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
她眼神中终于有了光,仿佛魂魄归于身体中。
那只手仿佛从阴间来,要将她拖入混沌无光的地方。她每回都动弹不得,只好闭着眼睛绝望等待那只手将她抓住,然后她便会从她的床榻之上醒来。
今夜又好像有所不同,那道光不用她来寻,渐渐的竟然从远处而来,是一团包含着今晚月色的温暖明光,将她包裹住,那只拽着她脚踝的枯手竟融化在了光亮里。
只是当下,她的腰被人搂住,她的眼前是明红色的宫墙,只有一厘,她就要撞上去了。
阮梦芙惊呼了一声,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睁眼醒来,眼中笼着雾,仿佛灵魂和身躯已经分开,灵魂被锁在眼睛深处,而身体不由自主动了起来。
她起身穿上外裳和鞋袜,又套上了火狐斗篷披风,推开门,门嘎吱一声发出轻响。她不知该去哪儿,远远瞧见一点儿光亮,便顺着那点儿光一路朝前走去。
这样的感觉时常发生,置身于这个场景中的时候,她无论怎么喊人都不会有人应她。总是有一道光要她去寻,然后待她寻找的路上,会不知从何处出现一只枯手将她拦住。
“我本来想去看看那走马灯的。”
“什么是走马灯?”白芷坐在一旁陪她,手上打着络子,见她提到此物未免有些好奇。
好不容易磨得长公主同意,却赶上了这种日子,她心中郁闷,却也知道姑娘家这样的日子是不能受寒的。
白芷陪着她郁闷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宫中设下元宵宴,远远间都能听见奏乐声,除了阮梦芙,便是太后也被长公主扶着去参加宴席了。这偌大的长寿宫,一时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了。
她被拘在屋中,半步都不准离开,更别提出宫赏灯了。顾承礼和吴大夫人那边,她母亲也早早的派人去递了话,说她不能去了。
她窝在暖烘烘的罗汉床上,叹了第一百回气,“唉。”
为着能出宫,阮梦芙兴奋到深夜方才睡下。但第二日一早,她却没能出的去。她肚子不舒服,一大早迷糊间醒来,白芷惊呼了好几声,她方才发觉自己身上见了红。
她趴在窗沿边,偷偷扒开一条窗沿缝,瞧着外头一轮圆月散发着柔润的光亮。刚入夜,本来是元宵刚刚热闹的时候,她却觉着有些疲乏。做姑娘家的就是有这样的不好,小日子来的时候,就平白无故的要虚弱许多。
“走马灯,就是一种特殊制法制成的灯笼,灯身每面都绘着图案,将蜡烛点燃后,它便会动起来。前些日子二哥说了,今年有十二连盏走马灯,十二盏灯皆绘不同图案,可点上蜡烛后,十二盏灯动起来就成了一幅图。听说今年的是嫦娥奔月图。”阮梦芙心生向往,宫中也有花灯,可到底没了烟火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窗沿处睡了过去。白芷见状,唤了宫人进来,扶着她上床躺下。
“哇,那肯定很好看。”白芷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
“郡主,你为何叹气?”
“咱们今日不能出宫了。”
她从前每回醒来都是在床上,只有这回,她在那个人人都告诉她是一场梦中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腰间的手松开,正待她要看清楚是何人将她从梦中拉出来的时候,又听见身后宫人寻她的声音,“不是叫你们小心跟着,你们怎么会跟丢?”
“分头去,白芷你去那边,其余几个去其他地方。”是林女使的声音。
她下意识却不想让人发现。
待脚步声从身旁走远,她才发现,她待的地方已经不是长寿宫,而是不知道哪儿的宫墙角。这些年,她头一回在‘梦’中走了这么远。
身后有人在说话,声音带着一分沙哑,极其熟悉,也极让人安心。
“你还好吗?”
她猛地转过身,身后站着的少年郎,身姿挺拔,此刻正躬身将她全然挡住。
她有些不确定,她的梦从来没有一个活人,她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人站在眼前,“同桌,你不是梦,对吧?”
