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始皇帝并没有大开杀戒。官府只处决了一些首犯,抄了几家田姓家族,其它牵涩其中的贵族家庭全部没收田、宅,迁往漠北、西北、南越等人口稀少的郡县。齐地的田姓家族,被细分每一个家庭,分散迁居在全国各地,许多田姓后人迁居后改了姓氏,就这样,号称战国时期天下第一家族的田氏自此土崩瓦解了!
转眼隆冬季节来临,北风夹着鹅毛大雪,刮得人们恨不得猫在家里。黑山眼睁睁地看着方士徐福,带着三艘装满金钱珠宝的大船从碣石出发去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明知道这是一个毫无结果的骗局,自己却无能为力去阻止。因为这个年代,人们对神仙鬼神的敬畏已经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融入每一个细胞。自己如果这个时候跳出来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更没有长生不老药,肯定会被绑上祭台,当成牺牲品供奉天地!
“徐福啊徐福,我发誓总有一天要揭穿你那骗人的伎俩。”黑山咬牙切齿,带着众手下翻身上马向咸阳奔驰而去。而始皇帝依旧带着大臣们住在即墨行宫,眼巴巴地盼着徐福给他带回可以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几天后,黑山众人进入童关,来到华山脚下的仙峪亭。仙峪亭是座小亭,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除了过往的商旅在此竭脚喂马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了。而此时仙峪亭周边已经盖走许多简易的木屋,不仅开起了饭馆,还有许多商店。
黑山一边下马,一边好奇地问前来牵马缰的亭卒道:“去年经过这里时,还冷冷清清,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热闹?风雪这么大,大家不在家窝冬,怎么都跑到这里来呢?”
亭卒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自去岁始皇帝下旨要开凿天梯直通华山顶峰,宁泰县令下令征召全县数万丁壮全力开凿。正好是冬天没有农忙,一些家属也跟随到此,一来就近照顾自家的男人,二则可以打点零工挣得一些钱补贴家用。这边人算少的了,主要是大河码头役夫的家属。上山十里,人比这里多出好几倍。听说这天梯马上就要建成了,客官下次再来,就可以上山游玩一番。听山上下来的民夫们说,这山顶美若天堂,还住着神仙呢!正准备再盖一座大道观,让神仙们住呢!”
“什么神不神仙的?告诉你,你面前的我们才是真正的神仙。有什么好酒好菜全部呈上来,我们吃完还要赶路呢!”张进说道。
“客官,举头三尺有神明,咱可不管乱说话。请出示你们的验、传,我们好安排饭食!”亭卒说道。
身边的嬴琪听了,立即将黑山的验和传递给亭卒。亭卒接过一看,立即瞪大眼睛说道:“您就是威镇天下的安南侯啊!能接待侯爷真是三生有幸!你们先到雅座休息,小的立刻去叫人来给你们准备上等酒席!”
黑山急忙制止道:“不用如此麻烦,我们人多,坐在大厅反而更方便。把你们现成的菜弄几样上来就成,我们就在大堂吃完了还要赶路!让你们的人好好照料一下我们的马匹!”
“诺!小的马上去安排!”亭卒说道。
一会儿酒菜上来,虽然粗糙却不难吃,大家趁热吃喝起来。
这个时候,又进来几个方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喊道:“主事的,先烫壶酒来祛祛寒,有什么肉切几斤过来!”
亭卒从后堂进来一看,笑道:“几位仙长,刚从山上下来的吧?请先出示你们的渡碟登记一下。酒马上热好,一会儿给您打上来,只是肉要多等一会儿,今天贵客多,已经安排人手去宰杀了!”
“知道我们是谁不?说岀来吓死你们。我们的师父乃卢生卢道长,乃始皇帝面跟前的大红人!我们兄弟俩乃奉师傅之命,来华山主持修道观。实不相瞒,皇帝陛下已经同意把华山赐给道观,将来你们都是我们的佃户。怎样?还不赶快把肉给我们端上来?”其中一个瘦方士嚷嚷道,态度十分嚣张。
说话间,正好一名亭卒端上来一大盆香喷喷的烤羊肉,利索地放在黑山的面前。
另一个胖子方士见了,顿时来了气,骂道:“好你个小小亭卒,竟敢骗我们,为什么他们有现成的肉,我们就要等呢?快给大爷端过来!”
