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容珺离宫，得知云娆去了明晖堂，当下就打消回府念头，直接驾马往明晖堂赶。

他知道岑煊一出宫就往那去，势必会再和云娆碰上一面。

容珺思虑缜密，观察力比寻常人还要敏锐，旁人瞧不出岑煊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他却非常清楚，那位指挥使大人那日看云娆眼神并不一般。

非常不一般。

否则他平时再如何不痛快，也绝不会在人前失了分寸。

那日在琳琅阁，他其实有更好更完美退场方式，他却完全不考虑，直接就将人给抱了出去，不为何，就是要岑煊明白一件事：他人，想也别想。

前世为了陆君平储君之位，两人有过许多次交手，容珺不止一次吃过他亏，故而那日琳琅阁初见，特别留意他。

也幸好特别留意，否则，怕是又要再吃上一次岑煊亏。

岑煊和他是同一类人，心思都藏得极深，可一个人，无论再如何会藏，藏得再深，眼睛却骗不了人，第一眼眼神最是真实。

那日岑煊初见云娆，眼中曾掠过复杂且难以言喻惊愕与惊喜，即便转瞬即逝，他也瞧得一清二楚。

容珺薄唇微抿，心里一阵一阵地不痛快，堵得憋闷，面上却是不显半分神色，一贯云淡风轻，正想挥鞭策马，就突然有人不要命冲了出来。

所幸他反应极快，蓦地勒紧缰绳，拨转马头同时将来人一脚踹开，这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清云楼周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意外都吓得四处逃窜，惊呼连连，唯有一人笑脸盈盈来到容珺身旁。

“容大将军，又见面了。”

“岑姑娘。”容珺眸色微冷，浑身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习惯性微笑颔首，冷淡而又不失礼貌。

岑时卿像是没察觉出他刻意疏离，双手背于身后，笑容娇俏：“昨日容将军说要设宴陪罪，恰好，清云楼就在一旁，择日不如撞日。”

“容某尚有急事──”

“急事？“岑时卿微微抬高下巴，许是计划被打乱关系，语气多了几分不耐，“好吧，既然你有急事，那我也不为难你。”

容珺礼貌一笑，欲要策马离去，岑时卿却又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拦下。

“只要容将军皇上赏赐冻奶酪交出来当赔罪即可。”岑时卿眉梢微挑，冲他笑了笑，“容将军，昨日可是时卿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甩脸色，回去后难过许久，父亲母亲问了我好多次，我都没将你拱出来，还让哥哥什么也别说，你说，我为了护住你名声，对你这么好，给我个冻奶酪并不为过吧？”

容珺居高临下看着她，长睫低掩，眼底逐渐结起层层寒霜，微微笑道：“是不为过。”

岑时卿闻言，面上笑容越发灿烂，眼里全是掩不住得意，正要伸手，容珺却对她抱歉一笑：“可惜家母素来爱吃冻奶酪，容某已让人将冻奶酪快马加鞭送回国公府，此时怕是已进了家母腹中。”

前世他得了冻奶酪，回府路上，莫名被人拦轿，缘由虽不同，岑时卿却同样对他死缠烂打，甚至仗着自己身份，料定他不敢动手，直接就将冻奶酪夺去。

岑时卿背后靠山个个不小，他确不会动手，也从不对女人动手，更何况不过就是个小甜品，他原先不以为意，没想到云娆那丫头却不知从哪得知此事，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

为免重蹈覆辙，索性早早差人将甜品送回。

“什么？”岑时卿恼怒地咬了咬唇，心底压根儿不相信他话。

旁人或许不知，可岑时卿却知道，长公主根本不爱吃冻奶酪。

容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拉起缰绳，欲再赶往明晖堂，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娇影。

娇影虽然很快就被落下帘子遮住，他却已经认出那人是谁。

心头蓦地重重一跳。

刚才帘子落下时，小丫头脸上明显没了笑容。

她看到了？

“长公主什么时候──”

