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华采衣兮带兰香,与日月兮齐光。幼年成名,双璧之一的户部尚书楚瑜在单身的第四个年头,终于松了口,透露出一点想娶亲的意思。

上京冰人为之大振,一个个削尖了心思想要挑出最合楚二爷眼缘的贵女。干了这票大的,绝对能名扬上京。

谁料楚瑜这边还不等挑好合适的人选,那边真儿就被气哭了。

青雀轩外,楚瑜拍着门柔声哄道:“真儿你给爹爹开开门……”

屋里传来真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不……爹爹不要真儿了……呜……”

楚瑜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后来经秋月提点,才明白同性相排斥的道理。楚瑜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思来想去只能舍了娶个温婉贤淑女子的念头,改琢磨找个身家清白有才德的男子。

虽然男嫁非罕见事,可男儿心强,甘愿嫁作人妻的恐怕不多。楚瑜本不大抱有希望,只是等了大半月也不见有冰人来递画说媒,这就不大正常了。

难道二婚真的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楚瑜偶然进入李恣书房去,见桌下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画轴,打开竟是形态各异,无一不端雅的男子丹青……

李恣面不改色道:“不知是谁送来的,丹青技艺不错,我便拿来学习一下。”

楚瑜:“……”

为师不信。

楚瑜铁了心想要给真儿再找个爹,李恣的心思他大抵明白几分,但从不曾考虑过。李恣是他的学生,是他属意的接班人,悉心培养多年不是用来内部消化的。

这件事,楚瑜是认真的。

先从家世入手,身家三代内有亏者,绝对不可以。再做品性考究,若性情不够温良者,自是不准。最后便是观其眼缘,察其待人接物。此乃面试,楚瑜亲自邀约,直接考校。

层层把关,堪比科举。

此事荒唐,叫人逞口舌之愉,做茶余饭后笑谈。偏楚瑜是何等人物,这么多年横行朝堂,飞扬跋扈也好,刚直不阿也罢,总归陛下宠着纵着,安安稳稳坐着户部第一把交椅。莫说这闻所未闻的相亲,就算是直接摆个擂台又能如何。

笑谈后,众人方才后知后觉,嫁给楚瑜是何等稳赚不赔的事。暂不说楚二爷佚貌独绝,单凭二爷于朝中地位而言,便是叫人艳羡。楚家长公子是皇后,如今承袭爵位的是楚瑜,楚瑜唯有一女,若能嫁过去,得个一儿半女,再得楚瑜提携,定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一时间,不少门户开始惦记着将家中未曾嫁娶的儿子给塞过去。

良莠不齐,楚瑜忽觉担子有些重,只好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排出来面谈考校。饶是如此,只单单是目前冰人竭力推荐的人选,一天排三场,也排了月把。

后有一日,几个世家纨绔子弟醉酒戏言,想要作弄楚瑜一番,故而扮谋亲者主动邀楚瑜。本想叫这位搅的上京天翻地覆的户部尚书丢把脸,谁料初见惊为天人。作弄不成,反倒是被迷了眼去。纨绔公子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哭喊着非楚瑜不嫁。

那纨绔儿出身高门世家,家中自是不肯,熟知惹得那位小公子闭门拒食,险些饿死房中。最后还是其父托人说请,得了楚瑜一句劝慰话。小公子这才含泪开门,一遇楚瑜误终身。

此类事并非偶然,反倒是层出不穷,最后不少高门世家哭着找陛下告状,这日子没法过了。

燕承启倒抽着凉气,有心想劝楚瑜收一收,可楚瑜说来也是无辜,人家只不过是想要给女儿找个爹而已……

此事无法,只得一拖再拖,直到春末。朝中再次收到捷报,戎卢大败,撤军赔款,此战是自新帝登基,最为扬眉一战。

功勋折上为首的人名赫然以朱砂笔标作,秦峥。

秦峥此人一战成名,初始为流犯小卒,后在燕军受调虎离山计时,斩上领,传军令,以其果敢心智和杀伐手段离奇守城六日,等来了大军。若非是守住了凉城,大军势必四面受敌,损失难估。

以此为凭,秦峥名声大噪,被点作将领带兵出征,半年大捷而归,战功赫赫。西北有民谣道:将军如日月,戎卢似霜雪,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湮灭。

寥寥几笔,书不尽边关风霜雨雪。

天子大悦,御笔钦点,班师回朝日,封官加爵时。

御书房,楚瑜也不抬头,也不起身。

燕承启好整以暇道:“怎么,楚卿有何异议?”

楚瑜道:“吉、嘉、军、宾、凶五礼往来,皆是礼部的分内事,臣若是插手,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楚卿多虑,朕只是让人协礼部迎凯旋之师。再者,楚卿告假多日,也该为朕分劳解忧。”燕承启含笑,意味深长道。

楚瑜颔首一礼:“臣,领旨。”

燕承启见楚瑜应下,悄悄松了口气,将手下一份名折递了过去:“楚卿不妨先看看,这里是北凉军此次大战凯旋将领里功勋卓越者。”

楚瑜接过,一行行淡淡扫过,道:“臣记下了。”

燕承启眸色微变,仔细端量了楚瑜好几眼。心里忽起几分心虚,暗道莫不是他揣摩错了?不该这般毫无反应才是。那折中明晃晃写着秦峥的名字,之所以让楚瑜打头阵去迎,一来是君臣两人间表面和睦,内里明嘲暗讽多年,因着楚茗的关系,燕承启未曾讨过几回上风,不免心里不平。二来楚瑜征婚闹得上京沸沸扬扬,不知霍霍了多少大好男儿,实在糟心,只盼着原主归来就此消停。三来实在是将心比心,当年一念之差错失楚茗多年已是心下懊悔,不由得体谅起秦峥来,况且眼见楚瑜独自冷心冷情孤寂多年,实也不忍。

“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楚瑜等了半晌不见下文。

燕承启轻咳一声,扯回思绪,道:“无事,楚卿先退下吧。”

楚瑜叩了一礼,这才领了旨意走出御书房。

巍巍宫阙,汉白玉阶。

楚瑜身上朝服被风掀起一角衣袍,他抬手扶着雕栏一步步往回走,膝头隐隐有些发痛。夏多雨,天至闷,腿脚也不如前些日子好使起来,前些日子兄长让人在外头寻来个不出世的医工,擅灸术。等忙完这一阵,就多听听医工的话,将养一段时间……

“楚大人,您的手怎么了!”宫人尖锐的声音打断楚瑜的思路。

楚瑜回过神来,顺着宫人的目光垂眸一看,自己一路走来,抚过的雕栏上是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血痕。他怔怔摊开掌心,却不知何时指尖刺破皮肉,弯月般的伤口凌乱,血色未涸。

失神间,那名折不慎落于地上,被风呼啦吹来。楚瑜忙俯身去捡,指尖正按住一角,朱砂笔描金名,肆无忌惮地撞入眼底。

峥嵘岁月欺人事,浩荡乾坤几多愁。

秦峥啊……

“楚大人,您没事吧?”宫人上前去替楚瑜将名折捡起来。

待再看楚瑜,面色竟是苍白单薄到几近透明。他伸手接过名折,忽然阖眸垂首,捂住心口。

“楚大人!”宫人骇了一跳,以为楚瑜犯了疾。

楚瑜只是稍长喘几回,随即已是睁开双眸,轻拢掌心淡淡收回手去,拂开宫人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

宫人不敢追上去,只看着余晖落尽,他身影渐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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