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老怀安慰的笑容。
法明跪在地上,左手被抓着托起,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断的流泪。
“好,好。”
宋静微大笑着,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向祖师殿,屈膝跪下。
“师傅在上,弟子修道不修心,背了血债,违背道门祖训,死后愿入酆都,承地狱之苦。此乃我个人所为,与清风观无关,与法明无关。”
大殿之中,除了李清风的牌位,另有三清神像。
就在宋静微说出这番话后,众人好似听见,耳边有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声响起。
“清风观有我,是清风观之耻,此刻起,清风观无静微,师傅原谅。”
宋静微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而后起身,转而面对众人:“今起,我不再是清风观住持,法明接任住持之位,以后清风观,就交给你了。各位,请看在我们多年同门的份上,若法明遇见了麻烦,请帮一把,贫道,谢过了。”
他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弟子不知所措,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住持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位执事,眼神复杂,此刻也稽首,对宋静微还礼。
“玄阳住持,劳烦。”
宋静微抬手,陈阳走过来,伸出右手,放在他的胳膊下,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法明想要追上来,一名执事拦住,道:“宋微已经不是住持,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清风观弟子。道号,也不得再用。”
“他是我师傅!”
这执事突然厉声喝道:“他若不是你师傅,你岂能做这住持之位?他若不是你师傅,你岂能再入道门?宋微背负一生荣辱,是为了让你重新做人,现在,回去,接任住持之位!”
法明望着师傅伛偻的背影,牙齿几乎咬出血,执事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脚下似有千斤,一步步的退回。
……
“我有点累了。”
陈阳扶着他回到院子里,棺材还在院子里,桌子上残碎的灯盏也没人收拾。
老黑和大灰已经醒了,两个有些无聊。
见陈阳回来,就要走过来,陈阳对它们摆了摆手,轻轻摇头。
陈阳把藤椅拉过来,让他轻轻的躺在藤椅上。
“半辈子都给了清风观,也没什么遗憾了,师傅临走前说,要我一定不能断了清风观的香火,我也没算辜负。”
“床头边上,有一副相册,玄阳,帮我拿一下。”
“好。”
陈阳推门走进去,微微蹙眉。
屋子里很乱,桌上茶壶翻倒了,茶水和茶叶撒了桌子和地上都是。
显然是昨晚那四人留下的。
他走到床边,床头柜放着一本展开的相册,这是以前老式的相册,里面是塑封皮,一张张照片插在里面。
他随手翻开第一页,快速的掠过,几乎都是法明的照片。
从小孩,到长大成人。
大学的毕业照,法明穿着学士服,露出笑容,跟同学一起合照。
还有一张,是和宋静微合照的。
那时候的法明,已经比宋静微还要高一点了。
他将相册合起来,推门出去。
宋静微躺在藤椅上,好像睡着了。
他动作轻轻的,把相册放在桌子上。
一点点的动静,就将宋静微惊醒了。
“相册。”陈阳把相册给他。
“谢谢。”
宋静微捧着相册,眯起眼睛,从第一页看起。
远处传来了仙音道乐,那是法明继任住持的仪式。
“我接个电话。”陈阳拿出震动的手机,走到一旁去。
真空打来的。
“什么事?”
真空道:“过几天金牛寺举办华僧会,师傅想请你过来参加。”
陈阳一头问号:“华僧会?那是什么?”
真空道:“主要是国内外的僧人交流的盛会。”
“僧人交流的盛会,请我过去干什么?你觉得合适吗?”
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就好比一群狮子开会交流捕猎的经验,却邀请一只兔子参加。
真空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往年也有邀请过道士。华僧会是盛会,更是一场大型的交流活动。你修道,我修佛,两者之间也有共通点。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为了拉你做和尚,师傅说了,这些东西不强求,只是纯粹邀请你过来交流。”
陈阳第一反应,还真就是,对方不死心,要拉着自己去做和尚。
净严大师,他见过一面,人很温和。
不管是不是高僧,至少第一次接触,给陈阳留下的印象非常好。
他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
“下周末。”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复,我这边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什么事情?”真空道:“我见你最近几天都闭观,你是不是出去旅游了?”
“旅游个屁!”
陈阳没好气道:“道门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到时候有时间就过去,没时间就不去了,你替我转告净严大师。”
“行吧,不过你最好还是能来一趟,师傅他老人家也挺想见见你的。”
“知道了。”
挂掉电话,陈阳心里也有些无力吐槽。
明一住持说的还真是对,自己这命,亲佛近道。
他收起手机走过来时,宋静微已经闭上眼睛,相册摊在身上。
他一怔,心里有一股不妙的预感。
“宋静微?”
他轻声唤了几声,没有反应。
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下面探去。
陈阳手指轻轻一颤,叹了一声,动作很轻的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念着《太上经》。
念了一段经文,陈阳睁开眼睛,道:“回头回道观,我给你寻一块地,尽量挨着点师傅。”
宋静微走了。
悄无声息,就这么走了。
远处的仙音道乐还在奏着,他苍老的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有一缕笑容。
一定没有遗憾了吧。
陈阳一直等候了三个小时,临近下午四点钟,继任住持的仪式才结束。
法明下了大殿,快步的跑向这里。
走进庭院,看着院子里的棺材,他眼神黯淡,自责。
“师傅。”
他喊着。
却没人回应。
他看见,师傅躺在藤椅上,陈阳握着他的手,念着经文。
他的心脏,微微一突,越跳越快。
一股悲伤,潮水似的涌上心头,眼鼻酸涩,脚下虚浮着踉跄几步,三米外屈膝跪在了地上,声音悲恸。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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