年易安点点头,“嗯,我不是。”
她喘了一口气,依旧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对方的手很暖,将她的手瞬间捂热了。她安下心,真好,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只有活人才有这样的体温。不是她梦中那些冰冷的死物。
她靠在墙上,脸上还是震惊到不敢相信的表情,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面前的人听,“好多年了,我第一回在梦中清醒。”
她没有发现,她还握着别人的手。
年易安任凭她牵着,只是夜深露重,这里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外头没了声响,那群人没有找到人,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
他很想永远这样和她待在一起,但不是现在。
“走吧。”
“好。”她完全没有想起来,方才白芷她们来寻她时,她选择了不出声这回事。
年易安牵着她慢慢走出去,她方才发现,她竟然快走到了内外宫门交接的拐角处,这里路径有些绕人,怪不得白芷她们跟丢人了人。往日里她做梦时,各宫皆下了门锁,她走不出长寿宫。想来是今晚她睡得太早,做梦也太早。
她问了时辰,才戌时三刻,还未到今日下锁的时辰。
绕路出去的时候,她方才想起,“你不是和二哥一同去了宫外文会?”
“文会已经结束了。”
“那你瞧见走马灯了吗?”
“嗯。”
“真好。”阮梦芙觉着遗憾,所以今夜只有她没有见着那盏灯了。
眼见着已经走出了这条像迷宫般的路了,年易安忽然收紧了被她握着的手,低声问着还在遗憾没见着花灯的人,“你想看吗?”
“这会儿又不能出宫了。”
“跟我来。”
今夜宫中宴客,热闹的地方热闹,而这些地方都没什么人在,年易安又在此处生活了不少年头了,算过外宫禁卫巡逻路线,一路带着她走到演武场都不曾碰见人。
演武场今夜无人在此,年易安带她去了往日会稍作休息的一间房,拿出了一个小手炉,里头添上些炭火,待炉身暖了之后,便将手炉放在了她的怀中。
然后又去架子上拿出了一个箱子。
他将箱子打开,里头放着的东西被他一一从箱中取出摆在桌上。
等他将东西都组装好了之后,点上了蜡烛,烛光从灯笼中透了出来,也带动了灯身转动,灯身上绘着嫦娥奔月,灯身一动,连带着那嫦娥也动了起来,奔向月宫。
“这是你做的?”阮梦芙惊喜的朝前走了两步。
“我昨日刚做好,本想等今日出宫给你。”年易安吹熄了灯笼中的蜡烛,这才让她上手碰。
阮梦芙欢喜的和什么似的,将灯笼拿在手上瞧了好一会儿,这灯笼做的精巧,一看就不是一日能完成的。
过了好一会儿,年易安方才道:“我送你出去。”
“嗯。”
阮梦芙手中拿着灯走到门口,演武场空旷,倒是赏月尤为好。她提着灯笼立在檐下,静静的看着月亮,一时竟有些痴了。年易安没有催她,站在她身侧同她共看那一轮月亮。
“阿律,我一直都觉着嫦娥奔往月宫,或许不是为了长生。”她开了口,浑然不觉自己不像往常一般,用同桌二字称呼年易安。
年易安神色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处。
“她可能是想逃跑,跑到天上,旁人就寻不着她了,都说月宫冷静寂寥,只有玉兔陪着她,嫣不知她可能就喜欢只有玉兔陪着她呢?”
