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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好像不管在哪个班,漂亮女生总是分为两种,一种活跃高调、交际广泛,就像赵栩儿,在男生堆里很玩得开,可以叫出去吃饭唱k凑场子,也可以口无遮拦地开玩笑,时刻是大家的焦点和话题中心;另一种则是内敛安静的,在三班男生眼里,江随就是后一种,话不多,好像不是很开朗,只跟女生比较要好,男生宿舍夜聊有时会谈到她,大家的心得几乎都是一句:想跟她搭个话都没啥机会。
关于江随,还有个男生里人人都知道的秘密——班里的体委宋旭飞暗恋她。据说,宋旭飞的情窦开得十分突然。有一回他百无聊赖转笔玩,不小心转飞了,江随刚好经过,捡起来递给他。
就这么一个瞬间的事儿。
可在荷尔蒙旺盛的男生堆里一传开,很快就不单纯了,大家有事没事就群嘲体委“威武雄壮宋飞飞,十八厘米输给一支笔”。
现在看到江随出现在这,大家特别意外。
一个男生嬉笑着问张焕明:“猴子,这什么情况啊?江随怎么来啦?”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儿啊。”张焕明推了他一把。
江随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不只是班里的男生,还有别班的,包厢里有股明显的烟味儿。
张焕明喊:“周池,找你的!”
江随已经看到小沙上的人,他好好地坐在那。
周池抬了抬眉,似乎也有些意外,过两秒,起身走过来。
“找我?”他低着头,右边额角破了皮,有一块明显的红痕,应该是中午那场斗殴的结果。
“嗯。”
江随看了看旁边,一桌男生全在兴致勃勃地看戏。她低声问:“……要不要出去说?”
周池点了头,越过她,径自出了门。
靠窗的过道尽头有个休息区,没什么人。
周池插兜站着,窗口有风,他的卫衣帽子被风吹得一动一动。这里灯光亮,他额上那块伤更显眼,红红的,能看到轻微的血丝渗出来。
江随说:“你这里……”她指着自己的额角,“出血了。”
周池抬手摸了一下,指腹微红。
“没事儿,”他无所谓地说,“死不了。”
“……”
江随低头,从书包侧兜里摸出纸巾,抽出一张给他:“你擦擦吧,有点儿吓人。”
周池看了她两眼,拿过纸巾在额角按了两下。
江随说:“刚刚你手机怎么了?是没电了吗,好像打不通,所以周阿姨打给我了。”
周池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她说什么了?”
“你打架的事,孙老师大概告诉她了。”
“是么,这么快。”周池眼神没一丝波澜,分毫不在意。
“可能是因为你们没好好罚站,中途就跑了吧,孙老师就打电话给家长了。”刚刚周蔓在电话里好像是这么说的。
江随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我猜的。”
“厉害了。”周池淡笑了声,“猜得挺准。”
你还挺骄傲?
江随不懂他怎么笑得出来,好像打架斗殴被罚站的都不是他。
她想了想,说:“要不……你给周阿姨回个电话吧。”她从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周池想也不想,拒绝了:“不用。”
江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觉得自己跑来这一趟好像没什么必要。她将手机揣回口袋,看了看窗外,天都快黑了。
“那我回去了。”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包厢里的张焕明探出半个身子,扯着嗓子喊:“周池,讲好了没啊?叫江随进来一道吃饭哦!”
“好了。”周池回了一句,目光落回江随脸上,淡淡地说,“吃饭。”
他插着兜就走了,走到包厢门口回头,见她还站在那没动,背着个书包,像个小傻子一样。他喊:“哎,来不来啊。”
……
“来来来,江随吃这个,这家排骨好吃!”有男生握着漏勺递过去,一个排骨落到江随碗里。
“尝尝带鱼!”有人把带鱼的盘子转了过来。
“谢谢。”江随夹了一块,碗里已经堆满菜。
又有人倒了杯椰奶递过来:“啤酒喝不了,你就喝这个吧。”
江随又道谢。
张焕明敲了敲桌子:“好了啊好了啊,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别把人吓坏了,平时也不见你们这么热情好客哩!”
