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下马,道:“烦你再进去通禀,我要见太子妃。”
卫士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气势立马就软了,不敢多看她,再次进去通报,出来时身边跟了一个人,正是太子妃郑璧玉的婢女。
婢女直接引着瑶英进后殿,笑盈盈地道:“贵主是稀客,太子妃殿下听说您来了,欢喜得不得了!”
瑶英一语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内殿里,郑璧玉知道瑶英来了,匆匆换了身装束,亲自迎到曲廊前。
这些天她一直为佛诞法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在裴公保下瑶英后,她曾写信和瑶英解释自己当时不知情,瑶英没有回信,她心里十分不安。
郑璧玉知道自己和瑶英不是一路人,但她仍然不希望瑶英看轻自己。
远远看到瑶英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荷花池旁,郑璧玉往前迎了两步:“七娘怎么这个时候来?”
瑶英开门见山:“我想见长兄。”
郑璧玉面露难色:“七娘……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殿下不会见你。”
眼下满朝文武、京师豪门显贵都不想见李瑶英,因为他们都知道她上门肯定是想求他们救李仲虔。
不管李仲虔是生是死,没人会出手帮忙,他们不想得罪李玄贞。
东宫臣僚更是巴不得李仲虔死在南边,魏明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确认李仲虔的死讯,拖延朝廷派兵救援。
李瑶英这时候来求见李玄贞,李玄贞怎么可能见她?
瑶英站在庭前两合抱粗的银杏树下,道:“让阿嫂为难了,阿嫂只需为我传句话,我在这里等着。”
郑璧玉叹了口气,吩咐婢女去传话:“告诉殿下,七公主求见。”
不多时,婢女去而复返。
“娘子,魏长史说殿下正和都尉他们商量要事,没空见客。”
郑璧玉歉疚地看着瑶英:“七娘,你我都是内宅女子,战场上的事情由不得我们。你别太伤心了,有什么犯难告诉我。”
瑶英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婢女。
“劳你把这个拿给太子。”
……
东宫前院。
内堂里灯火辉煌,李玄贞和长史魏明、都尉秦非几人正在讨论事情。
随着朱绿芸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李玄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脾气越来越暴躁,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一刀砍了叶鲁酋长。
秦非等人心中念佛不已,见李玄贞心不在焉,知道他每天为朱绿芸的事心烦意乱,不敢出声提醒他。
窗外忽然传来婢女的声音,说是七公主求见。
秦非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听说最近七公主一直在为二皇子奔走,她这是求告无门,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求到太子跟前来了?
魏明眼神闪烁了两下,走到门边,呵斥婢女。
宫女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又回返,送上一只锦帕包着的东西:“殿下,七公主说有样东西请您务必过目,您不看的话,她就一直等着。”
魏明眼中腾起两道精光。
不等他细看宫女手中揣着的东西,李玄贞抬起头,脸色阴沉,摆摆手,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
魏明只得和秦非他们一起告退出去。
宫女将锦帕送到李玄贞跟前。
屋中烛火明亮。
李玄贞眉头轻拧,打开锦帕。
摇曳的烛光中,一只粗糙陈旧、看不出面目的泥人静静地躺在桌案上。
李玄贞眼神晦暗,狭长的凤眸似融进无边的静夜。
“七公主说什么了?”
他问,声音嘶哑。
宫女躬身道:“七公主说,阿月一直等着。”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李玄贞忽然暴怒,拔出壁上悬挂的长剑,一剑斩下,将锦帕里的泥人劈得粉碎。
宫女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李玄贞面色沉郁,盯着桌案前零落一地的碎片看了半晌,拔腿出了前院,手里还提着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
渐渐浮起的夜色中,剑尖寒芒闪动。
路上的宫女、内侍看到盛怒中的李玄贞,吓得瑟瑟发抖,纷纷避让开。
李玄贞径自走进内院,廊前人影幢幢,李瑶英站在阶前,听到脚步声响,抬起头,看了过来。
目光平静。
就是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一对弯月牙,不笑的时候则是桃花瓣,叫人没法对她生厌。
李玄贞大踏步走过去,举起了手中的剑。
庭前婢女内侍满脸惊愕,呆呆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郑璧玉睁大了眼睛,差点惊叫出声,挡在瑶英面前,低斥:“大郎!你疯了!七娘是你妹妹!”