“同桌,我是不是想的很奇怪。“她笑了笑,嫦娥奔月这个典故被她拆解的荒谬,旁人听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她没有听到回答,但也不在意。
又看了一会儿月亮,她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手中灯笼,虽是十分不舍手上的灯笼,到底开了口,“不行,我不能带着它回去。”
年易安神色一黯,又听见她轻快的说着话儿,“今晚我若拿回去,她们肯定要问我从哪儿来的。”到时候又是一顿挨训,实在不划算。
“你将它放好,明日我再来拿,这样我娘问起我也好说。”
年易安见她笑眯了眼,知她该是喜欢这灯笼的。
阮梦芙跟在他身后,走到内外宫门交接处。
“她们来了,我先走了。”年易安伸出手去,替她将斗篷系紧,她不过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白芷提着宫灯匆匆赶来的时候,便见她们找了好一会儿的人,这会儿正站在宫门处,一身火红斗篷披风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斗篷被风吹的飞扬,就像是欲飞出这宫中一般。
她觉得有些不安,又觉着这皇宫就像是牢笼一般死死将她家郡主困住了。
她轻轻领着宫人上前,郡主自出生起便有失魂症,这病宫里人人都知晓,除了她家郡主自己。主子们皆吩咐下来,要瞒着郡主关于此病,特别是发病的时候,不能将她叫醒,要等她自己回去,不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白芷不知道自家郡主为何得这病,但她怕郡主果真会因此而病重,便是她再是郡主的心腹之人,这事都不能告诉郡主。
郡主每年都要犯上好几回这病,但只有今夜,走出了长寿宫,让她们有些猝不及防。结果一路跟着,跟到了此处,转个弯儿人却不见了。
她小心翼翼站在阮梦芙身后,见她似乎是从梦中醒了,心下一跳,小声出声询问,“郡主?”
“干嘛?”阮梦芙抱着捉弄的心忽然转了个身。
“郡,郡主,你醒了?”白芷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阮梦芙正要点头,一阵困意袭来,她的眼前人影晃动,最后消失不见,像是世界重新坠入黑暗之中一般,她又陷入了梦中。
白芷见她抬脚往回走,终于松了一口气,让宫人上前紧紧跟在她身后,这回不能再把人跟丢了。
这病着实吓人的很,白芷叹了口气,又觉着自家郡主有些可怜。
待她醒来之后,天色大亮,她想要起身,腰腹间却是痛的有些让人起不了身。
她迷迷糊糊间,想起了一事。对了,昨夜,她昨夜好像从那场梦中醒了过来。
“阿芙,躺下。”长公主不知何时就已经坐在了床侧,见她要起身,直将人拦住。
“娘,你怎么在这里?”她很想说她昨夜之事,可她又想起她母亲性情,那些话在她口齿之间,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长公主替她捻了捻被子,“昨夜寒气大,林女使说你有些咳嗽,我来瞧瞧你。”
阮梦芙点点头,心中却惦记着昨夜那场光怪陆离的事。
长公主探望完女儿,还要去安抚老母用药,不过略坐了做便起身走了。阮梦芙把白芷叫到跟前来,“我昨夜是不是出了长寿宫?”
白芷脸上带着笑,丝毫不慌张,“哪儿有,郡主你昨夜睡得早,一觉睡到大天亮呢。”
阮梦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都瞧不出什么破绽来,有些疑惑?难不成昨夜还是和这些年她们日日在她耳边声称的那般,不过是一场梦。
白芷见她又陷入了疑惑,端起床边放着的安神药物,“郡主,喝药吧。”
因着不能出门,阮梦芙拿出纸笔来,趴在罗汉床小几上,划拉着,“不对。”
昨夜她分明是走出了长寿宫,还去的很远,好像还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带着她去看了一样东西。这场梦是唯一一次不以噩梦结束,在这场梦中,她特别开心。阮梦芙眯着眼睛使劲儿想了一会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昨夜之事了。
