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进来时,目光不经意地往室内一扫,然后在那一扇花鸟屏风上顿了下,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曲潋坐在屏风后,竖起耳朵偷偷倾听声响,虽然看不到外面,但是却感觉到纪凛的目光似乎在屏风上打转了下,心知以他的聪明,怕是猜测出自己躲在这里,只是什么都不说罢了。
美少年什么的,实在是让人hold不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曲潋也不例外,可是一想到这美少年风姿隽永背后还一个极少发作的精分一面,如何也产生不了其他想法,加之知道他也许会和自己未来有什么关系,心里越发的别扭了。
就在她失神间,便听到纪凛和母亲说稍会船靠岸之事。
宁王世子和镇国公世子回京,虽说不会大张棋鼓,可是该有的排场也不会少,家中定然会派有管事仆人来接应,届时那排场怕是十分惹人注目。相比之下,曲家三房老弱妇孺进京,虽说京城的曲家会有人过来等侯,但以曲家三房的弱势,只会是平常的规格,不会引人注目。
纪凛继续来刷曲家人的好感。
等听完他的安排,季氏和曲湙纵使知道太麻烦打扰他不好,脸上的笑容却也十分柔和,对他印象非常的好,一天比一天增加。
曲潋木木地坐着,觉得这少年真会收买人心。
“多谢纪公子了,我们一路上麻烦你们许多,已心中不安,便不用纪公子派人护送了。”季氏委婉地拒绝了纪凛的好意,“我们出发前已经着人送信进京,想来应该会有人来接应,就不必劳烦纪公子。”
纪凛也不强求,听后便笑着道:“如此也罢,待你们安置好后,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让人过来寻我,我自不会推辞。”见季氏还要客气,又笑道:“伯母不必如此,我见阿湙是个好的,与他一见如故,心里十分喜欢,将他当兄弟一般,你们若是再推辞,可就生分了。”
就算不生分,可他们曲家也和镇国公府走不到一块吧?
曲潋免不了心里嘀咕着。
越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曲潋越是理智,不会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所以,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以后会如何和纪凛这样身份的人扯上关系的,甚至怀疑姐姐是不是搞错了,除非以后人生来个神转折——神转折什么的,真是让人心塞。
就在她失神间,纪凛终于离开了,等弟弟送纪凛回来,曲潋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出屏风。
曲湙见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先是惊讶了下,然后心里了悟,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曲潋耳聪目明,如何没看到弟弟脸上的表情。
看吧,连弟弟都不看好她和纪凛,所以——她以后应该能和纪凛划清界线吧?姐姐都重生了,证明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纵使姐姐觉得纪凛好,但她才是当事人,可以自己选择。
正巧曲沁也过来,见弟妹都在,朝他们笑了下,便对季氏道:“娘,船等会就要靠岸了,半个月前我让徐管事送信到双茶胡同,告诉他们我们到京的时间,届时会有人在渡口接我们,双茶胡同那里的屋子也已收拾好了,等我们进京了,直接住进去便可。”
听到曲沁的话,季氏和曲湙面上都有着淡淡的笑意,显然曲沁的安排极为妥帖。
曲潋听后也松了口气,她就怕若到时候来接他们的人掉琏子,不得已让纪凛出手帮忙,越扯越深,以后可不好善后。有些事情,能少麻烦人就少麻烦人,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后,便各自回了舱房。
