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住一个月,程非池还是带了不少东西到嘉园小区的公寓。
……在叶钦的指挥下。
“衣服就两身?万一下雨晾不干没得换怎么办?……鞋也多带两双,省得回家拿……你擦头擦屁股用一条毛巾啊?欸这个就别回去拿了,回头咱们一块儿去超市买。”
叶钦坐在车里帮着清点物品,碎碎叨叨念个没完,程非池无奈之下又上楼两趟。最后带的东西是原来的三倍还多,几乎把车后座的空间占满。
车开到路上,叶钦才迟钝地问:“你妈妈……有没有问什么啊?”
程非池笑了下:“你怕她问什么?去跟谁同居?”
叶钦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是啊,你一个人离家到外面住,她肯定会担心啊。”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跟罗秋绫说晚上不回家,要陪同学在那边住两晚,罗秋绫紧张不已,又打电话跟家政阿姨确认了一遍那边的水电天然气是不是都通上了,空调是否运作正常,然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叶钦不要碰厨房的东西,有事立刻给她打电话。
他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像这样,把自己的儿子捧在手心上疼爱。
程非池唇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大约是怕吓到叶钦,没有让笑容隐去:“没事,她不会担心的。”
到地方把东西放下,叶钦拉着程非池去附近的超市购物。
屋子里应有尽有,罗秋绫甚至吩咐家政阿姨给冰箱里塞满了饮料水果,需要买的生活用品并不多。于是叶钦大肆采买各种零食,塞了满满一购物车还不够,最后拿了两个旺旺大礼包,让程非池拎着。
排队结账的时候,程非池问买得会不会太多了,一个晚上哪里吃得完,叶钦眨巴着眼睛说:“里面也有你的份啊。”
排了一会儿队,又转过来有些哀怨地问程非池:“你是不是只想我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啊?”
回去整理归置物品,叶钦正大光明地把自己的毛巾和程非池的并排挂在毛巾架上,牙刷也摆成刷毛朝外、方向一致的造型,远看近看都堪称完美,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回房间帮程非池整理东西。
程非池带的行李当中书占大部分,其中还有高二做过的习题册,叶钦紧张兮兮地问这个是不是带错了,程非池说:“没错,给你出题用的。”
叶钦两眼一翻,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这间公寓是罗秋绫两年前被做房地产生意的老同学忽悠着买的,当时信誓旦旦地说政府很快要迁到这一带,房子到手就升值。
然而一晃两年过去,这处从各方面考量都没有闪光点的房产只剩下被叶锦祥挂在嘴边发牢骚的作用,心情不好的时候顺带着骂一骂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挣钱的不易。
叶钦倒觉得这里挺好,不大不小的三室两厅,南北通透,卧室采光充足,兴许是车少人少的关系,不仅夏天温度低,空气都比市区怡人。
就是房间有点多,叶钦找不到跟程非池睡一间房的合适理由,晚上吃完饭洗过澡,磨磨蹭蹭地往隔壁房间挪。
边挪边回头:“你明天几点钟到校啊?记得把我叫醒。”
“叫醒你干什么?”
“跟你一块儿吃早饭啊。”
程非池不是没见识过他的贪睡:“你能醒得来?”
“能啊,怎么不能。”叶钦转过来给予指导,“要是我不起,你就在我枕头边上放一块巧克力,就昨天买的那种,我闻到味儿就醒了,百试百灵。”
程非池把他送到房间门口,好好好行行行答应了几遍,叶钦才依依不舍地进去了。
回去把两只装行李的空包拾掇放进衣柜,手伸到最里层掏出藏了一天的玻璃瓶,程非池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不想让叶钦看到,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吧。
刚拿出来,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叶钦伸脑袋进来:“对了巧克力记得拆包装,不然我闻……”
回马枪杀个措手不及,程非池忙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
还是晚了,叶钦对自己经手过的东西分外敏感,秒足够他看清楚。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口拐了几个弯,他昂首打量四周,憋不住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仔细看看,这屋子里确实缺那么一件摆设哦?”
终究是遂了叶钦的愿,次日清晨两人一起吃早餐。
昨天在超市买了即食手抓饼,程非池见厨房里应有尽有,拦住了叶钦想放微波炉里热的手,往锅里倒了点油,油热了铺上饼皮,切了火腿肠和几片番茄放进去,最后挤了点沙拉酱,锅铲利落地翻两下,倒出来一个煎得外焦里嫩的手抓饼。
叶钦大饼就着牛奶,吃得十分满足,早起的困倦一扫而光,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主动把碗洗了,还有力气再做两套小测卷。
程非池吃完洗手出门,叶钦把他送到门口,手指扒着门框巴巴地问他中午什么时候回来,下午什么时候下课。
“学校有食堂,我就在那儿吃了。”程非池说,“你有事就自己去忙,作业做完放在桌上,我晚上回来看。”
叶钦能有什么事?为了跟程非池住一块儿,他把暑期国外游学都推了,周封他们几个现在大概已经上飞机了。
趴在沙发上把小测卷做到一半,叶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己又去了趟超市。
他把昨天程非池不让他买的方便面买了,顺便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个鸡蛋灌饼,边吃边在心里嫌弃没有程非池做的饼好吃。回去一拍脑袋想起还在超市买了两盒冰淇淋,拿出来一看都化得变形了,垮着脸安慰自己再冻硬一样吃。
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在外居住。从前那些跟朋友一块玩的外宿经验不算,毕竟都有人伺候着,现下很多事需要他自己动手,难免有些不适应。
下午睡了会儿,把PS4插上玩了会儿,觉得无聊,跑到程非池房间里转悠,搜刮出两件他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自己的一并扔洗衣机里。
研究好半天,好不容易让机器运转起来,洗完拿出来一看,湿哒哒的还在滴水不说,洗衣粉都没过干净,摸在手上滑溜溜的。
这点小事不好意思问妈妈,叶钦把电话打给唯一的女性朋友孙怡然。孙怡然听说他在洗衣服,大惊小怪地问他在哪儿,说要来给他拍一段纪录片。
叶钦气得把电话挂了,拍了张洗衣机按钮的照片发微信上。
孙怡然总算正经地帮他解决问题,让他别忘了选择漂洗,至少两遍,然后还要选择脱水的时长,末了还是耐不住稀奇,在微信里问他:“今天怎么想起自己洗衣服了?”