岑时卿柳眉倒竖，好气又好笑，刚要开口问个清楚，容珺就突然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她看着男人远去身影，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容珺居然敢连着两次，不顾情面将她撇下？！

岑时卿瞬间被气笑，跺了跺脚，心中不甘与昨日累积憋屈怒火，彻底被激了起来。

云娆刚下马车，停在国公府侧门另一辆马车内，忽地爆出一道痛苦哀嚎。

不久，里头人被几名小厮起手八脚抬了下来，连翘一下子瞪大眼睛：“那不是张妈妈吗？”

云娆闻声望去，果然看到面色扭曲，惨白如纸，近乎奄奄一息张妈妈，不止如此，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她不禁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连翘见姑娘好奇，立刻上前询问，这才得知，原来张妈妈今日随着长公主进宫时，在御花园遇到了七皇子。

“遇到七皇子？张妈妈冲撞了七皇子，被罚了？”云娆与连翘等人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小厮摇头。

“七皇子在边关时，养了两只狼犬，据闻奔如疾风，扑如闪电，屡屡在战场立下奇功，皇上极感兴趣，一早便召七皇子带着它们进宫，后来皇上看完，七皇子要离宫，经过御花园时，两只狼犬突然就不受控了起来，溜着它们小太监拉也拉不住，两只狼犬冲到张妈妈面前，对着她拼命狂吠，张妈妈从以前就怕狗，没能等到七皇子过来喝止，拔腿跑了。”

茯苓突然哎呀一声：“不能跑啊！”

“对，不该跑。”小厮点头附和，“一跑，那两只畜生就连七皇子话都不听，更加死命地追着张妈妈，张妈妈被逼得无路可走，一时情急就往御花园池子里跳了下去。”

“所以是跳下去时，池子水浅，伤着了？”连翘问。

“不是。”小厮说同时，张妈妈已经被人抬进侧门。

“啊？”云娆主仆三人同时困惑出声。

“张妈妈不谙水性，差点淹死，救上来时已是气息奄奄，七皇子认出她是长公主陪嫁妈妈，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带张妈妈到温贵妃偏殿，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没想到，温贵妃偏殿里也养了一只大狗，张妈妈本就心有余悸，狗才朝她吠了几声，也没追她，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夺门而出。”

“这一跑更是不得了，居然冲撞了刚回宫温贵妃，温贵妃和一众宫婢被张妈妈撞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皇上当时就跟在后头，顿时龙颜大怒，让人将张妈妈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最后还是这件事传到了长公主耳中，长公主过去求情，皇上才从轻发落，只打二十大板。”

云娆微微瞪大眼，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痛快。

前世张妈妈带人逼她投井，这一世换张妈妈差点淹死，还挨了板子，莫不是老天看不过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张妈妈这也忒倒霉了！”连翘惊呼，“这二十个板子挨下去，最少一个月下不了床，张妈妈年纪又不小了，要是没有长公主求情，真挨上三十个板子，怕是早就小命不保。”

“可不是。”小厮笑笑，“老实说，二十大板也没好到哪里去，长公主已经差人去请大夫，这还不知熬不熬得过去。”

云娆回到飞羽苑，心里还在想着小厮刚才说话，才刚在红木圆桌前圆凳落了座，就听见外头方妈妈问安声：“大公子，云娆姑娘已经回来了。”

容珺回来了？这么早？

云娆忽然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画面，可谓郎才女貌，好不匹配，方才因为听见张妈妈趣事好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容珺一回府，便让云笙去冰窖，将事先送回府冻奶酪取出，进门前，亲自接过云笙手里甜品。

小丫头见他回来，虽然一如往常地福身，还冲着他甜甜一笑，容珺却是立刻就察觉出她失落。

刚才她果然看到了。

容珺定定看着她，转头又让云笙将冻奶酪先放回冰窖。

来到云娆面前，默不作声地将人一把抱起。

云娆心头猛地一跳，心里还委屈着，不想跟男人亲近，默默地偏过头，难得表现出抗拒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