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闻穿的那一条灰色休闲长裤,调节松紧的白色绳结勒在腰下,上面是通过运动得到的紧实肌肉。
他走到门旁,取下对讲机的听筒,吸引她所有的视线,再从他皮肤略白的手背,一直巡视到曲线起伏的肩臂。
“哦,稍等一下。”他说的日语,大概是这个意思。
挂上听筒,艾德闻就对她说着,“我下楼一趟。”
他一把捞起沙发上的黑色T恤,正准备套上。
陆嘉洛从床垫上坐起来,“谁?”
然后看见他湿润的发梢,周身净爽的气息,她下意识的,抛出另一个疑问,“你早上洗澡了?”
“啊,洗了。”这是回答她后面一个问题,前一个问题他不太想说,因为猜得到她的反应,却还是据实以答,“助教。”
果不其然,陆嘉洛直起腰,没有化妆的脸都变得生动,“她来找你干嘛!”
艾德闻套上T恤,摇头,“不知道。”
被子彻底脱离身体,陆嘉洛踩着床垫,站起来说着,“她怎么知道你家在这里,你告诉她的?这么熟门熟路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他没有隐瞒的说,“第二次。”
心态崩了。
她才来过一次,这位女助教居然来过两次。
陆嘉洛一步跨下床垫到他面前,同时语速快上几倍的说着,“上次她为什么来的在这儿呆了多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没有交代清楚你不准走。”
艾德闻愣一下,“你说的太快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顺便,抓了抓她额头上凌乱的刘海,不慌不忙的说着,“等你问完我再走。”
他的语气,没有要跟她赌气的意思,她的理智回到大脑。
陆嘉洛通情达理的说,“不好吧,毕竟是你老师,别让她等太久。”
勾住艾德闻的胳膊,拽往房门,她说,“我陪你下去。”
忽然记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化妆最起码要半个钟头,她瞬间反悔,“我没化妆不陪你下去了,你不要让她上来,理由你自己找!”
说完,陆嘉洛两只胳膊就挂上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舔了几下。
湿热而软的舌尖触及皮肤,猝不及防,让他后退半步,但即刻搂住她的腰,压向自己。
充满小心机的,在他容易被人发现的位置,留下亲热的印记。
艾德闻说,“你把昨晚的猪排加热吃吧。”
“……我又不是饿的。”
22层的窗户外面,天空广阔,颜色就像是人苍白的脸,突显建筑的拥挤。
艾德闻出门之后,她瞧一眼时间,上午十点。
端起他没喝完的咖啡,她打开冰箱,几瓶碳酸饮料,一盒昨晚买的快餐,格外整洁,就是一目了然的贫瘠。
捏出一袋锡纸包装的东西,闻了闻,咖啡豆,放回去。
拉出保鲜盒,里面装着两颗苹果,五个草莓。
听见开门声,陆嘉洛蹲在冰箱前,回头,“她找你什么事啊?”
他走进视野里说着,“今天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假,教授周末要用的参考文献,托我下午带去学校。”
陆嘉洛在记忆中搜索片刻,疑惑的说,“她不是你教授的女儿吗?不住一起?”
“不知道。”艾德闻事不关己且不感兴趣的语气,完全可以成为使人讨厌他的原因,她还想着,可能是自己太喜欢他,所以察觉不到了。
再次听见,她恍然醒悟,是他再也没有将这冷漠的语气,用来评述她。
对于别人的事情,他提及的时候,仍然是这样的态度。
陆嘉洛揣着一颗苹果,关上冰箱门,转身问着,“你怎么跟她说的?”
他顺手打开洗碗池里的水龙头,“女朋友在家,她说没化妆不方便见人。”
这回答让她夸奖,夸不出口,骂也骂不出来。
洗干净的苹果,脆响地啃下一口,陆嘉洛好奇的问,“她说了什么?”
艾德闻快速回想十分钟前的情形,助教有些惊讶,目光随即落在他的脖子,马上低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得不如以往自然的说,你真有交往的人?还以为是你不想随便接受女生告白的借口呢。
省略了累赘的前半部分,他转述着助教的最后一句,“……她说有空请你吃饭。”
陆嘉洛从愣住到生气只有几秒钟,苹果敲在料理台上,“有病!”
他表情微怔,不明白状况。
“她请我吃什么饭,非亲非故的,我又不认识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请我吃饭,她用什么立场请我吃饭?”
艾德闻劝说,“冷静。”
“不冷静!”
陆嘉洛把他按进沙发里,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胯上。
“你还没说她上次是为什么来的!”
艾德闻目前还算好说话,“她只是旅游回来,给我送了件手信,你先起来……”
她抵住他的肩膀,既不让他挣脱,又因为质问而往前摆动自己,“这有必要送到家哦!”
他开始急躁的说着,“我怎么知道,你快点起来!”
“不起来!”
艾德闻深吸着空气,烦躁且无奈的闭上眼睛,头仰靠在沙发背上。
陆嘉洛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乖乖从他身上起来,坐在旁边。
他睁开眼睛,又用骨节分明修长的双手,搓了搓脸。
陆嘉洛抱膝在一旁,戳了下他的肩膀,说,“今晚我睡床上,不吵你了。”
艾德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肯定他不会突然对她做什么的安全感。
她细声说着,“我知道你有正常生理需求,但是昨晚我太困了……”
他说,“承认你怂有这么难?”
