悻悻然放下了帘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个什么劲儿。
说完这话,不等她还要说什么,林女使便动手将帘子放下了。
似乎车壁轻响了一声,她松了一口气。但再从帘子缝隙处瞧去,外头已经没了人。
到了猎场,高台之上两旁青棚已是坐满了人,阮梦芙找到了吴大夫人坐的地方,说来自元宵那日,她也许久不曾见过吴大夫人了。
“郡主,身子可好些了?”吴大夫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见她这些日子面容消瘦了许多,脸颊脱了些稚气,越发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心中有些意动。
“劳白姨记挂了,我已经好了。”
“今日郡主便与我同坐可好?”
阮梦芙点点头。
俩人说话间,人群中传来骚动声,是圣人同何贵妃到了,两边棚下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阮梦芙定睛瞧去,何贵妃今日妆容精致,一身明黄色宫装更显得雍容华贵,站在她舅舅身旁,倒是更像一对天家夫妻了。
“都落座吧。”皇帝宣了起,众人方才重新落座。
阮梦芙重新坐在了位置上,她这个位置倒还不错,这台子搭的高,不远处的丛林可以尽收眼底,一会儿狩猎能瞧得清楚。
等锣鼓声响起,俩军参加狩猎的十人队伍入了场,一阵急促的鼓点声过后,参与狩猎的人迅速进了林中。
“老虎出来了。”
“快看,滇西军好像围住了一只。”
“老虎跑了,跑了。”
“不对,是咬了人。”
“快看快看,有人射中了一只老虎,老虎已经倒地了。”
棚下众人先前还是鸦雀无声的坐在那儿看着,待林间终于出现了老虎的身影后,这些人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开始窃窃私语,随着林间的激烈程度而音量提高。
阮梦芙握紧了手,瞧着林中的情形。
台上的人能将林中的情形看的清楚,林中的人却不能,各处都是树木,和草丛乱石,隔绝视线,隐藏着危险。
年易安手中握着弓箭,方才同滇西军相逢,双方打斗了一番,对方似乎有意将他同禁卫军其他人隔开,他顺着对方的意思,此刻同禁卫军其他人分散开,一个人在林中行走。
丛林是最好隐蔽身形的地方,一丛草,一棵树,它的周身都有可能藏着敌人。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此间的空气流动,忽然他耳边发丝被风吹动,有一支暗箭稳稳地贴着他的身影射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中,入木三寸,可见射箭之人功力。他快速地闪过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风动的方向放出一箭。
前方树间轻响,转瞬却没了动静。
他飞快地追了上去,又躲过两次暗箭,对方似乎是为了引诱他,并没有带着杀心。他将四周看过一回,学着对方将身形隐藏。比耐心,他还不曾输过。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一阵喧哗声,因为已经有人拖着一白虎走出林间,来到高台之下。老虎要活捉,只能凭手中弓箭和长刀,其他东西一概不许带入。增加了擒获难度,有人负了伤,瞧着血淋淋的。
“恭喜何将军,滇西军擒获一只白虎。”便有黄门高声喝道。
何将军大笑三声,看着与他同坐一处的吴都统,“都统手下该不会是让着老夫?”