演武场中
年易安趁着闲暇,将搁在架子上头的箱子取了下来,里头放着一盏灯,三天了,说要来取灯的人还没来,主人没来取,它也只好一直待在箱子中。
他闭上眼睛,忽而听见一声,似乎从远处来,带着眷念和欢悦。
“阿律”
他猛然睁眼,面前却是空无一人。
开年之后,前朝忽然起了一股立后的声音,这声儿越来越响亮,传到阮梦芙耳朵时,也不过半日。
“郡主,如今宫人都在议论,贵妃娘娘这回怕真的要登上后位了。”白芷在外头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回了长寿宫便忧心忡忡。
阮梦芙正在练字,听见此言,头也没抬,只是那字终究写废了一笔。
“若真是何贵妃登上了后位,那三公主怕不是整日里更加刁蛮了。”白芷还在抱怨,她本不该议论后宫之事,只是那何贵妃一派向来同她们不对付,特别是三公主,处处都喜欢同她家郡主别苗头。
从前她家郡主从来不怕同三公主相争,但自郡主八岁那年,大病小灾不断,又熬过了天花之后,性情真的全然变了,在外人面前,再也挑不出一点儿差错来。
“真不知道何贵妃有什么好的。”
阮梦芙无奈放下毛笔,耳边有这么个嗡嗡嗡的声响,她是静不下心来了。
“白芷,你这个小丫头一天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这些话你在我跟前儿说过也就罢了,除了这个门,要管住嘴。”
白芷嘟囔着给她研墨,“奴婢又不会在外头说。”
“你觉着她真的能做皇后吗?”阮梦芙忽然抬起头来。
白芷一愣,“如今宫里头就数贵妃盛宠不断,况且何将军去年大胜南诏军,平定滇西近二十年的动乱。南诏送上降书,奉我朝为上国,每年进贡。”
阮梦芙不等她说完,便接了下去,“滇西军大获全胜,何将军居功甚伟,所以圣人会赐以后位奖之?”
白芷听完这话,顿了顿,忽然觉着哪儿不对,但她又说不出来。
阮梦芙也不强求她明白,只是重新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小傻子,别想了,快些给我重新研墨,我还有好几篇功课没写,明日要上课了,傅先生该罚我了。”
白芷歪坐着她身侧,心不在焉的给她研墨,心里头还是琢磨着她家郡主方才说的那句话。
待阮梦芙写完了一篇文章后,她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郡主,你的意思是何贵妃当不了皇后?”
“你声音小一点,被我娘听见了,咱们俩得一块受罚。”阮梦芙有时会想,她是不是太惯着这小丫头,整日里嘴上说话没个把门儿的。
阮梦芙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进来,严厉道:“是该罚。”
白芷脸色一白,忙起身请罪,“女使,奴婢知错了。”
林女使轻轻瞥她一眼,“郡主宠着你,不是让你无法无天,口无遮拦招惹祸事。今日这些话若是传到贵妃耳里,你丢了命尚且不论,连累主子才是大事。”
白芷忙点头,她也并不是好赖不分,她因着是从小伺候郡主长大的情分,同别的几个大宫女比起来,更像是郡主的玩伴,自来不用干重活,连赏赐都是头一份。像郡主读书写字这样的差事,从来都是落在她头上,旁人都近不得郡主的身。这样的差事,在长寿宫也是头一份了。
“奴婢知错了。”
阮梦芙见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便道:“林女使,她也就是在屋中说说,您饶了她吧。”
林女使应下,“你好好想想,一日比一日大了,难道还要像从前一般孩童心智吗?”
“退下吧。”
“是。”白芷哭丧着脸退下。
“郡主,你何必惯着她。”
“她就这样天真烂漫也不错,但不过也只剩这几年光景了。”阮梦芙颇为不在乎的回道。她倒是有些羡慕白芷,若人一生皆是这般懵懂,该多好。
她和林女使前些年有过一场背着众人的对话,林女使知她有主见,渐渐的一些事情也会听她自己的意见,并不会全都报给长公主听。
“女使可是有事?”
