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纪长泽带的人身上都穿着铠甲,又都骑着马,路过的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兵爷们,百姓纷纷闪避,小心翼翼的躲在两旁。
纪二弟坐在马上,还可以看到路边的一两个熟人,他们正用着敬畏和惧怕的视线看向这边,等那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又转为了不可置信。
这几人与纪二弟的关系并不太好,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顾着自己都顾不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怜悯弱小。
看见小孩子养家,很多人第一反应不是这孩子真可怜,而是这是个小孩好欺负。
只是纪二弟加入了那中年男人的挑夫队伍里,就算是有人想做点什么也不敢下手,顶多只过过嘴上功夫。
因此大仇肯定是没有的,顶多只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罢了。
又因为纪二弟到底是个孩子,在对峙中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他吃亏。
而如今,这些总是仗着比他高比他壮实的家伙正仰着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马上的他。
到底是个孩子,从前那么被受欺负,要仰着头极力的武装自己,却还是比不过人家长得高。
现在他坐在马上,只坐着就能居高临下的望向这些人。
这一刻,哪怕还没怎么弄清楚状况,纪二弟的心底还是划过了一丝扬眉吐气。
你们往日里仗着自己是大人欺负我。
现在我大哥回来了,他也是大人,身边还跟着兵爷,我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马快速往前疾驰,出了县里,进了郊外。
纪长泽在最前面带路,一行人快速而过,惊起飞鸟无数。
纪二弟第一次坐马,虽然有纪长泽护着,但在高兴和茫然过后,也还是有点不太敢动,于是僵直的坐在那,问纪长泽:“大哥,你怎么跟着兵爷一起回来了?”
他的声音太小声,随着疾驰呼呼的风声将那声音遮盖,纪长泽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听到纪长泽的话,纪二弟有些紧张的抿抿唇。
他从没有很大声的说过话,在家里是怕吵到父母,要温声哄着弟妹,在外面是要唯唯诺诺,小心讨好。
记忆中,竟是一次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第一次总是很难的,他蠕动了好几次嘴唇,张嘴又闭上,仿佛这不是让他大声说话,而是让他做什么艰难抉择一般。
纪长泽也没催促他,只耐心等着。
终于,在呼呼的风声中,纪二弟靠着哥哥的身躯,屁股下坐着的是他本连碰都碰不起的骏马,大声的重复一遍:
“我说,大哥!你怎么跟着兵爷一起回来了!”
“这个啊,我投了军营,如今是军营里的账房,这些兵爷都是将军派给我的。”
纪二弟震惊的睁大眼。
他脸上难得显露出了小孩子的兴奋,努力回头看向那正迎风骑马的大哥:“大哥,你认识将军?”
“是啊。”
纪长泽笑着低头看了弟弟一眼:“你若是想要认识,待到安定下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纪二弟兴奋的脸涨红,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刚想点头,脸上神情又犹豫下来。
“算了。”他有点自卑的笑笑:“我不敢见将军。”
那可是将军啊。
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纪长泽的弟弟,别说是见将军,就是你自己成为将军也未必不可。”
纪二弟眼睛更亮了。
对,他是大哥的弟弟。
如今大哥回来了,他们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纪长泽说完,又挥了一下马鞭:“二弟,跟我说说家里如今怎么样了,不是有田地吗?为何你会出来做挑夫,你才多大。”
一说起这个,在弟弟妹妹,甚至是爹娘面前都能稳重又温和的笑,不急不躁的纪二弟一下子就红了眼。
这段时日积攒在心底的委屈与绝望,在可以依靠的哥哥回来后,瞬间反弹了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带着哽咽,努力大声的将家里如今的情况跟哥哥说了。
二伯耍无赖,不肯按照约定每个月都给他们家米粮。
爹娘病重,弟妹还小,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伯娘还想要卖点他们最小的妹妹,去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做童养媳。
家里因为没有银钱没有米粮,爹娘又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只能他们几个想办法挣钱。
至于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每天睡前想的是明天要如何才能维持这个家生计,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挨个检查爹娘弟妹,看他们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被冻死这些,纪二弟都没说。