“你特么屁话多!”
“关你屁事儿!”
一群男生吃吃闹闹,包厢里热闹得跟过年似的。江随很久都没有这样吃过饭,平常饭桌上只有她和知知。
张焕明啤酒灌了不少,有点嗨了,大着胆子问:“哎,你俩真是亲戚呀?我怎么之前都没听说啊,是哪种亲戚关系啊?”
江随停下筷子,不知该不该回答,迟疑地朝旁边看了一眼。
周池捏着杯子喝酒,眼睛没看她,回了句:“你猜。”
“表兄妹?”张焕明猜测着,眼神看向江随,“对不对啊?”
江随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完,张焕明已经胡乱猜了一圈,全都不对,一直到散伙也没得到正确答案。
外面天黑透,街上一片霓虹。
江随看着前头瘦高的身影,跟上去:“坐公交吗?”
他嗯了声。
“你的自行车落在学校吗?”
又嗯了声。
等公交很顺利,只是刚好晚高峰,车上人很多,没有座位。
江随靠窗站着,窗外风景不断倒退,她默默看了一会,转过头,看见周池戴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音乐。
她低头摸出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周蔓的:好,晚点打给你。
另一条是知知的:陶姨说好的,要注意安全,但我告诉你,我很不开心,孤苦伶仃吃晚饭的滋味明天你也受一受,哼。
下车时,已经七点半,路灯将老巷子照得很亮。
江随跟在周池身边,走了没几步,周蔓的电话就打来了。江随看着来电显示,顿了顿:“是周阿姨。”
周池没应声,脚步停了,靠着路灯柱等她。
江随接通电话。
那头周蔓在说什么,江随“嗯嗯”地应了两声,过了会,抬头看着路灯下的身影,说,“他也回来了,嗯……跟我一起的。”
周池仍站在那,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江随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两人继续往家走,快到门口时,江随突然停下来:“周池。”
周池回过身看着她,目光很淡:“嗯……怎么?”
江随低声问:“明天你会写检讨吗?”
“不想写。”
“可是你打架了。”
“是啊。”
“……你还是写吧。”
“我不会写那东西。”他轻飘飘地说。
怎么不会写?就他这个样子,以前肯定写过吧,可能还不只写过一次。
江随断定他在说假话,“一千字,很快的。”
周池转过头,目光在她身上绕了绕:“怎么,我姐把我交给你管了?”
“……不是。”
“那怎么?”他眉毛微微挑起,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异常柔和,“真拿自己当我外甥女啊。”
“……”
江随无话可说,转身要走,身后幽幽地来了一句——
“帮我写吧。”
周池手还插在裤兜里,微低着头看她,看了两眼,总算把手拿出来了,接过手套戴上。
“挺好看的,是不是?大小也正好……对了,配一下这个围巾。”
江随选的围巾是藏青色,有大格纹,但不显眼。
周池接过来,随意地在脖子上裹了一圈,江随站远两步,笑起来:“你围这个挺好看。”
显得皮肤更好,五官也好,眼睛很黑,鼻子很挺。
江随意识到这可能跟围巾没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脸好,也许拿个旧床单改造一下,他戴起来一样酷帅漂亮惹人爱。
那个追他的小圆脸怎么说的来着?
“他从身材到脸蛋,哪样不好啦?”
这样的人不用愁,不管挑什么随便挑挑就好了,不会丑到哪里去,这么一对比,那双蓝手套太鲜亮了点。
江随收回视线,走过去说:“手套你自己选吧,你是不是更喜欢灰色?”