“过两日三公主生辰,延华宫送了帖子来,请您前去赴宴。”林女使将帖子拿出来,因为是三公主寿辰,又不是整岁,长辈都不会去参加,这帖子单给她倒也正常。
只是阮梦芙看了一眼帖子上头烫印,用的不是三公主的小章,而是延华宫的宝印。
“既是贵妃娘娘请,寿礼就重一些吧。”阮梦芙仔细想了想,吩咐道。
“是,郡主。”
林女使不曾走,坐在一旁,“何将军回京日子定了,下月十五。”
“这么急?”阮梦芙有些诧异。
“六皇子病好了大半,想来是何贵妃去信催了催。”
“我知道了。”
阮梦芙放下了笔,撑着下巴看着桌上那一笔娟秀的字迹。
阮梦芙这几年越发上进,她虽不是因为喜欢读书才读书,可她认认真真读了这些年书,倒是真想通了不少事情。
生在帝王家,享了这人间繁华,总要付出些什么来回报。前世她不明白这个道理,仗着宠爱,谁都不放在眼里,只管叫自己活的高兴就好,生了多少事端,她的舅舅,她的外祖母,她的母亲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她都觉着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母亲病危那一刻,舅舅对她彻底失望的那一刻,外祖母也护不住她的那一刻,再后来啊,毒酒入肠的那一瞬间,年明晟才会说她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她才发现她手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她谁都不是。
以前她不懂这是为什么,现在她懂了,生在帝王家,万事哪能由心。既是帝王家,先有国才能有家。特别是她们当下朝堂并不安定,她的家人为了江山社稷在忍,忍不代表懦弱,只是为了这个国家。她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所以,有些事情,她忍下了,只当作不知。
“郡主还是不打算同长公主讲你要做的事?”林女使试探着问。
“我娘已经够苦了,有些事情,她没必要知道。”
阮梦芙说到这儿,露出个笑来,像是往常那般,笑得眉眼弯弯,但是笑意却并未不达眼底。
“臣知道了。”林女使应下声来。
“其实我从前便想问,女使为何会愿意帮我瞒着我娘?”阮梦芙忽然有些好奇。
林女使没有犹豫,语气平和,“因为郡主不再是个孩子了。”
阮梦芙叹口气,颇为惆怅,“谁不想永远当个孩子呢。”当个孩子,就不用带上假面,逼迫着自己要向世界低头。
她低下头来,看着还有两篇文章不曾写,更加惆怅,当不当孩子,这功课都还要继续写,“我继续做功课了。”
“是。”林女使给她续了一盏茶,随后悄悄走了出去。
白芷向来是被林女使好生训斥了一回,第二日随她去上书房的时候,一路连句宫中趣闻都不曾讲了。
“你今天倒是安静。”
“女使说了,奴婢要在郡主活泼的时候活泼,郡主安静的时候安静。”
“这倒不错,那我便一直安静吧。”
“郡主,您饶了奴婢吧。”
主仆二人一路说笑间到了上书房,现如今她并不同顾承礼这些皇子们一块念书,是错开了时辰去的。
此时到了上书房门口的时候,却碰到了顾承礼一行人。
“二哥。”她上前一步,顾承礼身后那些伴读各个都红着脸避开。
“这是怎么了?”虽她同这些人并不来往,但好歹同窗多年,还有顾承礼在这里,坦荡打个招呼也无事啊,难不成她脸上沾了东西。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脸。
“阿芙,随我来。”顾承礼表情有些不自然,吩咐伴读们先行下去,而他将阮梦芙带到一旁,留下宫人在远处等候。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几个人像是避着蛇蝎似的离开,甚至,她同桌也是这样。不过他同旁人相比,又有所不同。因为此刻,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甚至路过她身侧时,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这是怎么了?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年易安的衣袖,“你等等。”
还未抓住,便被顾承礼拉到了一旁,“阿芙。”
她方才惊醒她方才有些着急,险些在人前失了礼数。但年易安像是不认识她一般,不曾回头,随着众人走远。这让她心里压抑不住的疑惑,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
顾承礼平日里就稳重如山,这回表情更是严肃,“你如今是大姑娘了。”
阮梦芙点点头,有些委屈,“我知道,我就是奇怪他为何不理我。”
她平日里已经很注意规矩了,同那些个伴读们都不说话的。但她同桌又不是一般人,他们俩可是患难之交。今日这还是第一回,同桌没理会她。
顾承礼倒是开始吞吞吐吐,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罢了,没事,你进学堂吧。”
“你将我叫到一旁,又不说何事,二哥你难不成是在逗我玩儿。”
“柳清河家中给他议亲了。”顾承礼吞吞吐吐的说道。
柳清河她知道,是顾承礼伴读之一,做的一首好文章,不过二人没说过话。方才好像,就数柳清河脸最红。
“他定亲了又如何?”阮梦芙不解,又不是同她定亲。
“大家都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顾承礼见她不开窍,有些头疼或许他这妹妹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出落的十分耀眼夺目,在这群少年眼中,不再只是同窗。
“父皇有意替你定下一门好婚事。”顾承礼见她茫然无知,提起一事。
“所以他们见着你便有些不自在。”顾承礼说这话不自在极了。
阮梦芙一愣,声音有些发抖,“舅舅定的那门好婚事,该不会就是你吧?”她预感一向很准,而且前世,她舅舅的确有此意,但从没有明确提过。她二哥更是在她出嫁的时候,都还在边疆督战不曾回来。但她一直对顾承礼就没有男女之情,在她心里头,顾承礼就是亲哥哥,既是亲兄妹,怎么能成亲做夫妻?
