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叶峣出去洗手间,程星星趁机和封祁说几句话,主要还是就她身体和心理状况谈几句。
“心理状况估摸着不太好,但是她很会引导自己,所以藏得深,表面上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然而PTSD形式多样,她再懂事再理智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建议多点陪在她身边,重新培养她的兴趣爱好,让她逐渐忘记以前的事情。”
程星星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小叶没什么安全感,她的未来规划里好像并没有你。”
“怎么可能?”封祁听到她说这句话就不赞同了,“你和她聊了什么?又从哪里判断出来?”
“我问她考上大学要做什么?她说要游遍整个世界,还说你年纪这么大了,也会自己照顾自己,用不上她了。”
所以他也顾不得封祁的威势了,拿着电脑就在屋子里乱窜,封祁步步紧逼着他,踩过玻璃踩过铁钢,踩过屋里破碎的东西,最后还是将他逼至墙角,伸手将他的手提给抢了过来。
他先是检查了一遍SD卡里储存的内容,几乎全是有关叶峣的,他将无关的内容给copy到手提里,又将手提里有关叶峣的视频,包括那一段正在被编辑的全都删掉,最后将SD卡拿回到手里放进口袋里严实装好,再将手提完整无缺地还给摄影师。
一连串的动作快到摄影师应接不暇,根本没机会阻止。
“还有吗?”封祁俯低身来看着他,单手插袋,稍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隐隐能看到阒黑的眸子里折射出的利光。
这样一个明明没对自己做什么事情的男人,却是让他感到胆寒,就连出声说话都是颤抖的。
“只有他是清醒的,从车里爬了出来走到道路上向我们求救。”
“那我们现在要怎样做?”封祁问道,听靳景的意思定然是要帮助他们了,毕竟见死不救这是不可能事情。
“我打算分两组人,一组去救掉沟里的两辆车,一组去驱赶野兽……”
“砰砰砰——”
却是于旷野里响起了数声枪声,靳景话音戛然而止,看到右手边的那片荒地上冒起了孤烟,隐隐有谩骂的声音传来。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叔叔了。
封祁正和司凛说着话,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叶峣的不妥。
那边顾蕴又发信息过来了。
[顾顾顾]:嘻嘻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叶呆呆]:惊吓就有。
在高原的时候他们常常吃不饱,云吞作为一条吃货狗,又是她的爱宠,自然是想方设法改善彼此的伙食。
去树上抓鸟成了最常见的做法,还有去水里捞鱼,更加是它的拿手好戏,每次看见云吞叼了猎物回来,总会成为她的意外之喜。
是那么难熬的高原生活的一抹亮色。
现在没想到它玩心居然又上来了,到了树上抓鸟。
叶峣叫不到它下来,只能爬树上攥它下来,但是没攥到,封祁他们就回来了。
封祁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叶峣的眼神,到了后来她瞄过来的次数多了,他只得也看过去,问道:“怎么了?紧张?”
那时候叶峣已经被发型师将长发拨到前面去了,这样看过去真的好像一只鬼。
“……”她真的很想将自己的脸捂住。
“祁叔叔你不要再看我了!”
她看封祁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得请求道。
“我没有在看你,我只是在看你的头发。”封祁忍着笑意说道。
这一局是轮到叶峣做狼人,正准备轮到她推理,往后一看,看到封祁,笑了起来,“祁叔叔,你回来了?”
