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酒店,天还是没有完全亮。
白皑皑的街道宁静无比,房间里温暖如春,正是相拥而眠的补觉好时间。
餍足的、长长的一觉醒来,已是迟午。拉开窗帘发现天已经放晴,有明亮阳光从玻璃外照射而入,洒满了整个房间。
两人在床上又抱了好一会儿,等彻底苏醒过来,就开始碰头研究早上妈妈的反应,研究了一番,心里还不是很有底,最后决定一起回去邀她晚上一道去吃饭,顺便探探她的口风,没想到回到公寓她已经不见了,随身的东西也没了。
公寓管理处的苏珊太太说,沈女士离开前留了个口信,说她有事先回国了。
赵南箫立刻打她手机,电话很快接通。
“妈,你怎么一个人说走就走?你到哪儿了?你等等,我和徐恕马上过来!”
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没事,不用管我,我已经在机场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我回去后会再去趟美国把以前堆的一些事给处理掉,你们不必记挂我。”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她顿了一顿,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姨怎么说?”徐恕问。
赵南箫转话。
徐恕已经没了早上那种谈吐自若的风度,神色忐忑:“会不会是我早上说的什么话真的伤了你妈,她把我彻底加入黑名单?要不怎么我一来她就走,多见一次都不愿意?”
赵南箫摇头:“你别自己吓自己,我对我妈还是有点了解的,嘴硬心软,又爱面子。我是觉着早上她有点听进了你的话,不过都这么折腾下来,我估计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她沉吟,“没事的。让她自己慢慢想清楚。”
“迟早她会承认,她不应该这样对你。”
她又强调了一句。
徐恕微微地释了口气,喃喃地说:“但愿吧。”
赵南箫拉他手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好了别多想了。我有点饿了,我带你去那家饭馆吃饭吧,我跟你说,味道真挺不错的,我去过几次,去晚没预约的话,肯定就没位子了……”
徐恕忽然停步,钉在门后不肯走。
“怎么了,还不走?”赵南箫扭头看他。
“赵南箫,我没过来的这半年,你都是跟谁去吃的?这么念念不忘?”他盯着她问,语气酸溜溜的。
赵南箫看了他一眼,哦了声:“让我想想啊,这半年我都认识了谁――”
她开始扳手指:“街角咖啡馆一个,书店里一个,医院一个,对了,有天我走在路上,还莫名其妙上来一个英俊男士非要给我献花,我不要,他就要死要活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徐恕盯着她,抬手解着自己大衣的扣。
“挺好的,我满意。不过,现在我也很饿,你还是先喂饱我再说吧。”
他慢吞吞地说道,朝她走了过去。
赵南箫转身要跑,被他像捉小鸡似的捉住了,一把扛起来,掉头就往房间里去。
“不要!你放下我!我错了,刚才我乱讲的,我就和我妈还有她朋友一起去吃过两次……”
赵南箫肚子顶着他的肩人趴在他的身上,一边笑一边挣扎,希冀他能放下自己。可惜为时已晚。
徐庶他是一只大醋精,或者更可恶,喂不饱的小野狼,就是故意为之。
意识到不妙的赵南箫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被他禁锢在了房间床上,一直等到天都已经黑透了,他才终于带着她出门去吃饭,而这时候,又饿又累的她已经前胸贴着后背,差点就要眼冒金星晕在了床上。
祸从口出,谨言慎行,这是赵南箫得出的日后能够促进和他共同和谐生活的又一条教训。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的脚步遍布了这个恋歌童话般的国度。他们去苏黎世逛班霍夫大街,到歌剧院欣赏一场演出,在如梦如幻的湖水边听高傲的天鹅声声引吭。他们去卢塞恩看双塔尖教堂,找到了垂死狮子像,还有一定要去的欧洲最古老的木廊桥。他们也来到如同童话般的因特拉肯城堡,再坐着高山火车穿越雪岭,去往了少女峰。
这个晚上,返程的两人住在雪峰旁一个小镇里。入夜,在燃烧着哔啵作响的松枝壁炉的温暖小木屋里,两人依偎靠坐在窗前,眺望着远处夜幕之下那座隐隐可见的巍峨雪峰。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渐渐地,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相互望着对方。
徐恕没有开口,赵南箫也没有说话。
但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却是有如心灵感应,瞬间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明天回去了?”