张进听了,正要起身理论,被黑山用手势制止。
那亭卒知道黑山的身份,急忙解释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官爷比你们先到一步,况且这位爷乃是……”
“这位小哥,你就把这盘烤羊肉给两位道长端过去!”黑山急忙制止了亭卒说出自已的身份。
亭卒连忙赔着笑脸走了过来,歉疚地说道:“几位爷,都是肚子可撑船上人!谢谢了!”说完就将热烘烘的烤羊肉端过去给两位道士。
两个方士见亭卒将热滋滋的羊肉端了过来,得意地拿出一块铁牌吹虚道:“还是这位黑大个识相,这个牌子看到没?这可是皇帝陛下亲自发给我们师傅门下弟子的牌子,凭此牌子在大秦帝国享受大夫爵待遇,大夫爵多大知道不?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都和华阴县令一样大了!”
“哈哈哈!”听了方士的话,张进等几个人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两个方士的眼中,大夫以上爵位的官员出门肯定是前呼后拥,排场十足,而挤在大厅吃饭的,顶多是一些出门公干的小吏或者过路的商人。
大家听了,都忿忿不平,张进更是蹭一下站起来骂道:“哪里冒出来的牛鼻子,那一盆烤羊肉堵不住你们的嘴……”
黑山制止张进道:“坐下坐下,你跟两条狗生啥气呢?何况还是两条疯狗!”
“哈哈哈!”黑山的嗓门比较大,大厅内的人都听个真切,大家笑个不停。
“师兄,他们好像在骂我们是疯狗!”瘦方士说道。
“什么好像?他们就是在骂……骂我们!”胖方士回答道。
“怎么办?咱们是不是给师父丢脸了?”瘦道士问。
“他们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着瞧吧!”胖子说完,两个道士便甩袖而去。
两个人刚走,亭卒便对着两人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道:“什么狗东西,竟敢和安南侯相提并论。这世道日下,那些游手好闲的都去当方士耒逃避徭役、兵役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黑山问道:“这位老哥,你刚刚说什么?游手好闲的人为了逃避徭役都去当方士了?”
“可不是吗?听说这毕山上要盖十几座大道观,用来安置这些不劳而获的牛鼻子。我们亭长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三年,才砍了两个首级,当上这个亭长,这些人只要把头发一束,换身道袍就可以吃肉喝酒,待遇比造士还好!老子如果不是放不下婆姨和孩子,也去当方士得了!”亭卒发牢骚答道。
“很正常,皇帝爱方士,天下便不再以战功为荣,争相去当方士了!”黑山感叹道,心中暗想,“华阴县是老秦人的地盘,方士尚且如此张狂,在別的地方估计真就把自己当神仙了!老子得想办法治治他们才行!”
主意拿定,黑山对身边的嬴琪说道:“回去后让黑冰台的弟兄们暗中调查一下这些方士,我的直觉他们肯定在做什么坏事!”
嬴琪点了点头,答道:“好的!”
