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炎兴十一年的征西战事。二月,关羽自长安出发,沿渭水过上邽西进,大军于三月上陇,而后自漳县改道桃水,一路行至狄道城后,在此稍憩。到这时,马超、韩纪、宋故等陇右诸将,也自率三镇人马前来相会,与关羽商议征西的相关事宜。一时间,陇右跑马成浪,盛兵云集,当地的百姓都说,这真是自世祖平定隗嚣以来,两百年未有的盛况。
但如此庞大的军事行动,也同时引起了陇上羌氐的大规模骚动。虽然陈冲在炎兴九年的战事中大破羌乱,但到底未伤及根基,得知汉军率大军前来,陇上诸羌无不严阵以待,诸如武威休屠胡、天水成济氐、陇西枹罕羌、张掖氐池胡等各类西戎,都率众已至苍松、鸾鸟一带,再加上一些南下的西部鲜卑部落,其数已过十万。
这些乱军声势惊人,且行动迅速,很快使武威拦腰截断,姑臧以西都消息断绝,并且屡有轻骑到大河处打探情况。随着后续兵力不断南移,逐渐暴露出要将汉军阻截在大河以南的意图。
关羽当即以马超为引导,王盖为前锋,成功在羌氐抵达前抢占颤阴渡口,而后大军从容渡河。这时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座带有灰白岩石的山峰,纵使中间立有片片高举遮盖的杉木松林,也无法掩饰其中的荒凉气氛。这都是关中和关东人极难得见的情景。
汉人们继续向西走,在接连翻越了上大山、楼房山、大青山后,他们终于从茫茫山岭间走出,来到一块名叫白石井的狭长平地。引路的义羌说,走过这,就可以看到苍松姑臧一带的富庶绿洲了。这话让汉人为之一振,但还未等他们高兴,前面的斥候就回报消息说,前方出现了羌人的骑兵。
于是爆发了一场临时遭遇的野战,虽说这是羌人精心挑选的战场,狭窄的地形就是为了让汉军不能展开阵线,发挥结阵的优势。但汉军渡河多日,对这场野战也早有准备。关羽都督中垒、屯骑两师正面主战,又令护军赵云领四百精骑自山岭间迂回别动。结果正面汉军不动如山,侧面赵云又如神兵天降一般凿穿乱军右翼,羌人当即溃不成兵,仓皇向北面撤去。
而后关羽又派徐晃、马岱率虎贲、轻车两军于其后轮换勐追,竟一路追杀到苍松城下,大破乱军。事后清点战场,发现这一战竟斩首过万,诸部羌氐为之破胆,投降者不计其数。
到这个时候,汉军终于抵达姑臧城下,而时间也已经来到了五月。气温就好似往常一般逐渐升高,但在凉州的场景,却又给人极不一样的感受。
汉军的军士们是头一次得见凉州里浩如河海般的大漠黄沙。在这里,沙漠与山麓有一条分明的界线。在一边生机盎然,在另一边则空旷寂静,仿佛生与死的距离,就只有这一线之隔。但汉人们却要沿着这条平缓又荒凉的界线行走。不必分说,这种行走自然是艰难的,加上一年中最为毒辣的日光,这导致军士们仿佛在梦游一般,魂魄都似乎被晒出来了。于是他们每人每日都要备上三壶水,但这极大地拖慢了进军的速度,一直到五月结束,六月上旬,他们才堪堪穿过张掖郡。而待到汉人们抵达敦煌,就已经是这一年的七月初八了。
好在敦煌太守张绣已做好准备,早在年初时,他就已遣使联系西域诸国,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在这断去音讯的二十年间,西域各国间形势已天翻地覆。
在数十年前,西域中最值得注意的乃是贵霜国。在定远侯班超镇守西域时,贵霜国盛极一时,曾率军七万与国家争夺属国。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概是国中内乱的缘故,贵霜势力接连萎缩,原本麾下的属国康居、大宛摆脱羁縻,使其势力已退回葱岭以南,无力干涉西域。
在朝廷与贵霜接连收缩的情况下,原西域都护府境内的三十余国,便重新开始争霸战争。到如今,各小国多沦为鄯善、于阗、龟兹、疏勒、车师五国政权的附庸,而算上中宗皇帝时臣服都护、世祖后又独立行事的乌孙一国,如今的西域算是有六大势力。
故而张绣分别对这六国遣使联络,告知国家新设沙州,重开都护的消息。其中车师国为六国中国力最弱,亲汉已久,又距敦煌最近,得到消息后,立刻遣百名使团进入敦煌,表示愿为国家前驱,而龟兹下焉耆国,也主动遣王子前来为质。而其余诸国中,鄯善、于阗、疏勒则以龟兹阻断交通为由,表示难以觐见,实则是要静观形势进一步变化,只有是龟兹、乌孙两国,对此明白表露出了敌意,将使者拒于国外。
