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面色一白,慌忙起身,“快带我去。”
“郡主怕是染上了天花。”
长公主闻此言,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阿芙如今同他一处读书,同他倒是相处和睦。这样看来,这孩子品性也不错。”
两个人又说了一回闲话,外头匆忙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息后,青雀慌张敲开门,不顾仪态颤声道:“主子,郡主出事了。”
“郡主你别怕,臣已派人去传太医,让臣给你擦身换上一身衣服好不好?”林女使轻声问道。
此刻她们主仆二人待在一间空房内,林女使让人烧了热水,又去找了烈酒,将整间屋子都洒扫了一回。
“这孩子身世不易,人却是向上不自弃,泽方同我说,这孩子想要拜师那日起,每日练功刻苦,泽方每每要求,都努力为之,心性极其坚韧,这般过了十五日才收下他。这会子他还在练武,一会儿我让他来给你磕个头。”
“也好,我在宫中时倒不曾见过他。”
长公主心下暗想一回,今日吴老夫人大寿的日子,这年家小郎都不曾懈怠练武之事,她又想起那书上笔记,心中倒稍觉满意,阿芙同这样的孩子来往,总归会被带着沉稳不少。
吴大夫人,也就是白清月轻轻拍了拍长公主的手背,笑道:“哪儿能呢。”
“这些年我居在南越,为的是让他能够死心纳妾替他生个孩子,可他始终不肯。”白清月叹了一口气,半是忧心半是开心。
吴大夫人院落中
长公主随着吴大夫人去了她的住处,俩人六七年不曾见过,虽期间书信往来不曾断过,可到底见字不如见面。
年易安匆匆赶到她面前,正要上前仔细看明白她脸上红肿一片是何物,林女使拦在了他跟前。
“同桌,你别过来。“阮梦芙心一慌,若真的是她想得那样,那她同桌岂不是也有可能被她传染上。
阮梦芙强忍着痒意站在原处,从脖子开始,那股痒意仿佛随着开始在她身上延展开,她心里慌了一刻,到底忍下了痒意。
“清月姐姐,一别七年,我险些以为你此生怕是长居南越了。”长公主握住吴大夫人的人,此刻没了外人,两个人终于不用拘着礼数。
“这还不好,世上难得有心人,吴统领心中有你,自不愿意纳妾。清月姐姐又何必挂心孩子的事,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长公主宽慰道。
“此事我也知道,是年家那个孩子。”
白清月点点头,却不愿在此事上头再多说,倒是说起了她为何会赶回来的缘由,“我这回回京一是因为老太太大寿,二是因为泽方传信给我,他收了位传承衣钵的弟子,让我安心,便是没有亲子,也会有孩子替咱们养老送终。”说话间,已经是待上了笑意。
“我昨日一回来,瞧见那孩子便喜欢。”
“律少爷,您方才所在的院落可有空房?”林女使冷静问道。
“有,我带你们过去。”年易安镇定地点点头。
“女使,我是不是生病了?”阮梦芙这会儿已经镇静下来,她自己都没想到此刻声音都不带抖的了。
“郡主别怕,等太医来了,你就没事了。”
“女使,你也出去吧,若是将你染上了可怎么好。”
“臣没事,臣会在此处守着您。”林女使如何放心的下,她幼年时已经得过天花,硬扛着熬了过来,此生也不会被传染上天花。
“今日是吴老夫人的好日子,倒是被我扰了。”阮梦芙脑袋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昏沉,连看人都带着几分的困倦,却还想起,今日这场寿宴怕是要被她搅了。
林女使守在床边,不停用烈酒替她擦着额头降温。随后走到一旁,将阮梦芙先前给她的盒子拿了出来,低头认真翻查着里头之物。
院子外头已经被禁卫重重围住,长公主走到院门处却被青雀死死拉住了手,“主子,您从前未患出过痘疹,您不能进去。”
禁卫站在前方,把持着院门,如何都不肯让她进去。
“阿芙在里头,我怎么能不进去,让开。”
旁人不敢拦她,又不能不拦着她,眼见着她就要推门而入。
林女使隔着门,低声同她道:“公主,郡主今日并不是突发天花,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臣在老夫人送给郡主的紫檀盒子中找到了染过痘疹的白布。公主您要稳住心神,在外找出幕后之人,为郡主讨回公道。”
长公主神情一变,到底忍住进屋的冲动,心中担忧全然转成了怒火,她的阿芙到底是招了谁的眼,要对她下如此狠手。
“去正院见老夫人。”她狠下心再不看院门,带着人朝吴老夫人院中去了。
太医脸色越来越沉,阮梦芙昏睡在床上,情况越来越不好,呼吸急促,呼气之间都带着肺热。
“太医,郡主如何?”