顾承礼看着她,略有些尴尬,“嗯。”
“我怎么不知道?”阮梦芙一下就慌张了起来,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
顾承礼无奈道:“此事父皇昨日刚向我提起,还不曾同皇祖母和姑姑提起,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舅舅都不曾问过我。”阮梦芙有些委屈,“而且咱们是兄妹,如何能定亲,以后做夫妻呢。”
“你是姑娘家,哪儿有定亲之事会先问你,这是对你的不尊重。”
“你先去上课,之后我再和你细谈。”
阮梦芙点点头,但是这样大一件事情,忽然传到她耳朵里头,她怎么能有心思听课,傅先生在上头念了些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脑子里头嗡嗡作响,怎么就要定亲了呢?
待到要傅先生要抽背了,四公主轻轻推了推她,她方才知道已经轮着她了。
“郡主这是心中有事?”傅先生见她背的磕磕巴巴,倒是没罚她,还耐着性子问她。
阮梦芙行了一礼,“先生,是阿芙无状。“
“罢了,回去之后多加温习。”
“谢先生。”
她松了一口气,回了书桌旁收拾笔墨纸砚。
四公主还未走,此刻上前走到她身旁,“阿芙姐姐,过几日三姐姐生辰,你准备了什么寿礼?我想请你帮我挑拣一样。”
四公主声音弱怯怯地,又带着几分渴求。她生母只是贵人,位分不高,平日里皇帝甚少看她们母女二人,她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
还是这一二年间,同阮梦芙一块儿上课了,这话还多了些。
阮梦芙心里头乱得很,听见她问,想起三公主和四公主现在还只是需要考虑生辰礼是何物的年纪,不由苦笑,压下已经乱飞的神思,“四公主不如同我去长寿宫坐坐,咱们讨论一番,免得送重了礼。”
“嗯。”四公主眼前一亮,不由得抓住了她的袖子,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回到长寿宫,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今日精神头不错,见外孙女和孙女都在侧,老人家难免就要开怀些。
“阿珏给皇祖母请安。“四公主甚少来长寿宫,见着太后便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畏惧。
太后有些不喜她这样弱怯,咳嗽了两声,“你们姐妹二人说话去吧,哀家有些乏了。”
阮梦芙并没有立马离去,上前去哄着太后用了一回药膳,方才说道:“外祖母,我娘今日怎么不在?”
“你娘去御书房见你舅舅了,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事。”太后拉住她的手,“我瞧着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阿芙不扰您休息了。”
说完这话,她方才心惊胆战的带着四公主离去,她舅舅什么时候这般雷厉风行了,这会儿将她母亲前去御书房,难道真的是为了她婚事?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三姐姐平日最喜欢发簪,可我那些发簪,她应该都瞧不上眼。”四公主边走边有些泄气。
“四公主不必担忧,姐妹之间,送礼皆是心意,又何有贵贱之分呢?”阮梦芙分出神来宽慰道。
四公主点点头,“三姐姐,你送的可是发簪?”