但是他不说,纪长泽也猜得到。
原主走后,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就是纪二弟,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勒住缰绳,停住了马。
然后在纪二弟惊讶和带点无措的视线下,摸了摸他的头:“这些时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纪二弟怔怔的望着身后的大哥,原本还在努力压制的眼泪在纪长泽说完这番话后猛的夺眶而出。
他努力转身,一头扎进了纪长泽怀里。
呜咽着问:“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累……”
“乖。”
纪长泽只能摸着他的头安慰:“以后不会累了,大哥回来了。”
荒凉的野草中,马站在中间,护卫们护在身侧,安静的看着那个这段时间承担许多的男孩在可以依靠的长兄怀中哭泣。
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
“五丫,你快去看看二哥回来了没有。”
五丫正背着自己采的野菜走到家里院子口,纪四弟那瘦弱小小的身体就已经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二伯娘要卖了六丫,我怕三哥挡不住她,你去村口等二哥……不,不。”
纪四弟突然反应过来。
找来二哥估计也没什么用,二伯娘是带着那瘸子一起来的,就算那人是个瘸子,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二哥三哥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啊。
小小的男童苍白着脸,满脸焦急的原地转悠了两圈,又拉着五丫的手说:“你去,去找族老,找三叔公,跟他们说二伯娘要卖了六丫,就说爹娘不同意,但是他们直接要抢人。”
五丫脸也被吓得煞白,她下意识望向屋里,果然见到三哥正拿着一个木棍满脸煞气红着眼挡在门口。
“四哥,四哥,三叔公他们会管吗?他们之前也没管我们。”
纪四弟也怕的身子都在颤,但面对哭了的妹妹,他还是努力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尽量平静的安抚妹妹:“放心吧,爹娘还在,二伯娘不能越过他们卖掉六丫,你就去跟三叔公说,要是闹出人命来,我们就去衙门,到时候就是族中一起丢人。”
见五丫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纪四弟又想起什么,连忙又拉住她:“你叫了人之后千万别回来,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怕二伯娘又打你的主意。”
五丫含着泪点点头,想说让哥哥们小心,话还未落眼泪便流了满脸,她抹了一把泪,转身跑去找人了。
纪四弟看着妹妹的身影跑远了,才又跑回屋内。
他过去时,正好听见三哥正阴恻恻的说着话:“你们今天要是敢带走我妹妹,以后就别想睡个踏实觉!晚上的时候最好把门给我关严实了,要不然让我摸进去,一砍刀下去,让你们见阎王!!”
“嘿你这个小崽子!!”
二伯娘压根没拿他的话当真,一个小屁孩,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她插着腰,指着纪三弟骂:“你个没良心的,我卖了六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爹娘,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样子,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更加别说是给你爹娘抓药了,卖了六丫,得了钱,你们至少能清闲一点,真是不识好人心。”
“放屁!!”
纪三弟丝毫不动容,只狼崽子一般,恶狠狠的盯着二伯娘,那模样简直好像恨不得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要是真为了我爹娘,为什么不把每个月该给我家的粮食给我们,别想拿这种话糊弄我,今天要么你们放下我妹妹滚蛋,要么就死在这!”
说着,见弟弟回来了,他回头道:“四弟,把爹的砍刀拿给我!”
“好。”
纪四弟一丝犹豫也没有,转身跑到了院子里,拿了砍刀有些吃力的跑过来。
他力气小,这砍刀是爹娘还在的时候用的,拿着跑来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有些大了。
他咬着牙,一直将砍刀送到了屋门口。
“哥,给你。”
纪三弟扔了木棍,拿着砍刀,一双眼里满是狠厉。
“要么放下我妹妹,要么我杀了你们再去衙门自首,你们自己选!”
眼见着他人小小的一个,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这么狠,正抱着不停挣扎哭喊六丫的瘸子有点怯了。
他只是想找个媳妇,可不想被人给砍死啊。
“要不就算了吧。”
瘸子悄声对着二伯娘道:“我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挺吓人的,我再去别的地方买好了。”
“别的地方的丫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哪有我这个侄女长得好啊!”
二伯娘一听就着急了。
怎么能算了呢!
