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笑笑。”
谭笑想起了一样的事情,他很平静的看着谭纪平。
“你说谎。”谭笑说,“你放手了。”
谭笑抱起懒懒,懒懒不知所谓睡得云里雾里,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谭笑揉揉它的小脑袋。
谭纪平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
“阿平,”谭笑说弯起食指,划过谭纪平缠着绷带的额头,顺势滑过脸颊,勾起他的下巴,“你现在做的事,和我刚回国的时候差不多,心态大抵也差不多吧。”
谭笑笑了笑,收回手。
“以为可以重新拥有,甚至重新开始,所以用力去追,一点点渺茫的希望都不舍得放过……”
谭纪平看着谭笑,即将逝去的恐惧再一次袭上来。
“别说了……”
“我们悔恨、不甘、和舍不得,无非是因为付出和得到不平衡……”
话匣子打开,谭笑反而放开了,他坐下来,目色柔和,黄色的暖灯光温柔的铺洒下来。
“但其实,早就结束了。四年前,我签下手术同意书开始,你避之不见开始……就结束了。”谭笑温柔的看着暖黄色灯光下的风华男人,睫毛颤动,“阿平,我们回不到从前。”
“你母亲有句话说得不错,早一点放弃,少一分狼狈,这话送你吧。”
“阿笑。”谭纪平眼眶红着,他看着谭笑,他不懂谭笑为什么突然那么决绝,“你真的这么想吗?”
谭笑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谭纪平看懂了他目光里的坚持。
谭纪平捂上眼睛,艰难地滑动喉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出来。
“阿笑,”谭纪平压着声音说,“我不想离婚。”
我不想……连最后的联系都没有。
那是生生斩断了他的后路,他最后的盼头。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谭笑抽了张纸巾给他,“刚回国那会儿,我追着你跑,你对我爱搭不理的,现在反过来,你倒是追得欢。”
谭笑顺了顺懒懒的毛,“还差点把命丢了……”
“我乐意。”谭纪平拿着纸巾,他拿着搓了搓,没用,伸手摁住眼角,用指腹捻去湿意,好像缓过来了,声音很稳,“这事不许你拿来说。”
“好,”谭笑笑了笑,“那你也得答应我,今天的事就当是个意外,以后不许再发生了。”
“好。”谭纪平瞪着眼睛,眼眶还有点红,他伸出手,撩开谭笑额前的碎发,谭笑好好坐着由他看。
灯光下,谭纪平手臂的影子轻轻搭在谭笑额上,像一对经历了千般风雨,终于在温暖的港湾交颈汇合苦命鸳鸯。
谭笑额头上的小伤口已经结痂了,黑色的血痂细细长长,蜿蜒着曾经疼痛的痕迹。
谭纪平看着谭笑的伤,谭笑含目注视着他。
“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没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谭纪平看着他,“阿笑,我说过的话,对你全部做数。”
“嗯,好。”谭笑轻轻点头。
“我们以前的家……密码没变,买的时候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房本在柜子里。”谭笑刚张嘴,谭纪平就道:“当初就是买给你的,一直留着,反正就是你的,别说什么不要,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给你什么,我们之间……”
谭纪平掏出烟,打火的时候手有点抖。
“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些,我欠你的也不少。”
谭笑摇摇头,“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如果没有我……”
“停,”谭纪平打断他,烟雾腾起,烟草味拂过两人面容,带着淡淡的郁伤,谭纪平牵起谭笑的手腕,翻过来,手指摸上那道足以毙命的伤疤,“这事过去了,笑笑,你不欠我什么……以后,以后别那么傻了。”
“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不敢面对我母亲的死,也不敢面对你。”
“我妈的手术,本来应该我来签的,你只不过代替我,完成了儿子的使命……我应该感谢你,你很勇敢,我妈她……其实一直很痛苦。”
这些他都知道的。
只是他不敢,不敢签那份同意书。
尽管他知道他母亲过得很不好。
他怕失败,怕失去。
而谭笑,替他做了他不敢做的事儿,替他承担了他承担不起的后果。
他因为这个迁怒谭笑,真的,特别不应该。
懒懒忽然把柔软的爪垫子放在谭纪平手背上,谭纪平看着懒懒,徒然停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握着谭笑的手反复翻看。
“怎么……”谭笑动了动手指,没有阻止他。
“没。”谭纪平牵着他,“那时候我问你,看没看过一份关于股份继承的遗嘱,你说有……你告诉我,继承人是谁?”
