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莲夏被禁足的三个月简直是慕容冰玩得最疯的一段时间。
没有人时不时冷嘲热讽一句“皇族体面何在”,景帝发怒的余威也未散,宫人个个屏息凝神,生怕触了这位小公主的霉头,惹了景帝降罪,对她也是格外地恭敬。
温明沏一开始多有拘谨,慢慢地就自然了许多。慕容冰的吃穿用度一向普通简单,温明沏见过几次,便写了清单让琼琚去讨。
琼琚也是个胆子大的,真就把宫内二十四司走了个遍,将清单上罗列的物件要了个齐全,也让宫人都知晓莲华公主身边有个极不好惹的婢女。
这天慕容冰趴在窗边胡乱翻着书,看院里温明沏捣鼓着一堆木板绳索,一会儿功夫下来已经大致可以看出是一架秋千的雏形。
想着恐怕是自己日日赖在北乾宫里那架秋千上不愿意下来,才使得温明沏在她寝处这里也造一架,慕容冰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琼琚走过来将凉好的酸梅汤放在桌边,看了慕容冰的神色,冲窗外轻声唤道:“温伴读,不如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温明沏抬手擦了把额角的汗,笑了笑:“马上就好,不急着休息。”
如今酷暑渐消,天气已不算炎热,若不是这半晌他都在院里劈砍修饰木板,也不至于出些汗。
慕容冰端了盏酸梅汤往温明沏那边跑,琼琚唯恐她跌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没走几步,督见院侧拱门处缓缓踱来的一道身影。
她有心先提醒慕容冰,回过头慕容冰已经跑到了温明沏身前,往他手里递酸梅汤。
温明沏手上沾了木屑灰尘,不便接过这份好意。见慕容冰顺势将汤盏送往自己唇边,稍稍往后避了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步外琼琚已经双膝落地,微抬高了声音:“叩见康王殿下。”
慕容冰回过头,惊喜地喊了声:“小皇叔!”
算算日子,按照康王一向的习惯,早该再回宫中住上一段时间了,却不知因何故拖延了些时日,如今方才返京。
康王脸上挂着和煦笑意,缓步走到慕容冰身旁捏了捏她的脸,笑了句“小莲华怎么胖了些”,这才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温明沏,仿若随口般提了一句,“明沏也在啊?”
温明沏深深地俯首:“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道:“嘶,我怎么瞧着明沏这是在……做秋千?”
这番对话本没有什么问题,慕容冰却感觉温明沏身上那股柔和惬意的气息须臾间散了个干净,仿佛又回到他们初见那会儿,小少年明明近在迟尺,神情却疏离冷漠。
她眼珠一转,将手中汤盏递给琼琚,笑闹着往康王腰间一贴:“是我让温伴读帮我做的秋千,小皇叔你瞧,他手艺很好呢。”
康王微微一笑:“小莲华你先进屋去,我同明沏说两句话。”
慕容冰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被琼琚拉着离开。
院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明沏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康王细瞧了他一会儿,笑了两声道:“你当真是大胆,夏儿知道吗?”
“殿下尚在禁足中,不知此事。”
闻言,康王转眸扫了眼院中陈设,视线越过敞开的门窗,看到屋里的物品摆件,沉默了片刻才道:“明沏,莲华公主不是你可以攀附的,离她远一些。听我一句劝,我是为你好。”
温明沏道:“臣本意并非攀附公主。”
“也许吧,可那重要吗?此事我会告诉夏儿,由他决断,你自行去和他解释。”
……………………
自那日温明沏做好了秋千离开后,慕容冰很难找到机会面对面地和他说上一句话,偶尔几次远远望见身影,她再追上去已寻不得。
于是和康王待在一起时,话里话外向他打听过几次。
康王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毫不在意道:“你哥这都出禁足多久了?他课业繁忙,自然要让明沏帮他许多。”
慕容冰不服气地反驳他:“我平日跟他一同读书,怎么都不见他有多忙?”
