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粥见殷雲翊不解,踮着脚在他耳畔小声提醒:“殷小世子昨晚落井,旭王府的人寻了一夜,今早尸体浮上来,才被人捞起,尸骨已经寒透了。”
殷旭唯一的念想也没了,恨不得随殷泗共赴黄泉,所以才有了今晨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痛斥暴君,祭奠亡儿的离别血书之举。
他身在宗人府消息却如此灵通,并不是牢狱中有人帮他,而是殷帝故意让人告知,让他断了翻身的念头。
殷帝之所以这么狠绝,是因为殷旭掌握了他太多黑点,再加上他前段日子与殷雲翊见面,殷帝生怕殷旭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殷雲翊了。
殷雲翊手中有先帝给的十万兵权,这些年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殷帝没有理由收回兵权。
此后夜长梦多,他生怕殷旭靠着殷雲翊东山再起,两王合并颠覆江山,这是他绝不容许出现的事情。
殷旭在宗人府内,殷帝不好下手,弄殷雲翊又太过棘手,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殷旻泗,殷旭唯一的宝贝儿子,为了保他,殷夫人在逃亡中难产大出血,死在了荒郊野岭。
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是悲剧的孩子,家父有罪,家母出生低微,带着他逃回娘家的途中,被人暗算了,但即使他们撑到了娘家,也没人敢收留他们母子俩。
殷雲翊抚上冰凉的铁门,他凝视着捶地痛苦的殷旭,无声胜有声,眼神中含了太多的杂念。
他在想还是自己太弱,不能及时站出来,保护那个一直保护他的旭哥。
殷雲翊从小屁颠屁颠地跟殷旭,年少无知呐喊出要一起闯天下的誓言,如今却是,只能被困在京城的四方之地,每日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工作,而殷旭更是寸步难行。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皇宫大放烟火,五彩斑斓的花火映在两人的眼眸中,两人临湖而站,殷旭高大影子与殷雲翊清瘦的身影重叠,那时两人皆被漫天烟火吸引。
殷雲翊偷偷侧过脸看向殷旭,却发现他的眼眶蓄满泪水,一直仰着头不肯让泪水流下来,可能从那时,他就已经从烟花中看见了未来吧。
殷旭连身影都在保护着殷雲翊,而殷雲翊手握兵权,却握不住殷旭的手。
殷雲翊回忆起来,视线有些许模糊,此时他的身后响起几阵躁动。
几位小吏身后跟着一名公公模样的人,待那公公从阴影中走出,朝殷雲翊施了一礼,他这才回过神,冷扫了公公一眼。
牢狱的火光很是幽暗,钱公公的脸色不是很好,但也尽量扯出笑脸,冲殷雲翊笑了笑,“老奴许久不见王爷,王爷倒越发硬朗了。”
在殷雲翊看来那是讽刺的话,他没说话,而是看向了钱公公手中的圣旨,不猜也料到结果,能让钱公公亲自来宗人府跑一趟,殷帝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
钱公公抖了抖手中的圣旨,其实是害怕得手抖,他站在原地干咳了半天,请示道:“王爷,老奴来宣圣旨的,您要不回避一下?”
殷雲翊见那金黄的圣旨碍眼,将他手中的圣旨按了下去,拖延时间道:“本王在和旭王叙旧,该回避的应该是你。”
“王爷别拿老奴打趣了,见圣旨如见陛下。这理,王爷不会不懂吧?”钱公公借殷帝的威严狐假虎威,语气却十分虚,心也虚。
殷雲翊连呼吸胸口都在隐隐作痛,闻言眼尾蔓上猩红,声音犹如寒风刺骨:“宣吧,本王倒要看看陛下,是如何对待手足兄弟,朝廷良臣的!”
他故意将皇兄称为陛下,体现身份之疏远,也是在警示自己,不要被表面的和气蒙蔽双眼。
钱公公胆怯咽了咽口水,他跟着殷帝十几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就是怵殷雲翊,怵他的眼神、语气、以及面不改色,宛若千山暮雪的容颜。
既然殷雲翊叫宣旨,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缓缓展开圣旨,对着牢狱内的殷旭,昂首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旭王不法祖德,不修德行,目无尊长,触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伊乃皇室宗亲,特予以全尸,不得入皇陵。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钦此。”
殷旭等的就是这一刻,伏身在地上磕下一响头,喉咙似被塞了一把枯草,低沉着声音:“臣领.....”
“本王不准!”殷雲翊抢在殷旭前厉声呵斥,瞳孔布满血丝,看向了钱公公:“带我去见陛下。”
钱公公悬在空中的心,刚要伴随着旭王的尾音落下,却又被殷雲翊提回原位,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往后踉跄退了几步:“这.....”
殷雲翊步步紧逼,墨眸闪出利光:“你也想选白绫和毒酒么?”
钱公公被逼无奈,只好收起圣旨放入袖中,咬了咬牙,回道:“不,不不,老奴这就带王爷去紫宸殿面见圣上。”
殷雲翊见钱公公逃似得往外走,举步跟了上去,走到一半突然回首看向殷旭,目光带着一丝留恋:“旭哥,等我。”
殷旭忍着身上的疼痛,几下爬到了牢门前,又红又肿的手伸出牢门,挽留着殷雲翊:“不,不可以。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快回来,雲翊.....”
最后两个字,他刚在唇齿间念出就吞了回去。
在他心中,他不配叫这两个字,他就应该死得再干脆些,让他的好弟弟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一面,让他的好弟弟,少去招惹那个披着狼皮的伪君子。
如今再后悔也晚了,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告诉他还活着的讯号。
殷雲翊火急火燎赶到紫宸殿,却被告知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就连带了养生汤来的萧皇后,也只留了汤,人却无奈回了后宫。
殷雲翊给钱公公使了个眼色,“进去通报,就说本王来了。”
“是。”钱公公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地走进大殿内,他刚进去不久,殿内就响起一阵茶盏落地的碎裂声,清脆又响亮,也体现出摔茶盏者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