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 不同屋檐下的不同悲喜(一更)(1 / 1)

林叔知老爷子这是触景生情了,笑呵呵地应着倒了茶推过去,“您尝尝这茶,昨儿个大小姐送来的。”

时欢常会送些新茶过来,有时候自己顺便捎带过来,有时候是让下人送来,总之,隔三差五地就送些茶叶过来,有些是不可多得千金难买的名茶,有些却是并不如何名贵口味却极佳的茶叶。

左右于自家太傅和小姐来说,银钱从不是衡量贵贱的标准。御赐贡品喝得,市井凉茶也喝得,既是爱茶,总要悉数都品过一遍,才有资格品评一二。

林叔借了这茶,扯开了话题,便也打散了老爷子心头若有似无的愁绪。

太傅端了茶杯,眉目轻敛喝了一口,点点头,“那丫头送来的茶,总是很合我的口味……她自是懂我。收起来吧,放着以后慢慢喝……”

林叔摇着头嘟囔,“老爷,您收起来的茶都许多了,小姐隔三差五地送,你却总收着不舍得喝,如今这茶越搁越久,新茶都搁成了陈茶……着实浪费了。”

太傅笑容柔缓,“无妨……”

半世为官,高居帝师,送茶之人何止一二,他虽大半拒之门外,但收地也不算少,名品居多,平日喝着到不觉得可惜不舍,偏偏那丫头送的,即便是这茶楼普通的茶饼,他也总不舍饮之。

“好生收着吧。”他道。

林叔叹了口气,一个爱送,一个不肯喝,偏偏,他们彼此都知晓,可送的还在送,不喝的还是不舍得喝。

当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他即便再如何心疼这些个茶叶,却也只能依言尽数收着……这爷孙俩,开心就好。

……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屋檐下,自是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时家丫鬟要出嫁,顾家侍卫要娶妻,而这样的喜悦,自是不可能传递到大理寺设在城外的天牢里。

位于天牢最里面、亦最黑暗潮湿的牢房,终日唯一能见到的光源,便是不远处一方已经缺了一小节桌腿看上去连木头都快要腐朽的小方桌上燃着的一截残烛。

顾言耀在里头住了许多日,起初他还依据一日三餐来计算时日,到地后来,便渐渐地懈怠了——一日日数着日子,越数着越绝望,外界如何他全然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他也不知道,扒着门问狱卒,嚎了两日也没见人过来看他一眼,若非一日三餐还有人送来之外,他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无助、恐慌。

然后绝望。

和想象中的天牢生活截然不同,没有审问、没有逼供,时间对他来说变得格外漫长,散发着腐朽霉味的天牢里,安静地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他变得再也不愿细数日升月沉。

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人走地很快,脚步却很轻,听起来……呼吸急促。

顾言耀并没有睁眼。

最初的日子里,但凡一点点脚步声都能惊动他,希冀、恐惧、忐忑,复杂又混乱的情绪。但到了如今,他已经变得冷漠又麻木,左右……没有人管他,不管是想要救他、亦或是想要杀他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才渐渐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他的父皇似乎并没有怒火中烧地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他的兄弟也没有急不可耐地落井下石。似乎……弑君篡位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脚步更近了。

他躺在石床上,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

石床上铺着稻草,翻身的时候难免会有几根不平整的戳到自己,但他已经习惯了。还有偶尔路过的老鼠和虫子,他也已经能够视若无睹了。

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这份适应力。

脚步更近了……

若是没有察觉错的话,应该就在牢房门外了。顾言耀嘴角扯了扯,心道,这上一顿膳食才送过,这下一顿又来了,一日日的,倒也快……若此生还能在这里这般虚度了余生,倒也是不错。

“殿下……”声音压得很低,很陌生,他背对着外面,没有动。

对方等了一会儿,又以很低很低的声音唤道,“王爷……贤王爷……”

不管是“殿下”还是“王爷”,这两个称呼都已经有些遥远和陌生,顾言耀后知后觉地,才恍惚间想起,这唤的,竟是自己。

这些日子来,那些送饭的狱卒素来都是不说话的,只邦邦邦敲敲铁栏杆,然后将饭盆子往里一丢,总要溅出来许多,他到底是还没有习惯于抓了地上的饭菜吞下去,是以,往往就要饿肚子。

兴许……不久以后,他也会习惯的。

而此刻,在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之后,他才以一种有些迟缓地动作起身、转身,动作慢,视线也慢,他慢慢地看过去,是个黑黝黝的其貌不扬的少年,穿着狱卒的衣裳,但显然,看起来并不是狱卒——自打进了这天牢,他便只听过最初几日有人骂他,乱臣贼子。

后来,他们连骂都不屑于骂他了。

“你是谁?”他问。声音如常,并未压低。

相较于他的“镇定自若”,对方就格外紧张和忐忑,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低声快速说道,“王爷,您听小的说,小的是左相的人,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左相离世前吩咐小的过来找王爷救王爷出去。”

顾言耀蓦地一愣,“离世?外祖如何会离世?!顾言晟那厮杀了他?!”

“不是的……”少年摇头,有些悲戚,“左相是自尽于牢中,死前留下血书,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只说那些事都是他一人的主意,将殿下悉数摘出,如此,殿下才在这弑父卖国的罪名里得了这囫囵日子……”

后面的话,顾言耀听不下去了。

他一直在等,等左相来救他,他想左相想法子来救他,他想即便左相不顾念血缘之情,可他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左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自己于不顾。

所以,最初的日子里,他一日一日地细数着。

也曾埋怨过,怨这血脉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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