她记得,他有灰色的卫衣和毛衣,也有灰色的运动裤。
“随便,就这个吧。”周池摘下手套,好像无所谓。
“好,”江随说,“围巾也摘下来吧,要结账。”
围巾摘下,江随接过,拿着手套去前台。
这个点,店里人不多,一个值班的收银姑娘给江随结账,围巾扫完码,江随就拆了吊牌,回身递给周池。
收银姑娘一边敲电脑,一边笑着说:“眼光真好啊,这围巾很适合你男朋友。”
江随顿了下,解释:“不是男朋友。”
收银姑娘瞥了她一眼,窥破了秘密似的,笑道:“哦,我懂。”
“……”
江随想说“他是我小舅舅”,但不知怎么就是没说出来。她手心微微烫,低头从书包里取出钱递过去,没敢回头看后面的人。
等出了门,江随把手套给周池:“你戴上吧,骑车太冷了。”
周池没接,目光悠悠地看向她。
“要还你钱吗?”他低着声。
“不用了,没多少钱。”江随继续往前,走到他的自行车旁。
周池独自站了两秒,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新围巾,抬脚走过去。
依然是骑车回去。
江随坐过几回,已经很习惯了,一路揪着他背后衣服,坐得还算稳当。
夜晚街灯通亮,有夜班结束的年轻人,也有玩耍归去的学生。
自行车行到老巷口,江随看到面包店门外的红薯摊还在。
“你吃烤红薯吗?”她的声音裹着风一齐进了周池的耳里,“我想吃。”
周池将车停下,脚撑住地。
江随跳下来,一溜小跑飞快地买了四个烤红薯过来。
“给陶姨一个,知知一个。”
周池说:“陶姨睡了,你喊她起来吃?”
“我放厨房,她可以明天吃。”
“随便你,上来。”他将车头摆正。
回到家,陶姨果然已经睡了,知知屋里灯还亮着。
江随过去敲门,给他送了个红薯,周应知十分满意:“不错,出去玩还知道想着我,值得表扬。”
“你正经点说话。”
“是是是。”周应知一边啃红薯,一边打量她的妆容:“姐,你今天这妆化得不错啊,眼睛都大了不少呢。”
江随不想接话了,周应知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跟我小舅舅一起回来的啊?”
“嗯。”
周应知眉毛扬了扬,“你俩好像处得不错啊。”
处得不错吗?
江随想了想,好像还行。
“怎么了?”
“姐,帮我个忙。”周应知笑嘻嘻地央求,“我那几个同学,你记得吧,以前来烧烤的,现在又想来我家烧烤,可那大露台现在是我小舅舅的江山,你去帮我说说,我借用一天行不?”
“你自己不能说?”
“我这不是怕惹毛他吗?我跟他有旧仇啊,”周应知挠挠脑袋,“你不知道,他揍起人来一点不手软,我小时候被他揍过几回,简直童年阴影。”
“你别这么夸张。”
“实话。你不信就等着,等哪天看他火,保不齐要吓死你。”
“好了。”江随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的尿性,直接问,“你们要哪天烧烤?”
“2号啊,后天,他们上午买菜,中午再过来,所以露台我就用一下午。”
江随说:“那我明天问问他吧,不保证他能答应。”
“行行行。”
阁楼上。
周池洗完澡,走出来拿衣帽架上的浴巾擦身,顺带瞥了一眼挂在旁边的围巾,眉尾微微抬了下。
有点儿意外。
居然和他的几件外套都很搭。
江随那小傻子看上去迷糊,选东西好像总合他的意。上次买饺子,挑的几种馅儿全对上他口味。
这感觉挺奇怪。
周池看了一会,兀自笑了声,转身吹头去了。
第二天,江随和林琳去了市图书馆,在那待了一天,晚上在外面吃了晚饭,八点多回来才上去找周池。
门一开,江随要讲话,周池却没听,说了句“进来”,人就往里走。
江随只好进屋,看见他坐到了电脑前,QQ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他将电脑耳机插上,屋里一下安静了。
“你刚说什么?”他坐在电脑椅上,回头看她。
江随把知知的请求转达给他,没想到周池这回很好说话,什么也没问就点了头。
“我明天不在。”他从桌上摸起房间钥匙丢给她,“别让人乱碰我东西。”
江随点点头:“嗯。”
周池又转过身,点开消息给人回复。
他手指修长,打字度很快。
江随瞄了一眼,看到聊天的对话框,对方头像是个男生,再看昵称:疯狂的睡狮。
原来是张焕明啊。
张焕明在班级群里一向很活跃,江随对他的QQ名印象深刻。她视线往下溜,看到周池的回复,也看到他的昵称,简单的两个字母:Zc.