陆嘉洛挺直腰板,“谁怂了!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了你信不信?”
艾德闻转过脸,看着她,笃定而平静的说,“你脱。”
明明是落荒而逃,她偏要说着,“我才不上当呢。”
陆嘉洛躲在卫生间里洗脸化妆。
她喜欢自己的瓶瓶罐罐,摆在他的镜柜中,填补剃须刮刀和孤零零几样男士护肤品之间的空隙。
直到洗脸台周围散乱的铺满化妆品,调色盘一样的眼影,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你有想过要去哪里玩吗?下午陪你去。”
陆嘉洛捏着一只睫毛膏出来,之前她扔在料理台上的苹果,至少逃过氧化的命运,要被他啃完了。
“你不用上课?”
艾德闻率性的说,“不想上了。”
自从他们远离孩童的年纪,就再没听见过,他说的哪句话里,带着男孩子不顾后果的执拗。
她稍有愣意,又瞥着茶几上的一叠资料,“这个怎么办?”
“我叫了同学顺路过来,让他带走。”
拧紧睫毛膏,陆嘉洛往茶几上一坐,在他的面前,低垂眼帘说着,“其实,我不想做什么,就是过来找你的。”
她抬起目光,打量着艾德闻的眉眼到鼻梁,薄唇到下巴。
许曼曾经说,可以盯着他的脸看一整天。
这话不假。
趁着自己还没有抹口红,亲吻他的脸颊上,一颗比芝麻还小点的痣。
然后她得意洋洋的抿唇笑着,就被他凑近亲了下嘴唇,一股苹果味。
门旁的对讲机又一次响起。
艾德闻再她亲一下,过去接起。
他扔了苹果核儿,捡起茶几上的文献资料,“我把这个拿下去给同学,你想想要去哪里。”
陆嘉洛才惊觉遗漏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男同学女同学?”
“男同学!”他的声音随着房门一起关上。
回到家里,艾德闻见她已经换上一身剪裁别致的白衬衫,高腰的皮质短裙,看到他的时候,颇有些兴奋的举起手。
他笑着问,“这位同学有什么想法?”
陆嘉洛眼睛亮着说,“水族馆。”
高跟鞋否决太远的路程,他们逛在东京的葛西临海水族园。
后面能眺望到迪士尼,连着东京湾,仿佛建在海上的错觉。
水族馆里几乎是家长带孩子来游玩,亲子乐园。
艾德闻能说出每一种鱼类的名称,和它特别的地方,而且他在讲述这些东西的神态,比一般时候都要专注和愉悦,差点超过在亲吻她的时候。
颜色艳丽鱼群游过眼前。陆嘉洛的指尖触摸着玻璃,蓝色和绿色混合的冷光,染上她的脸。
她说,“如果换你去找我,只能带你参观殡仪馆了。”
接近下午五点钟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清凉而汹涌的风,街头鼓噪,到处挤满了人。
游客走走停停,东京居住的人脚步很快,她觉得沪城的生活节奏都算快的,东京更快,像个机械齿轮一样不停转动。即便是这样,图书馆里无时无刻都装着很多,愿意停下的人。
他排队买饮品,她在另一边玩手机。
路旁有好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其中一个男生被他们怂恿的上前。
陆嘉洛还想给他让让路,却发现他的目标是自己。
冷艳的眼睛,毫无波动的注视着这个寸头小男生,说的是日语她听不懂,也不反应,听着他一遍遍重复。
艾德闻回头,下巴朝她轻轻一扬,说了句什么。
高中男生听见身子一怔,讲了几声抱歉就走了。
陆嘉洛瞧一眼那个男生讪讪离开的背影,凑到他身边,“是不是问我要联络方式?”
艾德闻脸上写着你是怎么猜到的表情。
她将落在肩前的头发往后一拨,高傲的叹气,“见多了。”
晚上他们吃生鱼片和寿司,配冰镇啤酒,挤在一群下班聚餐人士中间。
从日本人的普遍审美,聊到她的容貌,陆嘉洛问他,她的哪个五官最漂亮,艾德闻说是她的嘴巴。
陆嘉洛不服,“我眼睛长得多好看。”
艾德闻凝视着她的瞳仁,如同一片黑色的死海。
他忍不住笑了下。
她强调,“眼型!”
啤酒喝得困意上头,陆嘉洛抱着他的胳膊,恨不能全身都贴着他。
开始无比迫切的,想要见到闷热的夏日、使人汗涔涔的太阳,因为这个假期不会再让她感觉漫长而无聊。
想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不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当着他的面脱衣服。
于是陆嘉洛摸起手机,正要设置一个暑假倒计时。
凑巧,一通电话打进来,来电人,令她闻风丧胆的许女士。
还没接通之前,陆嘉洛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艾德闻可能以为这次她能跑来日本,已经是向家里坦白的结果,实际上,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