“是我。”谭笑微微弯曲唇角,“你在想什么呢?”
谭纪平沉默了。
谭笑安静地陪着他,柔和的光线下,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完美无缺?
人性的弱点罢了。
谭笑……谭笑也不可避免,他当时之所以那么恨,就是因为对谭笑期望太高,忘记了他也是人,有着人性弱点的普通人。
七情六欲,谁人能逃得脱?
谭笑也逃不过……个屁。
谭纪平才不信。
“对了,”谭纪平弹弹烟灰,声音像被碾压过一样嘶哑,“荒野童话我拟好了转赠合同,你可以随时来取。”
“我为它和你感到骄傲。”谭笑轻声说,“谢谢你把它照顾得那么好,真的,你没有扔掉它,我很意外。”
谭笑看着谭纪平,那曾经给荒野童话注入生命的悦耳男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响起,只是这回,不是谭纪平曾经常常听到的撒娇,情话,家常,而是直勾勾的拒绝,残忍而直接。
“阿平,我们好聚好散吧。”
谭纪平抽着烟看了谭笑好久好久,他一点点描绘着谭笑的轮廓,要记一辈子的,他真怕忘了。
谭笑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抱抱你。”谭纪平打破沉默,“行吗?”
谭笑主动靠近,张开双臂环抱着他。
谭纪平把脸埋进谭笑肩窝深吸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他慢慢收拢手臂,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谭笑回搂住他,一下下,轻轻的拍他的背。
“阿平,你要好好的,”谭笑闭了闭眼睛,“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谭纪平抱紧谭笑不想放开,“你敢过得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谭纪平嘶声力竭,他深知谭笑的性子,知道这一抱,只怕就再也回不了头。
好聚,好散。
谭笑上了楼,拉开二楼窗帘,谭纪平坐着轮椅在救护车旁看着他。
谭笑朝他挥挥手,无声道一句再见,然后重新拉上窗帘。
谭纪平渐渐消失在谭笑的视野里。
他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
谭笑拽着窗帘,呆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向浴室。
他撒谎了。
那份关于股份继承的遗嘱,他的确看见过,不过,继承人是谭纪平。
不是他。
_那时候我问你,看没看过一份关于股份继承的遗嘱,你说有……你告诉我,继承人是谁?
谭纪平这句话一出口,谭笑霎时想通那时谭纪平态度忽变的重要关节。
不过……
既然好聚好散,那就让误会继续误会吧。
解释?
谭笑摇摇头,他闭上眼睛,花洒淋下热水,驱散一身的寒气。
没必要了。
小别墅的灯亮了半小时,终于灭了。
“谭总,”欧阳云嘴唇都吹白了,“我们要回去了吗?”
谭纪平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的毯子里,他点点头,欧阳云示意另外两名壮汉过来把谭纪平推回车上。
轮椅固定好位置,谭纪平掀开毯子。
毯子柔软的触感让谭纪平想起那只黑漆漆的被谭笑捡回来养到现在的野猫。
“你明天去办一件事。”
欧阳云低下头,“什么事谭总?”
“之前替我我母亲打理事务的吕东梁律师四年前告老还乡了,你去请他回来。”
欧阳云坐在刚才谭笑坐下的位置,“是。”
谭纪平缄默了会儿,开口道:“你起来。”
欧阳云弯着腰站起来,“谭总?”
谭纪平指着边儿上坐在一起的保镖们,“你坐那里。”
欧阳云:“……是。”
·
“嘘——”
谭笑冲懒懒竖起一根手指,懒懒懵懂地看着谭笑。
看着救护车走远,谭笑放下悄悄撩起的一角窗帘,摸黑回到卧室,懒懒在前面带路,一人一猫一同躺在床上。
“晚安。”
“喵~”
谭笑捻好被角,懒懒卷成一团睡在老位置上,窗外滴滴答答,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