李玄贞上前一步,俊秀的面孔阴霾笼罩,眼底涌动着阴森的怒火。
郑璧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呆了一呆。
沉默的对峙中,瑶英也上前了一步。
她抬起头,看着李玄贞,迎着他冰冷的视线,轻声道:“长生哥哥。”
李玄贞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如刀。
瑶英似乎没看见李玄贞手中那把指着自己的剑,“长生哥哥,阿月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第22章开始算账
清冷的月光下,如银似雪的剑刃指着李瑶英,寒光闪闪。
李玄贞站在石阶上,瑶英立在阶前。
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
男人手中的长剑只需要再往前探几分,就能划破小娘子娇嫩的皮肤。
瑶英慢慢抬起眼帘,脸上掠过一丝笑影。
“长生哥哥要杀了阿月吗?”
她轻声问,绿鬓朱颜,长睫忽闪,一双秋水潋滟的乌黑眸子。
小时候的她喜欢这么仰着小脸看人,眨巴着又大又修长的眼睛,粉妆玉琢,珠圆玉润,像颗散发着柔和光泽的明珠,和人撒娇时,卷翘的眼睫轻轻闪动,每一下都像闪在人心上。
她笑盈盈看过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于是当她笑着唤他长生哥哥,请他帮她捏一个泥人的时候,他点头应了下来。
那个泥人却是她准备送给李仲虔的礼物。
李玄贞手腕轻轻颤了颤,月华在他脸上笼了层淡淡的阴影,辨不出喜怒。
郑璧玉神情困惑。
长生哥哥这个称呼她很耳熟。
李玄贞小字璋,唐氏怕他养不活,另给他取了一个寓意吉祥的俗名:长生奴。
从前只有唐氏这么叫李玄贞,后来唐氏不在了,这世上能这么唤李玄贞小名的只有朱绿芸一个人。
七公主怎么会知道李玄贞的小名?
郑璧玉迟疑了一下,道:“大郎……”
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李玄贞沉了脸,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郑璧玉眉头紧蹙,回头看一眼瑶英,见她镇定自若,心中愈发疑惑,脸上却不露出,带着宫人内侍离去。
晚风轻轻拍打着廊下的几盏竹骨灯笼,朦胧的光晕跟着慢悠悠地打晃儿。
瑶英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离她凝脂般的脖颈堪堪只有半指,她仿佛能感受到宝剑渴饮人血的凛冽杀意。
她眼中毫无俱意,提着裙角,双眸一眨不眨,继续往前走。
李玄贞握紧长剑,凝眸俯视着她,一动不动。
瑶英踏上石阶。
叮的一声响,就在剑刃即将吻上她颈子的那一刻,李玄贞猝然收剑,往后退了一步,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怪响。
他没做声,偏开视线,扔掉了宝剑。
“别那么叫我。”
李玄贞冷冷地道。
瑶英看着灯影中如一捧细雪的长剑,出了一会神,改口道:“长兄。”
李玄贞神色冷淡。
瑶英接着改口:“太子殿下。”
李玄贞仍然没有应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想见我?”
瑶英笃定地道:“谢超送回的消息,想必东宫已经听说了。”
武将大多是寒门出身,而李玄贞正是寒门争相效忠的对象,朝中大将有近一半曾和他并肩作战,他们和东宫保持着密切的来往,战场上的任何线报都瞒不住东宫。
瑶英向各方求援,没有一点回音,一定是东宫先发了话,所以没人敢对她伸出援手。
李玄贞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