算了的话,她上哪里弄这笔进账。
她连忙好声好气的哄着瘸子:“放心吧,这就是一个小孩,他今年都没七岁大他能干什么,刀都拿的不稳当,你听他吓唬你呢。”
见瘸子还是犹豫,二伯娘更加着急了,上前一步,对着纪三弟道:“老三,我知道你不是个傻得,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一天天的多累啊,你这么小就要上山打猎,看那手上都是冻疮。”
“这不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吗?卖了六丫,家里就有钱了,你也能穿好衣服,吃鸡蛋了。”
不管她说什么,纪三弟始终是阴沉的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伯娘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那砍刀立刻被他挥舞起来,径直朝着她砍去。
“啊!!!”
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刀就直接砍到了她了。
二伯娘尖叫一声,惊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纪三弟:“你这死孩子真的砍啊!!你疯了!!”
纪三弟依旧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两人。
瘸子眼见着他真的动手,也吓到了,连忙把六丫往二伯娘怀里一塞:“嫂子,这丫头我是真不敢要了,你看他哥哥那副样子,我可不想被砍死。”
“别啊,他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而已,糊弄你呢。”
纪三弟咬牙:“我不是随口说说,你们要是敢带走我妹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杀了你们!”
“要是不怕死的话,就来啊!!”
二伯娘恨恨的看着他,怀里的六丫被吓到,又在哭个不停,她烦躁的一巴掌甩在了六丫脸上。
“赔钱货,哭什么哭,给我闭上嘴!!”
六丫虽然吃了不少苦,饿了许多次,但哥哥姐姐们都从未动过她一根小手指,乍然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下才感受到疼,顿时哭的更加大声。
纪三弟和纪四弟神情都是一变。
“你别动六丫!!”
“我就动了,她一个丫头片子,我是她长辈,还动不得她了是吧!”
二伯娘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手直接放在了六丫脖子上。
眼见着对面的两兄弟神情都紧张起来,她自觉抓到了两人软肋,就这么掐着怀中女童的脖子,趾高气扬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过去,我就掐死她,要么她死,要么我们过去,你们自己选。”
六丫本来就哭的脸通红,突然被掐住脖子,顿时有些喘不上来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微弱咳嗽,挥舞着小手小脚想要挣扎,却怎么能挣扎过一个成年人。
纪三弟与纪四弟都满脸紧张的看着六丫这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你放开她!你这是杀人!”
“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二伯娘丝毫不在意,在她的观念里,丫头片子死了也没事。
她自己不就溺死过刚出生的女儿吗?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悔的,那时候只觉得养大女孩浪费粮食,没想到女孩还能卖钱这一点。
要不然那小丫头片子养到了这么大,她还能多赚一份钱。
二伯娘一边略带着点遗憾的想着,一边收紧了掐住六丫脖子的手:“让开,不然我就掐死她。”
六丫小腿蹬了蹬,已然彻底没力气了。
纪三弟咬牙上前一步,却被纪四弟拦住。
他看向弟弟,见纪四弟正一脸难看的死死盯着六丫:“哥,让他们走。”
“四弟?!”
“二伯娘真的会掐死六丫,先让他们走!”
纪三弟也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咬牙退到了一旁。
看着洋洋得意的二伯娘抱着松开手后咳嗽不停的女童出去,那瘸子有些小心的绕过了两人,没敢去看纪三弟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嫂子,我觉得这个事算了吧,你看那俩小孩,挺吓人的,反正这丫头年纪也小,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瘸子说完,不等二伯娘拉住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诶?!!诶!!人我都给你抱出来了你怕个鬼啊!!”
眼见着对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二伯娘愣了愣,随即又撇撇嘴。
算了,不卖给这个瘸子,她就不能卖给别人了吗?
纪四弟眼见着瘸子跑了,眼中冒出一丝希望,连忙上前:“伯娘,他不买六丫了,你把六丫还给我们吧。”
二伯娘冷笑一声,一把推开瘦弱的侄儿:
“还给你们?做梦呢吧,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抱出来的,他不卖就没人卖了?那县里的妓院出手可比他大方多了!”
这丫头长得好,年纪也小,她卖给妓.院赚的还多一些呢。
纪三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伯娘将最小的妹妹抱着要出院子,握紧了手里砍刀。
然后,猛地冲上前。
“哥!!你干什么?!”