知道快要上岸了,丫鬟婆子们也俱开始收拾行李和箱笼,船舱里一片忙碌。
等船终于抵达了渡口时,曲潋透过窗棂往外看去,便能看到渡口处一片繁华,过客络绎不绝,江面上停泊着无数船只,甚至有些商船和客船都需要排着队靠岸,拥挤在一起,形成一副繁华却充满了市井气息的画面。
他们的船自然不用排队前进。
除了有专门的官船停放之处外,加之有宁王府的管事提前打点,其他船只只能纷纷让道,曲家的船跟在后头也跟着沾光,并未需要等候太久,船很快便靠岸了。
曲潋与母亲和姐姐坐在船舱里,等候下人抬轿子过来接她们上岸。
曲湙站在船头,徐山陪在他身边,小声地报告着什么。他的目光往渡口上看去,便见到恭迎周琅和纪凛的下人乌鸦鸦地跪满了一地,已细心地备好了华盖马车,两家的管事仆人凑到一起,声势极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相比之下,曲家只来了少许的人,曲湙虽然认不出那领头的管事,不过旁边有徐山帮着指点,倒也从容以对。
突然,曲湙目光微凝。
“少爷,骆府的人也来了。”徐山在旁小声地提醒道。
曲湙点点头,知道骆府能派人过来得如此及时,怕是早就算好了时间,让人早早地在这里等侯了。不得不说,骆府能如此看重一个表姑娘,怕也是因为骆老夫人之故,只要骆老夫人看重曲沁的一日,骆府便不敢待慢。
曲家的管事和骆府的人见船靠岸后,忙带着人过来给曲湙请安,然后曲家的仆妇和骆府的仆妇跟着进船舱里给季氏和两位姑娘请安。
季氏端坐在船舱里接见前来请安的仆妇,两个女儿坐在她身边,一个端庄娴淑,一个娇美可人,皆是难得的姝色,让进来的仆妇们看得目炫神迷,忙将脸压下给主子们请安,生怕自己不小心失态得罪了主子。
而骆府派来的嬷嬷目光也一下子凝在了曲家两个姑娘身上,越看越心惊,曲潋便不用说了,她年纪还小,纵然生得娇美异常,可也只是个小丫头,根本没什么女人韵味,看过便行。却是曲沁,不过是一年未见,似乎变了很多,不仅端庄大气,那通身的气派,竟然比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两位姑娘还要出色。
嬷嬷心里虽然震惊,面上却不显,笑盈盈地给季氏和曲沁等人请安,然后对曲沁道:“老夫人可是一直念着姑娘,自从得知姑娘进京后不知道有多高兴,天天派人过来守着,就想让姑娘进京时,奴婢们能在第一时间来给姑娘请安。”
曲沁脸上露出了欢喜又感动的神色,用帕子半掩住脸,哽咽道:“我也极是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担心,是我的不孝。嬷嬷回去禀报外祖母一声,待明日安置妥当,我便和母亲、妹妹一起去给外祖母请安。”
“那真是太好了……”
那嬷嬷又奉承了几句,终于笑眯眯地闭嘴了,由曲家的仆妇和季氏报告:
“知道太太和少爷、两位姑娘进京,马管家早早就让奴婢们将房子收拾了一遍,有些地方也修葺过,务必要让太太和少爷、两位姑娘进京即可放心入住……”
等听完下人的报告,季氏十分满意。
很快下人们便将轿子抬了过来,季氏和曲潋姐妹俩纷纷上了小轿,等轿子上了岸后,便转而上马车。除此之外,马管事还特地多雇了一些马车拉行李,来的人虽然不多,但行事还算利索,曲沁看了心里十分满意。
满意之余,曲沁不由得回首瞥了眼骆府的人。
上了马车后,曲潋便将石青色的车帘微微掀起,便见到弟弟正在岸边和周琅、纪凛告辞。
纪凛站在渡口迎风处,和风掀起他的衣袂,整个人立于清风之中,长身玉立,风雅之极,他脸上噙着笑,目光温泽如玉,一副认真倾听旁边十岁男孩说话的模样。
他旁边一袭天青色五福祥云锦袍的周琅同样面上含笑,并无一丝不耐烦,偶尔高兴时,还伸手在曲湙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前来迎接曲沁的骆府的管事是个眼睛毒辣的,如何认不出那两个少年的身份,乍然一见,心头震动。
宁王世子、镇国公世子,这两位少年在勋贵中可是香饽饽,说起他们,无人不识,想和他们攀上关系也无门。两人俱是天之骄子,京城中多少宗室及勋贵子弟想与他们套些交情,却少有人能成功,极少能入得了这两位爷的法眼。
如今,这两位天之骄子竟然对一个从外地来的落魄世家子弟如此笑脸相迎,如何不让人震惊?