吃完饭,黑山带着手下特地绕路进入华山脚下,眺望那高耸入云的华山,那一笔直的悬崖绝壁正被这一代人用最原始的工具一步步征服。
站在山脚,仰望华山,只见周围的山体就是一处处巨石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周围峭壁林立,横空而立,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山崖陡壁,峡谷幽深,仰头看着就能使人感到惊心动魄、胆战心惊。
“天啊!这是我见过最高的悬崖峭壁了,应该有几百丈高吧!”身边的嬴琪感慨道。
“要是从这个悬崖上面跳下来,肯定是尸骨无存!”张进感叹道。
听着身边人的感慨,黑山突然想起来自已后世不仅是一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还和许多爱好翼装飞行的战友组成一个翼装飞行爱好者小队。华山由于绝佳的自然地理条件,成了小队最佳的飞行基地。自己曾经数次从华山之颠一跃而下,那优美的动作,每次都可以斩获无数登山者的掌声。自己如要是在这个年代,从华山之颠一跃而下,那肯定可以名扬天下,并收获无数人的崇拜。也许自己可以借此对抗皇帝对方士的盲目崇拜。
数天后,黑山回到咸阳家中。家里人兴高彩烈,几个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一截。最高兴的要数嬴雪公主了,紧紧抓着黑山的胳膊,寸步不离,她对黑山说道:“今年蜀地风调雨顺,生产的蜀锦质量特别好,除了宫中按例送来的几匹贡锦,母妃特地将她那一份也送了过来。母妃说她的年龄大了,用这么好的蜀锦是浪费,干脆全部送给了我。等下你帮我挑挑,看那个颜色适合我,我让尚衣坊给我做两件衣服!”
黑山刮了一下公主的鼻子,笑着说道:“全天下都知道公主是咱们大秦第一美人,就算是麻布做的衣服装在公主的身上,你也是最美丽的公主。”
“就知道耍贫嘴!你就帮我挑选一下,哪一匹更适合我!”雪儿公主说着就拽着黑山的胳膊来到她的专属衣帽库。为什么是衣帽库而不是衣帽间呢?因为作为始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的衣服已经是多的数不清,不得不占用一座大房子来当她的衣服库。
黑山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屋子,平时只知道雪儿公主有许多衣服,但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仓库里分成四大区域,上面标着春夏秋冬四个大库,每个库房都挂着各种款式各种材质、花色的衣裙数百条条,每一条都是都是选用价值不菲的丝稠锦缎、珍贵动物皮毛等材料,由尚衣坊的工师们精心缝制而成。
黑山禁不主感叹道:“知道吗?你这随便一件衣服的价格就可以顶得过一家中等农户几年的收入了!已经有这么多衣服,就算你每天换一件,也可以七八年不重样了!”
“啊!这衣服有那么贵吗?”嬴琪惊讶地问道。
“一匹上好的丝绸价值百金,一匹品质上乘的蜀绵价值上千金!”黑山答道,“以大秦县令六百石的奉禄,一年可以买半匹丝绸,十年才可以买一匹蜀锦!”
“哇!原来漂亮的衣服这么贵啊!”嬴雪公主惊讶地说道。
黑山苦笑道:“这个天下,拥有这么多华丽衣服却不知道价值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公主了!”
公主拉着黑山来到库房中间的桌子前,桌子中间高高拱起,上面盖着一面白布。公主手一挥,两名宫女扯开白布,九匹流光溢彩的锦缎立即出现在眼前。黑山惊讶地欣赏着,抚摸着这些蜀锦,这些织品色彩鲜艳,手感丝滑柔软,经纬比例恰当,图案清晰,色彩丰富,花型饱满,工艺精美。这样质量的蜀锦就算放在两千年后的现代,也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嬴雪见黑山对这几匹蜀锦爱不释手,好奇地问道:“夫君也喜欢这些蜀锦?”
黑山笑道:“这么漂亮名贵的蜀锦,我更喜欢把它裁成衣服,装在公主的身上!”
公主听了,心里美滋滋地骂道:“还是侯爷呢还耍贫嘴!”
旁边的宫女们听了,都在暗自偷笑。黑山觉得有点尴尬,急忙转移话题,问道:“给公主做衣服的裁缝在吗?”
其中一个宫女向前一步,施个万福礼道:“织娘见过侯爷!”
黑山一本正经地问道:“侯爷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自有重赏!”
织娘以为安南侯要考核自己,胸有成竹地答道:“侯爷有问,奴婢知无不言!”