纪四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就先抓住了他的腿,不让他上前。
此刻,他身子抖的不停,声音倒是罕见冷静:
“我去杀了她。”
说着,他提刀便往前走,纪四弟连忙拦住他:“你别冲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千万不能杀人,杀人要被衙门抓去砍头的。”
“抓去就抓去!难道要看着六丫被卖去妓.院吗?!”
纪三弟扒拉开弟弟的手,红着眼沉着脸拎着砍刀上前。
“哥!!!”
纪四弟眼见着他跑了,连忙跟在了后面。
等出去后,他看着带人堵住二伯娘的三叔公,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拉住了纪三弟:“三哥,三叔公来了,他肯定不会让伯娘卖掉六丫的,你先冷静一下。”
三叔公的确是来阻拦的。
族中大多贫困,卖儿卖女也不在少数,这些他都不管。
但是卖别人家的女儿就过分了。
“老二家的,你把这丫头放下来,你要卖,卖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爹娘在这,也不乐意卖,你做个什么主。”
三叔公算是族老,在纪家宗祠里很有点威望,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一些老头,都拄着拐杖阴沉着脸看着二伯娘。
“是啊,你之前租了老三家的良田,说好了一个月给一次口粮,一直死赖着不给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卖掉老三女儿,这也太过了。”
“都是一个族里的,你小心遭报应。”
二伯娘对着几个孩子狠,对上这些族老们可是不敢狠,挤出一个笑脸来讨好道;“您几位误会了,我卖这个丫头,不是也是为了三弟和三弟妹吗?”
“他们病重了,底下的孩子年纪也小,没能力挣钱,不卖丫头,哪来的钱。”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三叔公拄着拐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把卖了这个丫头的钱一分不留的都给老三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连这一家子每个月的口粮都能不给,我们能信你的话吗?”
纪四弟上前:“几位族老,二伯娘这已经不是卖孩子了,这分明就是抢,以前她仗着我们家中没有大人,也没少欺负我们,我们都看在是一个族里的人,忍让了,如今她却这样肆意的来我们家里抢走我妹妹,今天要是她还非要抱走我妹妹,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她掠夺孩童之罪。”
几个族老都互相对视一眼。
三叔公道:“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晚辈告长辈,是要先受二十板子的。”
“我知道,我大哥有本律法,我都看过。”
纪四弟面上神情依旧坚决,冷冷看向二伯娘:“若是只承受二十板子便可以判伯娘一个流放边疆的罪名,我也愿意。”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几个族老已然是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二伯娘给拦下来了。
晚辈告长辈,传出去就是一大笑柄。
到时候他们族中人婚丧嫁娶都要受影响。
“老二媳妇,你把丫头放下来吧,你想卖,卖你自己家的去。”
二伯娘却依旧抱着六丫不松手:“三弟三弟妹如今都要死了,他们死了,这几个孩子不还是归着我家吗?这丫头就是我家的。”
“怎么就归着你家了?”
三叔公皱眉,已然对她这不配合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了:“我兴国律法写的清清楚楚的,家中没有成丁的才会分到了叔叔伯伯家中,老三家有个成丁的长子,就算是老三和老三媳妇去了,那也轮不着你来养这些孩子。”
“哪里轮不着了,那纪轻早就带着家里的钱跑了,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现在就等于一个死人,他们家没有成丁,那这些孩子不早晚得是我家的吗?!”
六丫几乎是被她斜斜抱着,脸因为充血而红的吓人,她听不太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纪轻是大哥。
当即挣扎了起来,稚嫩声音愤怒道:“你骗人,我爹我娘说,大哥只是去找大夫给他们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伯娘嗤笑一声:“也就是你才会信了,整个村子谁不知道纪轻不要你们了。”
“行,既然今天三叔公不让我带走这丫头,我就不带走,反正啊,你们爹娘也快死了,等到他们爹娘死了,他们还是得跟我,到时候我卖他们的时候,你们就没有理由拦着了吧。”
六丫被丢在地上,纪四弟连忙跑上前将她艰难的抱在自己怀里,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抱着妹妹坐在地上小声哄着。
纪三弟脸色阴沉,站在原地看着面带得意的二伯娘,死死握住了手里的砍刀。
六丫吓得不轻,一被熟悉的四哥抱在怀里,立刻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口齿不清的喊着哥哥。
二伯娘不耐烦的一脚要踹过去。
――嗖!
