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官家的陈酿,果然没那么容易喝到,便是喝到了,崔三爷摸了摸自己的铁胃,暗道一声:辛苦你了,老家伙!
“看来,崔三爷是猜出来了,不妨说来听听?”谭昭一副你真聪明,但朕可是超严格的,一定要说出来才算哟。
崔三爷一脸肝疼,但他还是行了个礼,见的是江湖人的礼:“久闻六分半堂狄大堂主大名,今日一见,果非凡人!”
恰是此时,“沉迷宫宴”的太子殿下终于和顾惜朝一起姗姗来迟,一听这说话人的声音和内容,太子殿下极是开心,顾惜朝眼睛微微闪了闪,脸上自然是不露声色。
“瞧瞧,送酒的人来了!”
顾惜朝手中,刚好提着两坛封着大内标签的好酒。
宾客入座,基本汴京城中领跑年青一代的代表人物都到齐了,这艘船要是翻了把人都淹死,汴京城怎么都要来个十级大地震。
好在,谭昭觉得自己水性不错,脚踏几条船都淹不死。
酒酣而归,谭昭不是一个喜欢大过年还搞阴谋诡计的人,在座包括太子殿下在内都觉得官家肚子里憋着坏,谁知道等一众人分别,除了吃吃喝喝玩游戏,啥事都没干,这……官家是吃饱了撑的大年夜出来吹风喝酒?
人干事!
然而当皇帝的人,任性起来别人也奈何不了,将春水小朋友撵回家守岁,谭昭带着便宜儿子回宫,当然还有个顾惜朝,虽然他明白这对大宋最尊贵的父子身边有不少能人保护着,但……看不下去。
算了,送佛送到西吧,如果不出意外,这二位会是他一生效忠之人了,自己看着点总是放心许多。
夜风寒凉,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路上都是湿漉漉的脚印,谭昭倒是想走路醒醒酒,不过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而且还被……强行塞到了轿子里。
软轿并不恼人,大概是酒意上头,又大概是今天拉着一群人促成了他一个人的开心,谭昭微微眯着眼睛有些微微的困意,只他意志还十分清醒,看着眉眼愈发凌厉起来的便宜儿子,忍不住就开口:“德康,过来一点。”
赵德康闻言立刻坐过来,车厢里有些微微的酒气,不过这点儿酒气并不难闻,他本来也想喝酒的,但他父皇独裁专制霸道极了,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他在画舫上当着江湖偶像们的面喝了一晚上的茶水,面子都要丢尽了!想到这里,他又不想理父皇了。
只他还未退,似蕴含着无穷美酒的声音在他耳边微微荡开:“父皇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赵德康往后的身体立刻绷住,黑暗中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父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别这么小孩子气,小花师傅已经批评过父皇啦,如果可以,父皇也不想逼你成才,可父皇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赵德康都要哭了,今天、今天明明超开心的,父皇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不信!父皇你春秋鼎盛,一定可以……”
“咳咳咳!”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谭昭本来是准备等死的时候写封信告诉便宜儿子的,但就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然后他就说了。
他会早死,是注定的命运,便是隐瞒一时,也隐瞒不了一世。
“还记得父皇问你的选择吗?德康,你不必顾忌父皇,你若愿意承担这个重任,便愿意,若不愿意,摇头便是。”谭昭喘了口气,接着道,“你不必屈就自己的心意来迎合父皇,如今大宋的形势,已是艰难险阻不可描述,若你贸然接业,不如不接。”
简单直白,就是谭昭本人的作风,能挡得住风霜,便成。若不成,只想做个逍遥帝皇,那么他不如再多活两年再培养一个继承人。
实话来讲,如今的大宋再也承受不起一个无能帝皇了。他要能活长点还行,关键他死亡BUFF一直挂在他身上,和氏璧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系统:哦,我听明白了,你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胡说,我明明辣么正直!]