他低低地问。
“好。”
她点头。
他们想回去了。
出来已经有些天,他们想起了那座属于他们的巍峨而宁静的雪峰,雪峰脚下的房子,还有高原峡谷上的那一座等待着合龙的大桥。
……
半年之后,这座凝聚了设计施工和监理三方一千多人智慧和心血、施工日期也已超过一年半的大桥,终于迎来它重要的一步,架设中间的最后一个钢桁梁段,完成整体结构的合龙段施工。
只有这最后一段也成功完成,大桥才得以称之为桥,就此凌驾峡谷,初露峥嵘,等再完成后续的桥面和附属施工,大桥也就得以建成完工。
它采用的是整体桁片合龙方式,点多,空间坐标的影响因素也很多。气温、风力、安装荷载、此前两侧的钢桁梁加工制造以及安装等等因素都会导致最后的偏差,且偏差之间相互影响,合龙控制的难度很大,而对合龙精度的要求却极高,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项目部从上到下非常重视,召集三方人员,早早召开了一连串的施工准备会,分析各种偏差的可能,计算理论偏差值,为进一步保证最后合龙的精确,还邀来了在大桥合龙研究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沈老也来参加合龙口参数纠正的研究会议。
经过充分的准备,各种参数调整到位,最后的架设即将来临,定在了明天。
之所以选择明天,是出于气象的考虑。最近峡谷大风期,测得的每日平均风力都要高于施工的最佳范围,为取得最好的施工结果,根据风力预测定在了这一天。
集团老总徐振中对这座大桥的进度十分关注,获悉合龙的日子,前几天就特意让段秘书打来了电话,说他到时候会来这里为大家庆功,消息传开,项目部从上到下,人人都很兴奋,无不期待。
赵南箫的心里却有点没底。
前期忙得人快要疯掉的一连串合龙技术会终于结束,犹如万里长征只剩最后的关键一步了,现在,徐叔叔亲自来,连姥爷也来,但是她最希望来的人,或者说,徐恕最期待的那个人,却大概是不会来了。
三天前合龙日期刚一定下来,他就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诚恳地邀请她来这里见证大桥的合龙一刻,还表示,只要妈妈她愿意来,他立刻就飞回去接她。
但是妈妈却说自己很忙,看情况再说。
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不来,只不过这是一种委婉的推辞方法而已。
年初从瑞士回来后,关于自己的妈妈,赵南箫是喜忧掺半。
高兴的是,最近这半年她那个头疼失眠的老毛病好了不少,忧虑的是,妈妈对之前那件耿耿于怀的事,好像至今还是没有释然,赵南箫工作之余有时和她联系,她总是不大愿意多提的样子。
看得出来,徐恕对这个结果有点失望,但也没再多说什么,道谢过后,当时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赵南箫转个身,暗地偷偷曾给小周打电话问情况。
根据小周的说法,妈妈确实也没撒谎,她最近是非常忙。去年在瑞士半年,看病没见效,和当地的一家艺术馆倒是又建立了往来关系,现在正忙着洽谈双馆合作的事项,小周说她上周就已经定好了明天去瑞士的机票。
赵南箫失望不已,但也不好仗着自己是她的女儿就强行要求她取消工作来这里看她不感兴趣的事。
明天就是最后一段桥体合龙架设的日子,今天ZJ的相关工程师全都很忙,一遍遍地确认着最后的各种参数,徐恕更是如此,早上从大桥上下来,就泡在了实验室里,和同事做着最后的施工过程模拟,以消除明天实际操作中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或者误差。
中午吃完饭后,徐恕说下午他会早点收工,晚上和她一起去县城陪姥爷吃饭,说完就又匆匆回了实验室。
赵南箫目送他背影离开,心里有点烦,到了下午,看着时间,实在是忍不住,又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
沈晓曼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问她什么事。
电话里她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杂,也不稳,好像人在外面,信号不大好的样子。
“妈,明天你真的不来吗?你要是想好了,赶紧去买机票,我马上就帮你买!我刚看过,今天还有最后一个航班!你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也不会耽误明天的合龙!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姥爷都在这里了呢!我们真的很希望你也能来!”
赵南箫说话像放炮仗又急又快,厚着脸皮百般恳求。
沈晓曼沉默。
“妈,求求你了,你就这么一个女婿,他这么乖,又听你的话,你真的忍心让他失望吗?那天和你打了电话,这两天他话都没怎么说了,我哄也哄不好。”
赵南箫说着连自己听了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
可惜她的妈妈好像是个铁石心肠人,丝毫也不为所动,哼了一声:“我很忙,先这样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南箫心里郁闷死了,又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傍晚徐恕五点多回来,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开车带着她去县城。
姥爷参加完会议后没立刻走,还留在这边,等着明天的合龙架设。
路上赵南箫见他有点沉默,都没怎么说话,迟疑了下,小声说:“徐恕你别多想。我妈明天真的是有事。小周说她一周前就定好了去瑞士的机票,我们这边要是能早点把时间定下来,她肯定就会来的。”
“我真没事。”徐恕微笑,“我这两天只是一直在忙误差调整的事。你别担心我。”
赵南箫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只好苦笑,也沉默了下去。
两人差不多六点到了县城姥爷住的宾馆,姥爷人却不见了,和姥爷一起来的一个博士生说沈老刚被他女儿接去吃饭了,自己因为来了这边有点水土不服,人不大舒服,留下来休息了。
“一起来的还有方州长。对了,还有个人,ZJ的徐老总。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徐总早上过来的时候,在机场遇到了赵小姐您的妈妈,他俩正好还同个航班,就一起飞了过来。”
赵南箫看向徐恕,他也望向了她。两人都是一愣。
徐叔叔来了是正常,本来他就今天要到的,只不过没让徐恕或者丁总他们去机场接,说到了之后,他先去和方州长见个面,晚点再联系他们。
令人意外的是,妈妈竟然也来了。
赵南箫回想下午和她打电话时的情景,当时还以为她人在北京。现在想想,显然她应该已经到了高原机场,人就在往这边来的路上。
赵南箫回过神来,惊喜地跳了起来,搂住徐恕的脖子。
“徐恕,我妈来了!”
徐恕也笑,忽然这时,他手机响了。
段秘书打来的电话,问他和赵南箫到了没。
“徐总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你们赶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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