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开到十二点多才暂时结束,下午继续。
食堂里现在人还是挺多,赵南箫听说再过两天,工地会有一个干包工的蔡大姐过来,但现在,附近几乎看不到女的,除了她之外,每次她去食堂,周围人都会给她让路,还全看着她。
她不想成为注目中心,很快打了饭菜,像之前那样回到住的铁皮屋里,坐下,一边吃一边翻手机。
徐恕端了两只捂得严严实实的不锈钢饭盒往铁皮屋去,突然看见陈松楠迎面而来,想躲一躲,结果没躲过去,陈松楠眼尖,已经看见他了,飞快地跑了过来。
“哥!我们早上那个会刚开完,可把我给饿死了。我看你出去了就没回,你吃了吗?”
徐恕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你饭盒里有东西?是啥好吃的?”
徐恕说:“有什么好吃的?就刚才我从食堂打的菜。你别等我,自己赶紧去吧,工地吃饭就是要快,再不去,等下汤都没得剩。”
“知道了,谢谢哥提醒,那我去了。”
陈松楠应了一声,赶紧跑去食堂。
徐恕这才继续往前去。
赵南箫坐下还没吃几口,听到有人敲门,放下手机去开门,发现徐恕站在门口,手里拿个两个饭盒,递了过来。
“那个,”他说――赵南箫感觉他最近和自己说话开头好像都是这样的,她现在连姓名也没了。
“这是刚炒好的,没动过,做饭的那个老李非要给我,我没办法,就腐败一回拿了,拿过来一看,都不是我爱吃的,给你吧。”
不待她回答,他走了进来,把饭盒放在她的桌上,转身走了。
赵南箫打开,见一样是木耳炒肉,一样是虾仁菠菜豆腐,转头见他已经走到门口了,迟疑了下:“你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好了。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两顿也吃不完,倒了浪费。”
他停步:“那好吧。我去拿饭过来,帮你吃一点。”
他很快回来了,自己搬过来椅子,两人对着桌子坐下去吃饭。
他看起来很饿,赵南箫倒不怎么饿,吃了点就差不多了,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怕他噎住,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他喝了一口,自我解嘲似地笑了笑,说:“到工地后,别的不行,吃饭本事是日益见长,天天就觉着饿,管不了吃相好看不好看了,你别介意。”
赵南箫说:“能吃饭是好事,你多吃点。”
她干脆也不吃了,就看着他吃。
“你怎么不吃?你才吃这么一点?”他又吃了几口,抬头问她。
“我刚已经吃了些,饱了。你吃吧,别剩了。”
他低头又吃起来,把饭盒里的菜全吃光了不算,筷子又伸向她盘里起先打来的剩菜,动作很是自然。
赵南箫觉得自己吃过,脏了,想阻止他,但他动作很快,已经吃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装作没看见。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的。
他接了起来,说了几句挂了,几口吃完剩下的饭菜,说:“刚到了批重要物料,等着下,我得去看看。”说着喝光她刚才倒的水,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手伸向空的脏饭盒。
“放着吧,我等下一起洗。”赵南箫说了一声。
他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
“那我就走了?”
赵南箫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走,忽然仿佛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伸手在裤兜里捞了半天,最后捞出一把钥匙放她桌上:“这我房间门钥匙,我整天跑来跑去,万一丢了,放你这里。等下你去办公室,顺便帮我门也锁下,没什么值钱东西,就一台电脑,里头有些在做的东西,丢了麻烦。”
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转身匆匆就走了。
他钥匙一放,也不管她答不答应,人就没影了,赵南箫只好收下,拿了脏的碗盘,到食堂的热水供应处洗干净一起带回来,经过他门前,见门虚掩着,就推进去,把他的碗筷和饭盒放桌上,又看了眼四周。
铁皮屋的布置每个房间都差不多,一张铁床,一两张椅子,一张桌,另外几样生活必需品而已。
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屋里除了一台电脑,就没别的什么了,床上随意丢了几件衣服裤子,被子也没叠,看起来乱糟糟的像个猪窝。
赵南箫看不过眼,就过去叠了衣服,又拉平被,放好枕头,正要出去,脚尖好像踢到了放在床下的什么东西。她弯腰,掀开挂下来的床单,意外地看见床下一只盆里竟然积了好多只换下来的脏袜子,看着至少有五六双了。
还好现在是冬天,这要夏天,这么多脏袜子堆了五六天不洗,还不熏死人。
赵南箫心里叹气,掉头走了出去。
