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彻夜未眠。
她给的药,药效很好,约莫可以当得上神药二字,我能感觉自己身上肿胀发烫的伤口在不断的平复、结痂、愈合,这几乎堪称神迹,即便是放在玄门的角度上来看,亦是如此。
只是,神药能救命,但能救得了人心么?!
她让我起死回生,又让我无药可治。
我是个情感上很木讷的人,独特的家庭环境自小就给我额头上打上了神棍的标签,总不能指望一个总被嘲笑的人还能敞开心胸去拥抱全世界,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会紧紧的将自己包裹起来,朋友寥寥可数,异性密友更是从来没有,这就注定,我对于男女之情的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爱一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但……我觉得,或许,我对她,真的生出了不同于他人之情。
夜尽天明时,残月在云雾中渐渐淡去。
我的视觉恢复了,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窗前,定定望着隐于天穹中的月亮,就像正凝望着离我愈来愈远的她一样,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用手指用力的戳了戳心窝子,低声道:“嗯,这应该是就是所谓的爱情了吧,只是,我爱上了一道影子,不曾见容颜,亦不知姓名,但……这真的很重要吗?我会找到你,哪怕,追逐你像追逐月亮,遥不可及。”
然后,我下地了,身体轻飘飘的,高热退去,伤疤的也基本好的七七八八,不过真的像她说的,我瘦了很多很多,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显得格外的宽大了,推开门的刹那,微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头脑一清,迎着朝阳张开双臂,默默闭上眼睛,竟有一种幸福感,我真的是卧床太久了,这让我觉得我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一切都是真实的。
情绪所致,我不由放声长啸。
另外几间房里立刻炸了锅,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落地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老白穿着一条风骚的三角红裤衩子狂奔出来,被寒风一吹,“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掉头又跑回屋中。
不久后,几间房的房门“哐当哐当”尽数打开,三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朝我这里聚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我抱在中间。
我身子骨还是太弱了,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忍不住惨叫一声。
三个彪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
鹞子哥眼睛红彤彤的,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汉子此刻面部微微颤抖,咬紧了牙关又松开,然后又咬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冲着我重重点了点头。
张歆雅不停的抹眼泪,不过每每抬头看我,又忍不住傻笑,偶尔鼻孔里还“扑哧扑哧”喷出两个大鼻涕泡。
老白这浑人可就没那么矜持了,就跟个喋喋不休的骚老娘们似得,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嘀咕,诉说着我病倒后他多么多么的担心我,想念我,就连去个洗浴都没个能做伴儿的了,那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皇帝呢,邀功邀的好能有天大的封赏。
我实在忍不住,眼神老是往他下身瞅,满脑子都是那个风骚的三角红裤衩,红的也就算了了,屁股上印个史努比也可以忍,不过这个三角就有点过分了,现在卖得不都是平角的么,他这到底是哪整的,还那么的……紧身,屁股都绷的有棱有角的。
不过,短暂的喜悦后,我的眼神落到了我师父的那间房,房门依旧紧闭着。
这让我心里一突,不由问道:“师父呢?难道我们寻回来的药……”
“有用!”
老白拉着我一边往我屋里走,一边说道:“不过,为了救他,你自己都整成那样了,你说他能高兴的起来吗?他醒来后,得知情况,直接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张歆雅都不成,然后,他就那么枯坐了两天两夜,等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只留下一句——他出去寻求救你的法子,让我们在这里候着,等他三个月,若是三月不归,就让我们带着你走,眼下这都过了一个月了,唉……”
听到这话,我心里更加慌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忍不住低喝道:“他都说了这话了,摆明了又是去做什么危险事情,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谁能拦得住,谁敢拦?”
老白一摊手,道:“就连青竹都说了,张道玄如果铁了心要做一件事,那谁也拦不住,由得他去。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张先生不是寻常人,天底下玄门里出了名高手,尤其是这次醒来,更上一层楼,能奈何得了他的人……少!”
“青竹?”
我蹙眉:“怎么还有青竹的事情呢?你慢慢说,咱们回来以后,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先缓缓,不要急,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张歆雅见我身体没好利索,一时气急,气喘吁吁,咳嗽不停,忙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压着我在炕沿边上坐下,这才轻声说道:“其实你能醒来,也多亏了青竹……”
我眉脚一动,按捺下来,静静的听他们三人说起过往一个月的事情。
当时他们拖着半死不活的我,径自回到了真武祠,结果却发现,临走前张歆雅请来照看我师父的那位特护早就被打发走了,院子里正坐着青竹,一个人自顾自的饮酒。
倒不是说青竹有多么的神通广大,已经预料到了我们的遭遇,她来这里找我,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具体什么事,青竹也没有和老白他们说,反正她早早就来了,见我们没回来,干脆打发走了特护,她自己守在了这里,已经有一阵时日了。
当时,见到我半死不活的被鹞子哥背回来,青竹整个人都懵了,她何等的高明,即便是鬼母那种存在,都被三五下打发了,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情况,包括连我借了命的事都没能逃出她的法眼,然后她让老白他们把我抬进屋子里,自己直接离开了。
她去的匆忙,回来的也快,当天晚上就又来了真武祠。
然后,她直接一把锁将我锁进了屋子里,对老白他们说,这事情他们别管了,就我这样子,如果没有什么手段,活不过十天了,现下必须救治好我身上的伤,至于根本的问题,恐怕要从长计议了,因为礼官传承断绝太久太久了,人们只是听过礼官的种种手段,却不知真正的门道,恐怕就算是礼官自己都不知道……
老白他们自然不乐意,你说为了能拖延更长的时间,必须治伤,这当然没问题,可你倒是治呀,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哐啷”一下锁屋里面,这算怎么回事?这哪是治伤,分明是草菅人命!!
情急之下,老白也不管什么天盟不天盟的了,火气一上来,拉出蛊王,差点和青竹打起来。
青竹倒是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淡淡说,他们三个做不了主,既然药拿到手了,就去救我师父,等我师父醒来再说,如果我师父也不同意,她掉头就走,再不插手此事。
老白他们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就直接去救我师父了。
我师父醒来后,根本就没问究竟,青竹说把我锁在房里,我的伤一定能好,他便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再然后,我师父枯坐两日出门,与青竹前后脚离开了真武祠。
老白他们无数次的想破门进来看我,但想到青竹和我师父那诡异的态度,又怕坏了事,只能按捺着,这一按捺,便是整整一个月,直到我醒来……
我听完后整个人都懵了!
本来,我还想问到底是谁救了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老白他们总该是见过的吧?现在这情况属实是诡异到了极点!!
纵观整件事情,似乎知情者只有……我师父和青竹!
蓦地,我心头一颤……
她难道是……青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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