“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布最轻?什么布致密性最好?什么布韧性最强?”黑山问道。
“禀侯爷,最轻的布叫素纱禅锦,产自越地,每丈重不到二两。最密的布叫羊羔绒布,做成布袋,装水不漏。韧性最好的布乃天蚕丝织成的天蚕布,用它编成筷子粗的细丝绳可拉千斤重物。”织娘对答如流。
“这三种布价值几何?”黑山又问。
织娘答道:“一名织女十年方可织出一丈素纱禅布,裁成一件素纱禅衣价值万金。羊羔绒布乃是用初生羔羊胎毛织成,产量虽然不大,却不难见,市面上一匹三十金。天蚕丝最贵,乃蜀地一种野生金色蚕所吐的丝织成,一万只金蚕吐丝,只有一只吐金丝,素有一寸天蚕丝一斛珠的说法,侯爷和公主腰间佩戴的皇室玉佩上的丝带就是天蚕丝所织!”
黑山摘下腰间挂着的象征皇室成员的燕子玉佩,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明黄色丝绳,今天才知道,这条丝绳竟也是无价之宝。想了想,又问道:“本侯现在需要一匹布,一丈重要不可超过一斤,密度要达到风刮不透,韧性虽然不用达到天蚕丝那么好,也得达到拉百斤不断。这天下可有这种布?”黑山又问道。因为只有这样的布才能达到翼装飞行服的标准。
“禀侯爷,现在陶城出了一种布,用一成金蚕丝、九成细棉细成的布,重量轻韧性好,只是致密性稍差。这已经是最接近你要的布了!”织娘答道。
黑山听了织娘的话,十分开心,因为陶城正是自己的老根据地,让那边的工坊定制几匹特殊的布更方便。转头却见公主已经生气地嘟着小嘴了,才想起来自己是陪公主来挑蜀锦做衣服的,刚才只顾自己的事,涉落了她。急忙认真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蜀锦,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匹红锦做成貂皮披风的面料,冬天穿最合适;这两匹粉色和浅绿色适合做裙子,春天的时候穿;这匹白的的锦缎轻薄透气,就裁一件夏天的衣裙,凉爽又舒适!”
嬴雪听了,这才转怒为喜,挽着黑山的手,高兴地对织娘说道:“就听侯爷的!”
“诺!”织娘施礼应道。
回到书房,黑山立即给陶郡的织布工坊,让他们不计成本,做几匹可以用来缝制翼装飞行服的布料。
转眼冬去春来,始皇帝三十一年悄悄来到。整个帝国又开始忙碌起来。各县小吏忙着到乡村督耕,商人们也将大批铁制农具运到乡下打折促销,农夫们忙着将一块块田地犁了一遍又一遍。大地又泛发勃勃生机。
然而,上天似乎已经注定这一年不再平凡。首光是九原地区持续低温,大河发生凌汛,掩没大片良田和村庄,导致九原郡三十余万人口流离失所。河东郡、南郡、南阳郡又大旱,地里的裂缝可以申进巴掌,大片小麦干死在地里。远在即墨行宫的始皇帝,也等来了东海求仙船队的回归,只是回来的只剩下徐福一人,说是回来的路上碰到海怪,打翻了所有大船,随行人员全部葬身鱼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徐福奇迹生还,还带回一瓶“仙丹”献给始皇帝。始皇帝服用“仙丹”后,龙心大悦,下旨让徐福二次东渡。
在九嵕山下黑冰台总部书房内,黑山看着黑冰台各地传来的消息,其中陇西侯李信已经征服西域一万多个小部落算是一个好消息,而南征大军在任嚣大将军的率领下虽然攻下大片百越领土,但是斩首和俘虏却十分有限,大军分兵大散,后勤补给十分困难。
“不好!南征大军有危险!我要上奏皇帝,请他速回咸阳!”黑山自言自语道。
“不用上奏了,皇帝已经起驾回咸阳了!”嬴琪公主刚进门便说道,“王贵妃娘娘病重,御辇正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说完,将刚收到的飞鸽传书递给黑山。
黑山惊讶地接过嬴琪公主手中的密报,看了一眼,心情更加沉重。王贵妃在始皇帝心中的份量大家都清楚,她有不测,对始皇帝绝对是一个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