叶钦被这破洗衣机弄得烦躁,泄愤地踹了一脚,说:“附近没有干洗店啊。”
孙怡然:“你在哪里?”
“嘉园小区。”
过了大约十分钟,叶钦已经让洗衣机再次运作起来,她才继续问:“十三中附近的那个?”
叶钦什么也没想:“嗯啊。”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说话”,叶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火烧屁股发过去一句“我先去写作业了回见”,就把手机扔一旁,扑到沙发上继续写他没写完的小测卷。
程非池是七点左右回来的,钥匙插进锁眼还没转,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叶钦手上拿着漏勺,嘴里叼着筷子,含糊不清地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说完立刻返回厨房。灶上的汤锅里煮着半锅泡面,水不知道沸腾几次了,正咕嘟咕嘟冒泡泡,叶钦手忙脚乱地往里面打鸡蛋,溅起的水险些烫到自己。
程非池帮他把火关了,握着他的手放在冷水下面冲,确定没事才关上水龙头,问他:“不是让你不要碰厨房里的东西吗?”
叶钦在生活上的白痴程度可以说是众所周知了。
他本人并不引以为耻,擦干净手骄傲地说:“做晚餐啊。”
程非池回头看了看那锅乱七八糟的面条,还是说了实话:“我吃过了。”
住来这里之前,他跟叶钦达成了口头租住协议。叶钦原本不想收他钱,最后拗不过他,以周边租房价的百分之五十为标准收取,说这是男朋友价,再多就是普通同学价了,他才勉强接受。
他以为叶钦说的“一起住”最多就是偶尔到这边晃悠一圈,毕竟这里条件一般,对挑剔的叶钦来说用“简陋”形容都不为过,周边吃喝玩乐什么都没有,只有讨人厌的小测卷,叶钦怎么可能待得住?所以他压根没想着回来吃饭,下课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趁食堂人少吃了碗面才回来。
谁知小家伙当真在这儿住下了,一晚上过去不仅没走,还留在这儿给他做了饭。
叶钦眨了两下眼睛:“晚饭你也在食堂吃的啊?”
程非池“嗯”了一声。
叶钦也回头看自己做的那锅面,把含在嘴里的筷子抽出来放下,顿了片刻,拉长语调说:“哦……”
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程非池的心蓦地软了,拿起灶台边的筷子,搅了搅锅糊成一团的鸡蛋面:“不过我没吃饱,还想再吃一点。”
二人分食完一锅面,叶钦邀功般地拉着程非池到阳台上看他洗的衣服。
程非池默默地把裤腿拧着朝上的裤子换了个方向晾,看着迎风飘扬的两条内裤,清了下嗓子,有些为难地说:“以后……还是留给我自己洗吧。”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叶钦完全没get到他的尴尬点,指旁边的洗衣机,“再说都是它洗的,我就把咱们俩的衣服放进去,然后按几下而已嘛。”
回到屋里拿小测卷给程非池检查时,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你不会是因为我没经过你同意进你房间,所以不高兴了吧?”
程非池刚要说不是,叶钦就抢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真的只进去拿了衣服,别的什么都没碰!”
程非池:“……”他才是被这份天真打败要投降的那个。
性格和习惯都相距甚远的两个人住刚刚在一起,几乎每一刻都有大大小小的新鲜矛盾被制造出炉。
其中大部分可以凭借意对方家庭背景形成的行为模式进行梳理和推测,接着从互相体谅的角度出发当场解决。而小部分脱离基础社交范围、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好意思问的事儿,就有些棘手了。
比方说程非池不明白叶钦今天晚上为什么又不肯回自己房间,宁愿多背一篇英语短文,边背边抠手,指甲都快抠劈了,还是扭扭捏捏不肯走。
时针指向数字十一,叶钦困得东倒西歪,脑袋几次砸到桌上又弹起来,额头磕得通红。程非池没办法,躬身将胳膊穿过他两边腋下,半抱半拖地把人送到隔壁房间的床上。
叶钦脑袋一挨床就睁不开眼睛,还固执地拽着他的衣领不放他走。
程非池思索片刻,倾身靠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下。
叶钦立刻睁开黑亮的双眸,用力咬了下嘴唇,眼尾都跟着染上一抹红,然后恼羞成怒地直接上手推他的脸:“谁谁谁跟你要晚安吻了?”
原来这叫晚安吻,程非池记下了。
从现在开始,他又多了一项需要学习的技能,那就是摸准叶钦的心思,不要让他总是噘着嘴不开心。
因为从前惯于使用的那些付出与收获的配平公式放在这里行不通,这个小家伙值得世界上最好、最珍重的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