阮梦芙想了会儿,到底不愿让四公主为难,“自然不是,四公主若选的是发簪,我再选别的便是。”
“多些阿芙姐姐。”四公主感激道。
“这就是我要送的寿礼。”她进了屋,将先前挑的那支足金发簪收起,拿出一张琴来,贵重是贵重,可三公主并不喜欢,因为三公主又喜欢上了玉箫。她这琴在三公主面前或许落不着好,到底在贵妃那儿落不下什么差错。
既然选好了礼物,长寿宫又不是好多待的地方,阮梦芙亲自送了四公主到长寿宫门处,四公主顿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阮梦芙,“阿芙姐姐,我真羡慕你。”
阮梦芙一愣,“四公主,你是金枝玉叶,为何羡慕我?”
“我也不知,只是瞧着阿芙姐姐可以同皇祖母像是寻常人家祖孙一般说话,忽然觉着有些羡慕。“四公主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
“皇祖母,从来都不曾对我这般亲切说过话。“
这话一出,便是阮梦芙脸色都变了,此刻宫人在侧,这话谁也保不准会传到外祖母耳朵里。
“外祖母这些年养着病,甚少叫你们拜见,但她对哪个晚辈皆是慈爱的,四公主心里也是想要尽孝的可是?”
四公主懵懵懂懂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犯了忌讳,面色有些苍白。
“是我多嘴了。”
“四公主平日里不妨多到长寿宫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喜欢孩子的,太医也说了,养病也不能太过静,总要时不时有些说笑声,你莫害怕会扰了外祖母清静,就不敢来长寿宫。”阮梦芙温柔地替她描补圆了。
“我知道了,阿芙姐姐就送到这里吧。”四公主对着她行过礼,带着宫女走远。
“郡主,四公主已经走远了。”白芷见她还不进屋,提醒道。
“我知道。”阮梦芙看着空荡的宫前甬道,并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拢了拢衣袖,“进屋吧,外头好冷。”
她在屋中走来走去,一时想着自个儿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一时又想起她同桌冷淡走开,并不瞧她的样子。如何都停不下来,将自个儿快要绕晕了。
白芷不知道她在急些什么,但又谨遵林女使教训,一直憋着都不敢问。
她就见自家郡主走着走着,忽然翻起了柜子,“不行,我可不能嫁。”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嫁给太子,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要去做那太子妃,日后的后宫之中,她不想,也不愿。便是坐上了那位置,享不尽这世间繁华,她都不想。
她找了很久,终于是找到一本书,果不其然,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郡主,这是什么书?”白芷上前收拾着被她翻乱的物件,见她眼睛放光的盯着那本书,终于再也憋不住问了。
“救命的书。”阮梦芙翻到自个儿要看的那一页,终于是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可能打消不了舅舅的心思,但好歹可以让他多分顾虑,反正她又不会历时就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有时间可以好好让人想想。
她终于找到个解决燃眉之急的法子,心下一时放松了些,却又历时想起年易安来。好端端的,她连话都还没有说上一句,怎么就不理她了?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多多少少摸准了对方脾性,这瞧着似乎就是在生气的样子。
他们二人相识说来是一场阴差阳错,不过也是那一年,她终于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顾承礼和她自记事起便在一处,有多亲近无需提起。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更像是长兄一样的人物,她有些话不能同他讲,也不能时时都自在说话。
可年易安就不一样了,起初因为她的胡闹,进了这皇宫,还受了许多欺负,非但没有怪过她,还帮她逃过傅先生的责罚。便是她最丑最难堪的样子,也只有他见过。那个时候,不只是容貌,她差一点点就因为挨不住天花的痛楚,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也是年易安,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一刻,她差一点点就以为自己会死了,可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还因为有对方的陪伴,她才熬过了那段难熬的病痛。
在她心中,这样的人已经可以用终生挚友相称了。
所以,他到底为何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阿律:我才不想当什么挚友。
明天见
晚安,谢谢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的。
“郡主从今日起就是大姑娘了。”林女使给她梳着发髻,这样的日子对姑娘家来说是大事,甚至长公主亲自下厨,要为她做上一碗红糖鸡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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