她也有昨晚换下来的穿里头的几件衣物,打算趁中午休息时间洗,戴了手套,拿了自己脏衣服,出门准备去澡堂洗衣服的地方洗,都走过去了,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掉头,拿钥匙打开他门,屏住呼吸,带上了他的一堆袜子。
下午她在会议室里继续参加会议,他没再回来,她也没见到他人了。
白天收到个通知,姚书记在回去前,要整顿安全生产纪律,晚上七点,在多功能厅召开全体工作人员安全生产会议,ZJ的人,从上到下,统统要去参加,不准缺席,不去就扣工资,设计院和监理站的不强制要求,但希望出席,共同接受安全教育。
白天有太阳晒着还好,天一黑,这里气温就迅速下降,实在太冷了,晚上又刮起大风,吹脸上就跟割刀子似的,老陈他们都不想去,但一个也不去,未免显得设计院漠视安全生产,也不大好。
陈松楠倒是很愿意去,但他去了也没分量,和没去差不多,几个老头儿就都看赵南箫。
赵南箫只好说:“还是我去吧。”
老陈他们高兴了:“好,那就辛苦你了小赵,你代表我们去,顺便做做笔记,回来我们学习学习,也是一样。”
赵南箫答应了。
工地一切就简,多功能厅就是大食堂,把白天吃饭的桌子收了,摆上凳子椅子,就成了开会场地。
下午太阳大,洗了脱水过的袜子已经晒干,赵南箫收衣服的时候,顺便把他的袜子也收了,又一双双卷好放在他床上,然后等,等到了快晚上七点,还不见他人影,怕开会迟到不好,就把他丢自己这里的房间钥匙压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下,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回来自己拿,随后去开会。
她到的时候,快要七点了,里头已经坐满人,至少几百个,嗡嗡声一片。
她从后门走了进去。
陈松楠比她来得早,已经替她在前面占好位子,正不断地回头张望,终于看见她来了,眼睛一亮,急忙招手,示意她过去。
他抢的位子在前头几排,又是正中间,赵南箫不想去,就摆了摆手,指指后头角落里的一个空位,走过去坐了下去,随即拿出带来的笔记本和笔,忽然感觉边上起了一阵小小骚动,仿佛有人正往这边挤,抬头,看见徐恕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硬是从已经坐下去的一排人的膝盖前挤到了自己所在的角落里,拍了拍她边上那个工人的肩:“哥们,帮忙换个位子?我找赵工有事商量。”
他指了指她。
工人自然认得他,他都开口了,只好站起来,让出位子。
徐恕笑着道谢,坐了下去。
赵南箫目不斜视,摊开笔记本放在膝上。
前头姚书记和领导也都来了,开始讲话。
姚书记明天就要回,所以临时召开这个全体安全会议。一开口就提昨天上午他征迁扶贫回来亲身遇到的工地混凝土搅拌车溜车事件,说:“下面就是发电机组和变压器,当时要不是徐恕同志见机行事,处置及时,不顾危险追上去及时制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正式开会之前,我提议我们大家为他的挺身而出鼓掌。”
台上领导率先鼓掌,下面的人也都哗啦啦地跟着,又全扭头看了过来。
他面带微笑,神色自若,朝前头点了点头。
赵南箫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想让人注意自己挨着他坐一起。
鼓掌完毕,姚书记继续发言,阐述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和必须上下注意贯彻落实的管理条例。
“……我们必须重视,确保所有进场单位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在有效期内,坚持特种作业人员的资格证上岗证日常检查。这里我要强调的是,光持证还不够,必须要把安全生产观念落实下去,时刻牢记,就像人吃饭喝水……”
赵南箫听得很认真,不时低头做笔记,但是老感觉边上的徐恕不停看自己,忍了一会儿,感到他又扭过脸,实在忍不住了,抬头,盯了他一眼。
他立刻转过头,视线投向台上的姚书记,若无其事。
赵南箫继续低头记笔记,再过了一会儿,忽然感到他又凑过来,这次还是整个人朝着自己这边靠过来,嘴巴凑到她耳边说:“那个,我那堆脏袜子,是不是你今天帮我的洗的啊?”
也是凑巧,他凑过来说悄悄话的时候,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哑了,姚书记的声音一下小下去,显得他的悄悄话特大声。坐附近的人大概都听到,再次齐刷刷地扭头望了过来,看着自己和他。
赵南箫吓得不轻,赶紧装作捡东西弯腰下去,不敢直起身。
台上姚书记拍了几下麦克风,声音终于恢复了,继续讲话。
过了一会儿,赵南箫慢慢直起身,见周围的人都已经转过头继续听姚书记说话,不再看自己这边了,这才慢慢定下神,强作镇定又听了一会儿,感觉他还在看自己,心里越想越气,就在笔记上写了一行大大的字,推了过去。
“闭嘴,认真听,不许看我!”
接下来他总算没看得那么频繁了。
赵南箫很后悔晚上来开这个会,又丢脸又煎熬,终于等到台上领导说完话宣布散会,合上笔记本,立刻起身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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