是他的姓名缩写。
周池回复完,将椅子转了一点角度,看向江随。
“你在聊天?”
江随问了句废话,不过这次他没嘲讽她,淡淡地嗯了声。这种一坐一站的阵势让江随比他高一些。他略微抬头,坐姿很不规范,T恤的领口很松大,露出抢眼的锁骨和一小片光洁的胸膛。
江随默默地看了一会,大着胆子问:“你要不要加一下我的QQ啊?”
话一出口,江随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问就问了,他要是拒绝就算了。
她就看着周池,过了一两秒,看见他唇角翘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但笑得很不明显,江随还没看清,他已经将椅子转回去。
“你Q号多少啊?”
“哦,你输61……”江随走近,站到桌边,给他报完了一串数字。
“八位数?”
“嗯。”江随说,“我初一时申的这个号。”
“是么。”他回一句,“我也是。”
说着话,手已经点击查找,下面白框里跳出一个女孩头像,旁边显示昵称:阿随。
周池“呵”笑了声:“你可真懒,就拿小名做Q名了?”
江随:“……”
麻烦你先看看你那昵称再说话,谁有你懒?
周池嘲讽完了,手指连续敲两下,点击完成。
江随说:“我等会下去加你。”
她正准备离开,脚走了两步,听到他问:“一整天去哪儿了?”
江随顿足,回过头告诉他,“去图书馆了。”怕他不清楚,又解释,“是市图书馆,在新区那边。”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去。”
“……我也没说让你去。”江随说,“那里可远了。”
“那你还跑?这么爱学习啊?”他明显是揶揄的语气。
江随不跟他计较,顺着说:“是啊。”
周池看着她的表情,淡声问:“你想考清华还是北大?”
“我都想。”
“厉害了。”他眉尖上扬,“理想很远大。”
“你呢。”江随突然反问,“你没有理想么?”
你没有理想么?
周池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那样看了她一会,端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低头笑了声。
“你胆子挺大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江随面前,垂目看她,“不是很怕我么?”
话还没说完,看到前面侧门口,江随抱着周池的书包走来了。
张焕明怕泄了秘密,立刻收口,和江随打了声招呼,赶紧撤了。
江随奇怪地看了看他的背影,问周池:“他干嘛跑那么快?”
周池拿过书包,简明扼要地回答:“他有毛病。”
“……”
傍晚校园里人很少,天又很冷,没几个人在外面晃荡,小道上安安静静。
江随边走边系围巾。
今早路面结冰严重,周池没有骑车过来,和她一道走着。
江随看了看他,“这么冷,拉链不拉上吗?”
周池应了声,手却没动,有些心不在焉,江随问:“你怎么了?”
周池侧眸看她,不经意地拧了拧眉,“没事。”
出了校门,江随想起一件事,对周池说:“我要去趟书城。”
周池:“要买书?”
江随摇头,“不是,我要买支钢笔,只有那边有那个店。”
“走吧。”他问,“打车?”
“坐公交吧,有直达的,只有三站路。”
走到站台坐上公交。
车上拥挤,江随就待在车门入口握着扶杆,周池站在过道里,他个高,单手轻松地搭着上面的吊环。
中途停车,一拨人挤上来,江随被挤到里面,离扶杆远了一截,手都够不到了。周池拉了一把,将她带到身边。
“站稳了。”他小声说。
“嗯。”江随一只手揪着他羽绒服的口袋,站直身体,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被拥挤的乘客弄得不太高兴,低垂着眉眼,嘴唇轻轻抿成一条薄线,看上去有些冷漠。
彼此已经相熟,江随对他的了解多了一些。他不高兴就会显得很冷,心情好的时候就不这样,虽然总是嘲讽人,但眉目是温和的,偶尔也会笑。
江随看着他,低声说:“很快就到了。”
他嗯了声,视线落到她脸上,过了会又移开了。
到了书城,江随买完钢笔,周池陪她去逛三楼的图书厅。
江随去了文学区,他嫌无聊,翻了翻旁边书架上的菜谱。翻了两本,过去找她,看见她正和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