这曲湙不过是个十岁少年,是何德何能教两人另眼相待?如此看来,曲家三房似乎是攀上了宁王府和镇国公府?若是曲湙能与这二人一直交好,曲湙的未来怕是不可估量,这事绝对要禀明家中的老侯爷才行。
相比骆府的下人看得震惊,曲家的下人倒是暗暗欢欣一片,并且也觉得自家这少爷年纪虽轻,可也不是什么不靠谱之人,定不能唬弄,暗暗地收敛了心思。
曲潋目光扫过骆府的下人,又瞥向弟弟他们,心里不禁嗤笑。
这真是……误会大了。不过若是骆府的人认为他们三房得宁王世子和镇国公世子另眼相待,怕是心里会有几分忌惮,想要随便安排姐姐的婚事,也会斟酌几分吧。
想到这里,曲潋心里有些高兴,暗暗地给机智的弟弟点赞。
正当她高兴时,突然见纪凛远远地看过来,目光里似乎蕴藏着什么东西,明明距离如此遥远,他应该看得不清楚自己才对,可被他看着,心里就是莫名地跳了下,忙将车帘放下,不敢再看。
曲湙辞别了纪凛两人,转身离开时,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骆府的下人一眼,然后施施然地在曲家下人恭敬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另一边,周琅钻进了镇国公府派来的马车,啧啧有声地对纪凛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心肠那么好了,竟然愿意让一个刚相识不久的小子将你当踏板来踩别人。”
纪凛声音和煦、笑容淡然:“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何必计较太多?”
周琅心里不信他说的理由,要是有这么简单的话,那就不是纪暄和了。但是想到曲家两个姑娘的容貌,还有平阳侯府的一惯强势,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刚才见纪凛的行为,他才会屈尊降贵地站在那里,由着人误会。
马车缓缓地前行,纪凛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双茶巷位于京城的城西,从渡口到双茶巷,约模半个时辰。
到了双茶巷后,天色已经近傍晚。
双茶巷的曲家的下人们早已在门口迎接,人数并不多,但伺候四个主子却已够用。
等季氏他们下了马车,被迎进屋后,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热水和茶点饭菜,一切井井有条,让人看了极为舒心。
季氏长长地舒了口气,坐了二十多天的船,下船时感觉脚还是飘着的,直到回到家,才真实地感觉到了一种脚踏实地感,没有像在船上那种不着地时的飘浮。
在下人的伺候下,众人洗漱更衣,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过后,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明天的事情。
“我问过马管事了,大伯明日并未休沐,白天怕是没空的,不如我们先去骆府给外祖母请安,等下午大伯下衙后,我和姐姐们再去给大伯请安便是。”
为了两个儿子读书之事,曲大太太多数时间是待在常州府,曲大老爷独自居于京城,内宅里除了管事的婆子,并未有女主人,所以季氏不方便登门,由三个小辈过去便可。
季氏点头,如此安排极是妥当,不管怎么说,骆府是曲沁的外家,自然是第一时间去请安较为恰当。
然后又商议明日带过去给骆府的礼物,除了土仪,骆老夫人那边还要多备一些,以感谢她老人家对曲沁的照顾。特别是这次进京,事关曲沁的婚事,讨好点骆老夫人准没错。
“骆大老爷和骆大太太那儿要不要也加一些?”季氏有些犹豫,骆老夫人要讨好,骆家长房以后要承爵的,自然也要讨好。
曲沁淡淡地道:“不用了,亲戚之间心意尽到便可,母亲不必如此,省得被人说生分了。”
季氏对长女极是信服,听后便作罢,根本没往心上去。
曲湙和曲潋皆忍不住看了姐姐一眼。
而曲潋则暗搓搓地觉得,怕是上辈子骆府长房和姐姐之间有什么龃龉,所以姐姐实在不待见,人也显得冷淡,连孝敬的礼都懒得加,只给老夫人精心准备。
想到这里,曲潋对明天去骆府的事也多了几分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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