一支利箭自远方飞来,径直射到了她脚前。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点,那支箭恐怕就要射到她脚上了。
二伯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着那支箭。
“驾!!”
马匹快速奔跑的声音传来,在几人视线下,一行穿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爷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不出一分钟,便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纪长泽抱着纪二弟坐在马上,一手收回了弓,一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伯娘。
他脸色阴沉,虽未露出杀意,却让人看得胆寒。
“二伯娘,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您便在打我弟妹了?”
二伯娘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这穿着盔甲,俨然是一副兵爷打扮的纪长泽:“纪轻???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来……”
不是都说,纪轻丢下了纪家人,自己带着钱跑了吗??
纪长泽翻身下马,又接着了要下马的纪二弟,两人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将缰绳丢给护卫,径直上前,走到了二伯娘跟前。
声声带着冰冷:“当日我走时,二伯曾跟我保证会每个月都将米粮送到我家来,也会在我不在时替我多关照家中爹娘弟妹。”
他的军靴到了二伯娘脚边,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猛然拔剑,对准了吓得身子一抖的她胸膛。
“你们……就是这么关照的吗?”
“啊!!!”
二伯娘尖叫一声,吓得一个劲往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二伯没跟我说过啊!!我也,我也有关照,真的,真的!”
纪四弟本来已经有些懵了,见到这副场景,连忙插话:“大哥,她骗你的,他们一直在欺负我们,今天就是来抢走六丫要卖掉,她还说要把六丫卖给妓.院,还说等到爹娘走了,就把我们也都卖了,他还说你不会回来了。”
二伯娘此刻简直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想很多了,因为纪长泽望向她的视线已经带上杀意了。
眼见着面前的人依旧面容寒冷,手持长剑朝着自己而来,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跪地求饶:“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都是你二伯要我做的,他喜欢喝酒,又没钱买酒,跟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就说让我卖了六丫,真的不是我啊!!”
纪长泽看着她一直磕头,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停下,只能一直一直磕头,磕的额头乌青,血也流了满脸,看着吓人。
他始终没喊停,一直等到二伯娘在惊吓和痛楚以及流血过多下晕了过去。
招招手,护卫上前。
“大人。”
“来两个人,把她弄醒,叫她带路去我二伯家,问清楚,要是真的是我二伯要她怎么做的,就把这两个人送到衙门,拿着将军的拜帖,告他们抢掠孩童,跟县衙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护卫领命,立刻上前,拖着地上昏迷的人就往外面走。
原本因为这突然变幻的剧情而懵逼的几个族老反应过来了,虽然还有点不清楚纪长泽怎么一下这么威风了,但也看得出来他如今是出息了,连忙上前拦着。
“不可啊,不可,若是闹上衙门,你将亲伯送上衙门,名声可该怎么办。”
“他们在兄弟重病时,强行抢走兄弟幼女要卖去妓.院,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的也只会是他们,对我有什么妨碍。”
“可是族中……”
纪长泽摆手,对着几位族老行礼:“我知晓几位是为我考虑,只是为人子,为兄者,若是见他们如此欺辱还不作为,那便枉为人了。”
“诶呀,长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他们好歹是你二伯二伯娘啊。”
纪长泽脸上还是没什么波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三叔公,您是秀才,应该知晓这番话意思。”
“我匆忙赶路,家中又遇到这样的乱世,今日就先不招待几位了,等到将家中安置妥当了,我再一一登门道谢,谢诸位这次出手相助。”
纪长泽的强势让几位老人都有些下意识怕他,再加上那几个人高马壮穿着铠甲的护卫喊他大人。
就算不清楚情况,他们也都知道,纪长泽如今是混出头了。
而面对一个混出头的晚辈,自然是能不得罪最好了。
几人点点头,对视一眼,都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那被泼了水后醒过来的二伯娘正在被两个护卫拖着朝着她家方向走,见到几位族老出来,连忙求助;
“三叔公,救我啊!!救命啊!!”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喊,几人都只是叹气看了一眼,谁也没上前来。
若不是她趁着纪长泽不在,欺辱他家中幼小弟妹,今日也不会遭此大难。
有因便有果,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拦着。
而等着几位族老走了,院内一时除了六丫的哭声,便再没人说话了。
纪长泽是不知道说什么,其他的几个弟弟也同样。
正尴尬时,五丫匆匆跑了进来:“哥,六丫她……”
她话还未说完,便望着站在院中朝着自己看来的纪长泽愣住了:“大哥……?”