关羽与张绣议论形势后,顿觉大喜。他对麾下诸将说:“乌孙是西域大国,不服已久,据说有国民七十万,盛兵十余万,又立国于北山阴面,颇有地利。我军若要讨伐,确实算是一个难处。但眼下如今我先战龟兹一国,它莫非还翻山来救?破之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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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军兵过玉门关,正式踏入这片名为西域的土地。
在车师前王的尊迎下,汉军先入驻交河城(今吐鲁番),稍作休整后,关羽于同月又进军焉耆南河城(今库尔勒)。此时因为天气转凉,汉军进军的速度变快,二十日内,他们在陌生的沙山绿洲间行军千里,但焉耆的使者告诉他们说,这里距离龟兹国都它乾城(今库车)仍有六百里之遥。汉军这才发现,西域的广大远超他们的想象。
但他们并不因此而抱怨,毕竟沿路而来时,他们看到夏日里积雪皑皑的白山,见过平坦黄沙中泛着七彩光晕的盐泽,更品过了国中只有达官贵人才能饮用的葡萄美酒,这让他们自觉如有先烈卷顾一般,胆气倍增。
八月,龟兹王白帛欢得见汉军远来,遂以重金贿赂疏勒、大宛、康居等国,又强征属国十二,合众十八万人进驻延城,试图将汉军阻挡在国境边疆。关羽则率众进驻乌垒,双方遂在轮台国故地进行对峙,屡派营曲试探。
这一月间,双方虽无大战,但千人以内的战斗多达十数次,竟互有胜负。由于西域盛产铜铁的缘故,西域联军披甲率颇高,毫不逊色于汉军,加上其多年处在鲜卑、贵霜与大汉的辐射下,大部分士卒也弓马娴熟,颇为难缠,朱皓还见过以革索为绳套策马掷人,十有五中,而后将汉卒倒拖回阵,乱枪刺死。
有傅介子、班超凿穿西域的事迹在前,原本众人对取胜颇有信心,但这一番交战下来,诸将反而日渐惴惴,生出几分恐惧了。拓跋匹孤向关羽提议说:“贼军地小而兵众,粮草必不能久持,不如我等各自结营守阵,等胡人来攻罢!”但皇甫坚寿却极为反对,说道:“我等劳师千里而来,粮秣就足用吗?也还得速战速决。”一时间,军中议论纷纷,意见难以统一。
不意这时主帅关羽抚须说道:“我军战则必胜,如何不战?”这让汉将们大吃一惊。在进驻乌垒之初,就有人向关羽进言,主张立即与诸国联军决战,但为关羽拒绝了。众人都以为他是守成持重,却不料在此时说出激进言语。
关羽见诸将未解,便解释道:“这一月小众斗殴,互有胜负,只可见西域兵卒强劲,但战时多只见一国旗帜,不见多师并进,可见这西国诸师并不齐心,至多也不过是初平元年的讨董联军罢了。我军改制之后,上下一体,与这等乌合之众合战,怎会失败?”
众人这才醒悟,但也有人心生疑虑,问道:“那为何君侯不早合战,还在此地消磨时日呢?”
关羽笑答道:“西域广大,我等又是远征之师,必须一战令诸国丧胆,方能宾服外夷。我先示敌以弱,再摧枯拉朽,这是叫各国心生恐惧,十年不敢言乱啊!”说到此处,他豪气顿生,把剑示众说:“此乃不世之功,愿诸位同于我留名!”众将无不热血上涌,慨然应诺。
于是在九月癸未,汉军遣使联军之中,约战于次日。联军经过一月的鏖战,自以为合战必胜,于是欣然应允。双方于轮台展开列阵,联军行列多如瀚海,达汉军四倍有余,更是助长了各国士气。然而战事一开始,形势就向着关羽预测的方向演变。
双方击鼓进军后,汉军置联军南北两翼于不顾,以精骑陷阵,轻骑牵扯,直冲龟兹国中军,一战而阵斩龟兹国主帅赤若奋,龟兹王父子弃阵而逃,继而导致联军阵线大溃,汉军趁势再战,斩首逼降四万余众,各国纷纷溃逃,再无任何抵抗之意。
到十月,关羽攻破延城,进军至它乾城下,龟兹国王白帛桓出城自缚请降,龟兹国正式平定。龟兹既灭,除乌孙外的其余西域各国也纷纷遣质纳服,汉军由此得骆驼两万头,西域马万匹,精甲万件,金银奇珍更是多达三千余车,根据虞翻清点,这些财赀堪比国家当前的三年赋税。
至此,汉军成功完成了征西战事,关羽在率军回师时,再次路过轮台战场,便请钟繇在此地题字,钟繇欣然应允,在一片巨石上挥毫写下一首《从军行》,诗文如下:
“西边烽乱惊,十万且横行。
风卷常山阵,笳喧细柳营。
剑花寒不落,弓月晓逾明。
竟取流沙地,持作玉满城。”
写完后,关羽极为满意,当即令石匠对此刻印勒石,写下随军各将姓名及年月日,并在最后刻下四字:“永彰我武”。而后传书张绣,建议他在此处筑城,城名就叫做玉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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