“何将军说笑了。”吴都统带着轻笑,到底笑容不达眼底。
又过半个时辰,又有人从林中拖着一只白虎出来。
“恭喜吴都统,禁卫军擒获一只白虎。”
气氛越发焦灼,此番狩猎,虽不比猎杀时间长短,可到底是滇西军领先一头,先行擒获一头,虽禁卫军随后也擒获一头,到底是落了下风,此番便看最后一头被谁擒获了。
到底是猛兽,虽两方派出的是精锐,可到底还是有人受了轻伤。比赛规定,受了伤便不能再上场。
阮梦芙低头寻着人,如今禁卫军出来了六人,其中并没有瞧见年易安的身影,也不知他如何了。
顾承礼站在树荫下,他今日负责台下护卫,有人匆匆上前附在他耳边说:“殿下,阿律被对方一人引诱离了队伍,不知去向。“
顾承礼皱了皱眉,心中了解了七八分,狩猎开始前,他和年易安有一场对话。此番狩猎,他们要探一探何重态度。
他站在树荫下,抬眼看向高台,只瞧见何将军也在看着队伍之人,他眼尖儿,瞧着何将军面上带了些焦灼。
“知道了,下去。”
何将军提议当众将老虎给放血剥皮,棚下大多都是女眷,虽后宅难免有阴私,可哪儿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景,不少人吓得花容失色,却又忍不住起了身站到前方去瞧。
阮梦芙目不转睛地眺望着林中,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没有刚刚阳光充足那样看的仔细,她似乎能瞧见林中有人走动,又似乎只是风动。
她身前站了不少人,耳边也是吵吵闹闹的,她仿佛没有听见。
年易安隐在树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对方似乎终于没了耐心而有了行动。丛林轻响,有人极快的朝他的方向袭来。
他算准了时机,拔出腰间佩刀,迎了上去。
对方出招,皆往要害出招,他一连挡下数十招,防守毫无破绽,对方攻击虽然快速而有有力,一时半会儿却伤不到他。
又是一招攻向他的腿,他顺势抵住借力后跳,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何重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悠哉游哉的挥动着手中长刀。
年易安看着他,“何将军,你故意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哟,瞧出来了。”何重向前一步,并未有动作。
“你不怕我就在这里杀了你?”他又问道,像是带着好奇一般,歪头看他。
“为何要怕,你打不过我。”年易安淡淡答道,只是瞬间,他手放在了刀上。
对方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大笑了三声,似乎笑出了眼泪一般,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眼角,露出的手掌骨节分明,手背上赫然一条长疤,从中指骨末端一直延向手臂,伤口隐在袖中,瞧不出到底有多长。
“少年人,别太自负。”
何重话音刚落,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提着刀急速贴身,年易安接下他这一招,对方这回似乎带了杀气,浑身气势徒然一变,血气尽显。
两个人打的难分难舍,一时分不出高下。
只是险象徒生,最后那一头老虎出现了。它似乎就是为了等二人相争累了的时候,将二人咬杀,它用力朝前一扑,将方才平衡的局势打破。
年易安朝后急退,迅速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之间俩人便形成了默契,朝那头老虎攻去。
林中突然响起虎啸声,将众人的目光又吸引到了林中,这声虎啸同前头听见的,似有不同,声音更响,更凌冽,带着彰显林中之王的威慑。
“是最后一头老虎了!”
“好像是那个方向!”
有人一指,那方向已经离高台很远,甚至已经到了猎场和山林的交接处。
众人都能看见俩军剩下的人极快的朝那个方向而去,阮梦芙仔细算了下去往那方的人数,足有队伍人数的十之八九,她不仅捏紧了手,她刚刚一直没瞧见同桌,该不会,该不会那个方向只有他一个人吧?
两个人皆是毫不犹豫地朝着老虎放箭,因为要活捉的规定,皆把握着力度和方位,只是那老虎抱着要将他们二人活撕了的恨意,身上带了伤反而更加激起了它的愤怒,虎爪一次比一次用力朝他们挥去。
不过二人都没有使出全力,此刻还能轻松应对。
又是一箭,射在虎爪之上,老虎怒吼一声,一跃而起朝放箭之人奔去。
箭是何重放的,他此刻竟站在了原地,似乎等着老虎那一章落在他身上。
年易安站在树枝上,朝他看去,对方看着他露出个诡异的微笑,他的手中忽然飘起了一阵青烟。
空中似有波动,等他再看去时,站在哪儿等着老虎扑过去的何重变了,赫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
“阿律。”
女子站在那儿,泪眼婆娑,浑身带着伤,身上衣裙再不见光鲜,裹着泥泞,她面容悲切,缓缓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想都没想,朝前跃去,想要捉住对方的手,将她拥入在怀。
危机在一刹那之间,何重笑意更甚,眼见着老虎被年易安吸引,而对方已经陷入了噩梦,呆在原处将要被老虎撕杀。
“阿律,救救我。”
“阿律,快过来。”
“阿律,你为何不理我?”
年易安听着面前的女子一声声带着痛楚的呼唤声,他的脑中一阵阵钝痛传来。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周围的事物一切都不复存在。
“阿律,再见了。”
虎爪将要落在他头顶时,他却头也没抬挥刀砍去。
刀极快,一刀已将虎爪砍掉,鲜血从断口处四溅,洒在挥刀之人的身上,年易安睁开了眼睛,神情已经恢复了清明。
老虎倒在地上,此刻竟再也没力气同他们厮杀。
“可惜了我的青烟醉,你竟然醒了?”何重并不觉着意外,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进林之前,众人皆被搜了身,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带进来的。
年易安认识这毒,他从前也用过。不过一瞬,他抬起头来,同对方平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引我来此?”