太医摇摇头,“郡主今日出宫前便有些发热,所以这病比寻常人来的更凶猛。需得日夜扎针散内热,再配制清热解毒之药,剩下的只能靠郡主熬着了。”
太医说话都带着苦,痘疾如今并没有根治的法子,寻常人家得了,要么死,要么拼命熬下去,这病又时常发作在孩童身上,多少大人染上此病都苦不堪言,更有那熬不住的人撞墙而死之事发生,更别提孩童,要如何才能咬着牙熬到天花痊愈。
林女使神情哀伤,却也知太医说的极是,她当年吃过这苦头,知它凶险,郡主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
长公主赶到吴老夫人院中,吴老夫人早已得到消息,宾客都不曾散去,正在用着雄黄、丹砂等药材配置的防疫散熏衣,这是预防时疫之法,也是为了不让那真凶逃出将军府之举。
“吴老夫人,扰了您寿宴。”长公主上前一步,她并没有将怒火迁至吴老夫人身上,方才白清月还在同她讲那支玉簪乃老夫人母亲遗物,而且凭老夫人刚直不阿的性子,断然不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法子害人。
“长公主不必多言,郡主在老身这儿出了事,是老身之过。”吴老夫人面有怒火,显然是为此事生气。
长公主坐在她身侧,才发觉下头跪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将盒子递到女儿手中的婢女,另外两个穿着华服,想来是将军府上女眷。
那送盒子的婢女叫做小荷,此刻声音颤抖,头压得死死的,“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奴婢从老夫人院中库房出来,盒子一直在奴婢手上,奴婢想起来了,奴婢曾同二夫人院中胡嬷嬷相撞,盒子险些摔到地上,是胡嬷嬷将盒子接稳,而奴婢摔了一跤。因着老夫人寿辰,奴婢当时不敢说,见那玉簪无事,便没再管。”
“老夫人,孙媳着实不知会有歹人在盒子里头做了手脚,不是孙媳指使,请老夫人明鉴。”吴二夫人痛哭道,她如今掌管将军府中馈,此次老夫人寿宴便是由她一手操持,府上奴仆,包括老夫人院中之人这回皆听她的调度。她哭了两声,见上头坐着的二人皆是面色阴沉,如何都哭不下去了。
“律少爷求见。”外头又有仆人传话。
长公主面露不喜,此刻屋中正在审问嫌疑人,小孩子家家跑来做甚?
“进来。”吴老夫人却宣了见,进来的却不止年易安一人,他手中拿着一根绳索,绑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年易安沉着进屋,行过礼放道:“老夫人,长公主。”
“这就是将痘疾带入府中之人。”他猛地一拉绳索,那男人便跪了下去。
众人皆是一惊,吴二夫人更是脸色突变,惊呼道:“胡三郎,怎么会是你?”
“阿律,你来说。”吴老夫人轻瞥一眼吴二夫人,让人将那胡三郎给按住,转身瞧着年易安。
“昨日,我回府时,曾在门口碰见他采买东西回府……”
年易安冷静的将昨日之事有条不紊地讲了出来。
原来,昨日他回府时,这胡三郎行色匆匆,同他擦肩而过,胡三郎身上带着一股异香,那香味中还夹杂了别的什么,他并没有在意。可是今日,他在阮梦芙身上也同样闻到了,当他想起那股异香中夹杂着的东西是雄黄的味道时,阮梦芙身上真的开始起了水痘。若真是胡三郎下手,那他一定会得手之后再跑掉,果不其然他去寻了一圈,寻到了那鬼鬼祟祟想要出府的胡三郎。他行事这样鬼祟,一定是心中有鬼。
“你如何断定就是他下手?”吴老夫人反问。
“平日里并没有人会轻易使用雄黄,我五岁时出过天花,家中照顾我的嬷嬷便是用雄黄替我祛毒,那股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年易安淡然道,五岁那年,那场天花险些将他这条命带走,若不是嬷嬷照顾,他肯定活不下来。时人预防时疫,多用雄黄加上香料,制成香丸熏衣。
长公主这才多看了他一眼,若他所说为真,这胡三郎为何要害她女儿?
“我家阿芙做错了何事,二夫人要这样对她?”长公主冷声道。
“长公主饶命,真不是臣妇所为。”
那胡三郎却是忽然笑了一声,年易安上前按住他,却还是没来得及,胡三郎已经服下口中毒药,没了气息。
吴二夫人面色一白,这岂不是死无对证。可她一口咬定了,非她所为。那去捉拿胡嬷嬷的仆人两手空空回来,胡嬷嬷今日休息,他们去拿人,却发现胡嬷嬷一家四口包括孩子皆已自尽,那孩子身上发有痘疹,那白布来源显而易见。
太医又传话进来,阮梦芙的痘疾是因为早上有些发热,所以接触了那白布,病发的极快,如若不然,定会过上两日才会发作,到时再查证已是来不及,下毒之人用心险恶,只怕饱藏霍乱皇室之心。长公主盛怒,下令彻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这一切,阮梦芙皆是不知,她昏睡的时辰远大于清醒,偶有清醒的时刻,那股子痒意和难受让她恨不得自个儿没有醒过。清醒那一小会儿,还时不时有人在她耳边念着书,声音熟稔,她脑子昏沉沉的却想不起来,只觉着这平日里读过的文章,此刻听着颇有静心之意。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又从沉睡中清醒,她喉咙难受的紧,像是有虫子在啃食着一般,如同那回她喝下那杯毒酒之后一样的难受,难不成她又要死了吗?她有些想哭,眼角却是滚烫的,睁都睁不开。
外头传来药味,林女使想来不在屋中,她哑了声音,唤了一声,却是有脚步声过来,喂她喝水。
阮梦芙喝了一口水,喉咙终于没有灼烧感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有了力气睁开眼,她同桌正端着一碗温水慢慢喂给她喝,她内心震动,想要说话,偏偏睡意来袭,又陷入沉睡之中。
沉睡之前,她好像听见谁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女使一边吩咐人赶紧去上报给长公主和吴大夫人,一边上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郡主,园子咱们不去了,咱们在此处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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