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风筝线儿断,三月桃花随水转。日升而月落,朝辞而暮去。
大殿之上。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粮草为其本,自古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戎狄之处,悍如虎狼,兵法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候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故臣以为兵贵神速,当补给粮草与边疆,使人马俱无饥色,将士方能定边疆而安万民。”
朝臣皆看向大殿中央站着的那人,白襦、白裳、绛袍、紫绶,腰悬水苍玉,手持象牙笏。只是随处一站,便如冰壶秋月,莹澈无瑕。他禀奏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足够沉稳,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燕承启面上颔首道:“楚卿此言不虚,朕亦有此意。”内心忍不住槽着,这还是那个一毛不拔的户部尚书吗?偏袒自己新夫人简直不要太明显,以前怎么不见你说给边关加军饷,秦峥一过去,这边粮草就筹好了,还能再积极点吗?
楚瑜不管旁人如何想,仍旧是一脸正直,摆出毫无私心的模样。
此事利国利民,燕承启没有不应之理。
楚瑜趁热打铁道:“臣愿自请为监军负责转运粮草前往边关。”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放着户部尚书的位子不坐自请离京,难叫人不惊愕。
燕承启额角一紧,怎能不知楚瑜打的什么算盘,略微沉吟片刻道:“此事再议。”
楚瑜垂眸,轻轻抿了下唇角,没再说话。他也没指望燕承启会当场同意,这事总归是要询问楚茗的。否则楚瑜路上若是出点什么事,恐难交代。
下了朝,楚瑜一言不发地回走,待远远瞧见自家马车,才松了口气,伸手小心按在小腹之上。
“二爷!”车夫看见楚瑜,忙上前去扶住他,方一触到他手臂,就见他整个人已经脱力到站不稳身子。
楚瑜抵在小腹上的手紧了紧,咬住下唇。
车夫将楚瑜扶到车上,秋月已经随行,早在里面等了许久。见楚瑜面色煞白就知不好,她将车门窗子皆关紧,这才俯身跪在楚瑜面前,哆嗦着手指去解他衣裳。
冷汗沿着额头低落,楚瑜倚在软榻上,只手撑着车壁,压低声音道:“不要慌,无事。”
秋月定了定神,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动作更快了些。拆开腰封,解了深衣,这才看到里衣外缚着一层白缎。她直接从一旁取了只银剪子将缎子裁开抽出丢在一旁。
剪开缎子的那刻,楚瑜撑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早已显怀的肚子。
秋月搁下剪子去扶楚瑜,触到他腰身才知道里面的亵衣早已经被汗湿透了。因着担心楚瑜受凉,秋月将散落在榻上的衣袍拢了拢,给他裹上,开口声音都带着点哭腔:“二爷太胡来了,好容易养稳了胎,若是勒出个好歹怎么办?”
楚瑜脸色比方才好了些,倚着腰垫着的几个软靠,轻轻抚着腹侧,道:“谁能晓得这孩子长得这般快,这才四个月出头……”想当初怀真儿的时候,五个多月都还不曾显怀。
秋月倒了杯温茶塞到楚瑜手里,嗔道:“沈太医说了二爷这回不比以往,双生子总归是要大些,您这般一折腾,待会儿回去又得让沈太医气得上火。”
楚瑜安抚着腹中的孩子,叹息道:“只能委屈他们这一遭……”若是他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去边关定然是别想了,兄长那关就过不去。眼下先瞒着些,待离了京,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秋月知道自家爷是早就打算好的,无从可劝,除却更加仔细地照顾他外,别无办法。
自朝会罢,楚瑜开始愈发用心打理户部,李恣跟在他身边有些年头了,虽资历不足以顶了尚书的职务,可能力确是足矣。安排好了朝中的事,剩余便是家中事。
真儿是楚瑜最放心不下的,这些年若说还有何欣慰之处,便是无论如何女儿都在身旁。可此去路途遥远,不便将真儿带在身侧,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将她留在家中。
真儿虽然年幼,倒是懂事极了,她小心翼翼的将小手放在爹爹肚子上,扑闪着一双水漉漉的眸子:“爹爹肚子里真的有小弟弟吗?”
楚瑜笑了笑,覆住真儿的小手,轻声道:“真儿要帮爹爹守着这个秘密,等爹爹回来,真儿就能见到小弟弟了。”
真儿眸子亮了亮,认真点了点头:“真儿答应爹爹,在家一定好好听秋月姐姐的话,在书院里听先生的话。”
楚瑜万般舍不得,将真儿抱得更紧了些,蹙眉叹息道:“真儿……不要怪爹爹……”
“爹爹多虑了,真儿未有怨怼。”真儿将小脑袋轻轻贴在楚瑜心口,道:“爹爹和大爹爹一定要平安回来……”
楚瑜既是欣慰又是心酸,却不曾想过自己家乖巧可人的姑娘在他离开的这两年里,竟是有本事将上京搅了个天翻地覆……不过这便是后话了。
在楚瑜第五次递了折子自请去边关后,上面终于松了口。此次粮草主用漕运,楚瑜任粮草转运节度使兼驻西督军,即日启程。
等君后偶然间从沈太医那看到楚瑜安胎的药方气得要将人召回时,那边已经顺风顺水地走了月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