系统:……你难道不是在夸你自己是个明主吗?不要脸!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谭昭随意地瘫在软枕上,仍然微微眯着眼睛,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前头赵德康的脸上。
这几乎是决定后半生命运的时刻了。
不可否认,赵德康对于皇位还是有那么点儿期待的,生在皇家,作为父皇的唯一一个皇子,只要他想,皇位唾手可得,届时四海寰宇之内皆是他的,君临天下,没有一个男儿不想的。
他想继承先祖遗志,收复燕云十六州,让百姓安居乐业,成为万民称颂的好皇帝,他想过,甚至做梦还做到过!他梦到自己坐在皇位上,底下跪着密密麻麻的大臣,而旁边司礼监的太监正在念赞词,他受万民爱戴,享一生荣华。
可梦想就是梦想,如今大宋积弱,朝中又是党争严重,冗官等制度仍未解决,寒门虽受重视,权贵却十分擅长打压寒门,这些东西,在一段时间内他都接触到了,也正是因为他接触到了,他才觉得自己……无能。
他或许,并不具备一个英明帝皇的资质。
“父皇,儿臣……”
赵德康低着头,眼泪因为地心引力终于砸在了车厢的木板上,黑夜遮盖了黑色的印记,却无法遮盖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寒风,刺血,与……不可名状的腐朽味道。
顾惜朝早已变了脸色,这股味道他曾经闻到过,在曾经的右相傅宗书府邸里,那是独属于地底生物的腐烂与阴诡,倘若他没有进宫行刺,或许他会逐渐被这种东西同化。
但他没有,也幸好没有。
“快带陛下离开,快!”
他的锦绣路,都走好九十九步了,顾惜朝绝不允许有人干涉他这最后一步!绝不允许!
他慢慢从身后拿出了自己的小斧,江湖上修炼兵器之道的,有如苏梦枕这般习刀的,也有如王小石这般用剑的,还有像无情这般用暗器的,却极少有人用斧头。
一来是翩翩公子用斧头实在不雅,二也是要用斧头用得好,极难。
“就凭它?”
“就凭它!”
然而勇可助人,却无法杀敌。
顾惜朝的武功不错,甚至他能够连挑连云寨八大寨主,能得九现神龙戚少商的称赞,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这京中能赢得了顾惜朝的,方才船上就有不下三人。
所以顾惜朝败了,并不是多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他败得那么快,谭昭的轿子不过转了个身,谭昭就听到了轿子外顾惜朝倒地的声音。
……哎,谭昭一叹,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就开口让轿子停下来。
只此番生死存亡的时候,谭昭的命令却并不是多么好使了。
“父皇,你快走!儿臣替您拖住他!”
赵德康撩开车帘,空气中的腐朽味道让人十分不适,他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此人的名头,但……不战也得战!他可以死,他父皇却不能!
赵德康提着自己的袖里剑就要出去,后面突然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了回去,声音同时响在他的耳边:“小孩子家家,就这点儿功夫,好好待着吧!”
谭昭裹着一身上青色的鹤氅,两只手拢在怀中,他就站在车架上,暗中的暗卫已经全部冲了出来:“怎么?朕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属下不敢,只……!”
“回去!别让朕说第三遍!”谭昭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不知何时,细细的雪花又飘了起来,倒是盖住了空气里令人作呕的味道,“去,到神侯府去报个信!”
暗卫挥手让手下去办,自己则一时踌躇,眼看着自家主上又在任性玩火,暗卫首领一抓头发,拔剑就冲向黑暗中缓慢而来的影子。
皇家暗卫,动作不可谓是不快,这些都曾经受过诸葛神侯的培训,首领更是堪比江湖一流高手了,可他的护主行动刚进行到一半,就半途夭折了。
阻拦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他家弱不禁风、天天头疼吵着罢工的主上?!
卧槽我可能今天还没睡醒!做的梦还这么惊绝,太吓人了啊!
“别做无畏的英勇,你打不过他,退下吧。”
可哪有……让主上保护属下的道理啊?此时赵德康已经跑了出来,他也是一脸懵逼,因为……妈耶!他刚刚好像看到自家父皇……瞬移了?!
他揉了揉眼睛,那边一团怪物发出桀桀桀的怪声,等笑完,便听到像是粗石与刀戈相触发出的喑哑嗓音:“官家今日倒是个明白人,这九幽已开,老朽特来请官家入黄泉了!”
谭昭抬手表示拒绝:“不要,你太臭了,请你自己回黄泉吧。”
赵德康:……虽然是真话,但父皇你能别这么认真地说出来吗!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宿主,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要什么样的BGM,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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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老爷们,你们说此时需要放什么BGM→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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