何重收了脸上戏谑表情,难得正色道:“我有个交易,想要同你做,哦不,同你身后之人做。”
“出来了出来了,你们瞧清楚了吗?到底是滇西军还是禁卫军捉住了老虎?”
“看不清,好像他们是一起出来的。”
阮梦芙再也坐不住了,上前看了一眼,只见林间,许多人抬着老虎正朝高台走来,俩军衣袍的人都有,一时之间分不出到底是哪方捉住了它。
她终于看清楚了人群中要寻的那个人,他本来穿着一身玄黑衣袍,深衣难见污迹,此刻半边衣裳却像是被血染透了似的,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众人皆激动起来,因为这只虎不仅浑身都是箭伤,还失了一只前掌,白骨尽露,看着着实可怖。
皇帝都起了身,向前一步,“这是哪方捉住的?”他虽一直保持着中立立场,此刻却不免看向了禁卫军。
俩军首领也站了起来。
御前大监前去确认结果,众人都不免提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大监重新回到高台上,附在皇帝耳旁低语。
皇帝听完,大笑三声,“这一头乃俩军共同擒获,当属俩军共赢,尔等皆是大余栋梁之才,齐心协力擒获白虎,朕心甚为,当赏!”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女眷皆被安排着回城,而皇帝因着今日狩猎开怀,决定留下,明日狩猎一日再回城,猎场周围本就有皇家林园,不过一会儿便收拾了出来。因为女眷众多,便分了些小院子出来供她们歇脚。
阮梦芙单独得了一个小院子休息,前头禁卫守着,倒也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
“女使,我想更衣,咱们晚些时候走吧。”说完这话,她似乎是真的很急,林女使不疑有他,嘱咐了白芷好生跟着她。
她抬脚朝后院去了,此时随行之人皆在前头套马装车,她刚走了两步,便在院中遇见了一人。
这人她并不认识,他斜斜的靠在树上,只是胳膊上一道伤口,但他浑然不觉一般,只低头擦着刀。
阮梦芙皱了皱眉,对方穿着滇西军的衣袍,她不欲惹麻烦,便低声对着白芷道:“我们回去吧。”她有种直觉,面前这个人并不好惹。
“郡主,你不更衣了吗?”白芷也附在她耳旁低声道。
“不了,快些走。”
可她似乎是惊扰了那个人,她刚转身,对方已经站在了她跟前,刀尖抵在她眼前。
“你怕我?”何重眯了眼,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
“大胆,你可知面前的是谁?”白芷气红了眼,上前一步将阮梦芙护在身后。
白芷正要说出她们是谁来,阮梦芙止住了她的话茬。
“好了,白芷。”
阮梦芙看了一眼对方穿着,似乎是军中之人,她压下心中恐惧,“这位军爷,这儿是我的院子,你既是不速之客,我不叫人驱赶你已是我心善,你何不让开?”
“哦?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
阮梦芙朝后退了两步,看着对方,“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心中带了些气,到底这几年佯装知书达理有了成效,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着一副笑脸,“我同你素不相识,你再不让我真喊人了,外头禁卫可不少,只要我喊一声,他们立马进来,你信不信?”
“我说我不让呢?”
阮梦芙见他胳膊上伤口还在流血,低声道:“你不如先去包扎你的伤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何重笑了两声,却让过了她,“你走吧。”
阮梦芙点点头,再也不看他一眼,走出了后院。
走了两步,白芷后怕想要握住自家姑娘的手,结果她刚碰到阮梦芙的手,便发现她家郡主手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郡主,咱们告诉林女使,让禁卫把刚刚的登徒子抓住。”白芷什么都不知晓,她甚至没瞧出对方穿着的是滇西军的衣袍。
阮梦芙深吸了一口气,“咱们快些走,离开此地。”
谁知道刚刚那个人是不是何家安排的,这儿是不能再待了。
林女使见她出来了,左右马车也套好了,此刻便上了车准备回城。
“郡主,你怎么了这是,可是冷?”待上了马车,林女使点上了一盏灯,见阮梦芙缩在马车一角,瑟瑟发抖,忍不住问道。
阮梦芙摇摇头,“我没事。”过了好一会儿,她方缓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
本朝并不喜林中猎杀的活动,这还是这几年间头一回用这猎场作为比赛场地,皇帝下旨,让后宫嫔妃同朝中重臣女眷一同前往猎场旁观,猎场已经筑起高台,搭好棚子,无一处安排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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