康王只是温柔浅笑,也并不多说。
不等慕容冰找上门去,慕容莲夏先一步趁太傅未到时,主动提起了温明沏。
她这位兄长其实很少主动和她搭话,多是她殷勤地凑上去说个没完,慕容莲夏冷淡地看她一会儿,不痛不痒地回她几句。
能为了温明沏主动和她交谈,慕容冰意外极了。
慕容莲夏低头督了眼她手中的书,抬眼和她对视,乌沉沉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你若是想要玩伴,朝臣、世家那边的子弟随你挑选,但是温明沏不行。”
他抬起手,制止了慕容冰的发问,“我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温明沏不是你该靠近的人,莲华,不要尝试和我作对。”
慕容冰看了看他严肃的神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咬着唇拿起书坐得离他远了些。
她一直很怕这个兄长,因为他惯有的不近人情,还有少年老成的冷漠严厉。
兄长拒绝的事情,连父皇都拿他没有办法。
但有一点康王没有说错,慕容莲夏的确很忙。
忙到他禁足结束之后,即便再不满慕容冰接触温明沏,也只能口头警告,却分不出实际精力来管束他们。
而慕容冰又是知道温明沏住在北乾宫的,纵然他跟随着慕容莲夏也忙碌起来,终究还是躲不过慕容冰偶尔的造访。
转眼间到了冬天。
慕容冰寝处那边的积雪都让琼琚派人清扫了,北乾宫内积雪埋过脚踝,竟是半分都没有打扫。
她蹲在雪地里,拍拍打打堆着雪人,温明沏端坐在垂着帘布的敞亭中,手下按着琴弦,迟迟没有发声。
慕容冰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雪人,转身往敞亭走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冲着掌心呵气。
温明沏松开琴弦,拾了袖边的手炉递给她:“殿下说了,公主还是少来臣这里的好。”
慕容冰笑眯眯道:“哥哥不愿意我做的事多了去了,若是事事都顺着他,早就没有活路了。”
温明沏闻言有些发怔,片刻才道:“殿下他到底是有苦衷的,公主还是体谅些吧。”
他说着,手里攥紧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慕容冰的注意力,她探头看过去,问他:“你手里拿着什么?”
温明沏慢慢摊开手,露出一支玉簪来:“是臣母亲留给臣的。”
这玉簪雕工比慕容冰平时所见婢女发髻上的那些要精细上不少,像是王公贵族家中才会出现的珍品。
念及此,慕容冰旧话重提:“你上次还没有告诉我,你父亲是朝中哪位大人啊?”
这次康王不在身边,慕容莲夏不在身边,没有旁的可以替温明沏回答的人。
慕容冰以为这次总能听到实话了,可是眼前的小少年伸出手,将玉簪慢慢簪进她的发髻里,清清淡淡地笑起来:“臣不能说。”
他眼中浮起几分无奈,收回手打量了一番慕容冰,“簪子送给公主罢。”
慕容冰一愣,伸手去拔发髻上的玉簪,拒绝道:“不行不行,好歹是你母亲给你的,我不能……”
温明沏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那便当做是公主替臣保管吧。”
……………………
景帝十六年间,温明沏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一直是个谜团。
那年上元节琼琚给慕容冰梳妆时,顺手将梅花玉簪挽进发髻。她并不知道簪子的来历,慕容冰也没有留意。
但晚宴上慕容莲夏的视线扫过来,稍稍一停,眼中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宴席结束,他拦住了慕容冰,抬手拔了玉簪,声音阴沉:“你果真喜欢和我作对。”
慕容冰愕然看着他的手,少年皇储攥着簪子的手青筋暴起,好像恨不得将那玉簪捏成粉齑。
自那个晚上,温明沏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慕容冰也没有空暇再去北乾宫寻他了,她很快陷入“凤鸾之仪”的泥沼中,惶惶不可终日。外面朝野哗然,玉阳与荆勉诚二人协力,才勉强压制内外的众说纷纭。
等到事态平息,慕容冰再前往北乾宫时,只见宫人收拾打扫着呈现破败颓态的庭院,那里面分明没有任何人居住。
慕容冰愣怔片刻,扯住一个宫人,询问道:“这里面那位温伴读呢?他搬去哪里了?”
宫人也愣了愣,才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北乾宫从来都没有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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