纪长泽冲着她一笑:“五丫长高些了。”
纪三弟丢下手中砍刀,红着眼愤恨道;“你那么久没回来,她当然长高了!”
“三弟!”
纪二弟不赞同的训斥了他一声:“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我说的不是实情吗?二哥你还帮他,当初他拿走家里的银两说是去找大夫,接着就一去不回了,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说完,恶狠狠地看向纪长泽:“你如今看着倒是风光,身边还跟着人,还叫你大人,你风光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想过爹娘吗!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我们的吗?说你就是不想要我们这些拖累才丢下爹娘弟妹,你既过得好,为什么不早来找我们!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算在边疆,靠走的,也能走回来了吧!不然你稍封信回来不行吗?!你走就算了,还带走全家的银两,我们身无分文,还要给爹娘买药,每天都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他声音早就哑了,这一声声,与其说是控诉,还不如说是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
纪长泽垂下头,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是我考虑不周,二伯他答应照料你们……”
“你信他的话??这些时间,磋磨我们最狠的人就是他!!”
“三弟!!”
纪二弟也生气了,这次放大了声音,直接拉住了纪三弟:“大哥也不想的,你别这样说大哥,他回来不就好了吗?!”
见纪三弟一脸不服气,他连忙对纪长泽道:“大哥,你回来还没见过爹娘,先去看看他们吧,他们很想你,一直都在念着你,还住在原来那个屋。”
纪长泽带着复杂神色看了一样如同一只暴怒的小老虎一样依旧愤愤望着自己的纪三弟,转身对着神医道:“师父,我先进去看看爹娘,劳烦您先在院子里歇息了。”
神医下了马,点点头:“去吧去吧。”
他自认识纪长泽这个徒弟以来,他一向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倒是从没有过如此失落的时候。
到底是自己徒弟,他也有些为这孩子心疼,毕竟之前纪长泽的经历也曾经对他讲过。
便招手叫纪三弟:“你是长泽的三弟吧,来,过来。”
纪三弟警惕的看着他,迟迟不上前。
“你不是问这么长时间你大哥干什么去了吗?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他说了这番话,纪三弟才警惕的上前,没敢靠近。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回来的,当初他拿了钱就出发,结果遇到劫匪,抢走了他的钱,他没钱没粮食,只能跟着灾民一起走……”
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被神医的话吸引,六丫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睁着还带有眼泪的大眼睛乖乖听着。
“……结果那村子被叛军直接屠了,只带走了女人孩童,男子都杀了个干净,你们大哥是侥幸才能活下来,之后他投靠了侯将军,做了军中账房,这才能请我来。”
纪长泽的经历,如果不看原主想的是什么的话,的确是十分的波澜。
几次三番身陷险境。
神医说完,就连对这个大哥最排斥的纪三弟都不自觉的没了敌意。
几个小孩悄悄凑在一起说话。
六丫年纪最小,已经完全不记得大哥相貌了,悄声问:“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纪二弟想着大哥抱着他骑马的样子,说:“大哥很温柔,身上特别暖和。”
五丫说:“大哥看上去很俊朗,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纪四弟和大哥相处也不多,只能猜测着说:“大哥很喜欢看书,他房间里有很多书。”
纪三弟撇撇嘴,眼睛却十分诚实的朝着屋内望去。
六丫拉着他的手晃:“三哥,三哥该你说了。”
“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行了别晃了,纪轻……大哥他很威猛。”
“威猛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行了行了,别晃我,威猛就是……以后有他在,我们都不用再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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