“嗯,在玩儿狼人杀?”封祁身上有酒气,不浓,沾染上桂花的香味,格外香醇。
“是啊,我要玩完这一局。”叶峣说道。
“行,叔叔等你。”说着便揉了揉她的头,非常自然而然的动作。
可是他的这个动作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暧昧以及亲密,不像是叔侄关系。
这里离客栈还有不远不近的距离,封祁原本打算和叶峣再去好好看看的,可是现在根本不需要了,他已经对文物走私这个案件有了些头绪了。
这帮无端端跟踪他们的人,定然与文物走私有关。
叶峣牵着他的手七拐八拐地绕,但是专往人多的地方去,途中遇见一间卖纳西鼓的,也进了去。
里面人还挺多的,叶峣找了个后门和封祁直接遁走。
对方跟踪他们的有两个人了,之前她已经摆脱了一个,现在再摆脱这第二个,几乎是毫无压力。
封祁早就预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可是他就是想带她来这里看一看,不为别的,就只为沾染一份人气。
他牵了叶峣的手,在斑马线上挤着人群走了一圈,踩过了印有“爱情斑马线”这个几个字的地面一遍,云吞倒也乖巧,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并不闹腾。
叶峣觉得他们好像挺傻的,看着斑马线上印着接吻的两个人,问道:“叔叔,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
她猜测这个地方应该是新建的,她以前都没有听过。
“你星星姐给我的攻略里有,我就带你来看一看了。”封祁轻声解释,“不过人的确是挺多啊。”
封祁心里想幸而这次没有提早给封澄礼物,这小子最喜欢各种模型,每次他从澳洲回来都会给他带限量版的。
这次回来自然也不例外,然而现在这小子给他一个这样的坑踩,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是真的恼了。
如果按照以前那还好说,他不会这么生气,可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叶峣了,小丫头心思这么敏感,他哪里能让她再添堵?
“嗯?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苗淼自然是能察觉出这对叔侄之间的不愉的,而恰是可能是她的存在导致他们之间突然有了矛盾。
她侧头看了封祁一眼,觉得这个男人又长得英俊成熟了一点儿,然而眉宇间依然有那种吸引人的少年感,介于成熟与青春之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为什么像是小学生穿的?居然这么幼稚?!
她小时候其实是会游泳的,生活在那些荒岛那里哪里会不会游泳?
就是姿势不太好而已。
她本来想着自己很应该能游泳游到外面去的,却是没想到怎么游都游不出去,还差点沉了下去。
到后来还是头狼不怕死硬是游过去将她叼了回来,那一次她才是彻底歇了逃出去的心思。
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一直都是个人来的,妈妈死了她麻木了,可偏偏是那群狼将她的妈妈咬死的。
他关了灯,只留下一盏夜灯给她,又是歇了一会儿,他察觉她没什么事情了,俯身给了她一个晚安吻才离开。
然而那天晚上叶峣依然陷在噩梦里醒不来,为此云吞很是担心,几次醒来在她床头转圈,希望她能醒来。
可是既然噩梦都成了习惯的话,又哪里能那样轻易改变?
第二天叶峣还是浑浑噩噩地起来了,揉着眼睛走下楼,看到封祁早已经开始准备早餐。
她觉得累,一整晚都睡不好,睡眠质量堪忧,一头扎进了封祁的后腰处,蹭了蹭他背上的肌肉,软绵绵带了点鼻音的嗓音随即传来,“祁叔叔~”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即使有微弱的呼吸,可是他却知道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因为他身上的温度也低得很,他不知道该怎样将叶峣唤醒。
也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只一直地唤着她的名字,与此同时也在看着自己在哪里。
他是觉得他们肯定是被雪埋了,但很可能埋得不是很深,努力一点儿或许能将雪扒开出来的。
而他在动作了好一番之后,终于听见头顶有声音,是来自云吞的呜咽声,封祁感觉得到它正用爪子来将雪扒开救他们。
“嗯,好,我知道了。先挂了,待会儿见。”封祁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但是看叶峣迟迟没有回来,担心她出什么事情,看见她在医院的一个小花园里似乎蹲着,似乎在做着什么事情。
不由出去看她在做什么。
“叶呆!”他叫她一声,看她是在逗着医院里的流浪猫儿,便迈着长腿走过去。
叶峣见他过来,也就站起来,说道:“祁叔叔,你们聊完了?”
封祁看着她已经移开了视线的侧颜,心里暗叹一口气,莫名有一种无力感涌上来。
始终,做不到尽善尽美。
几人全都下了车,直升机已经安放好了,附近围了不少人查看及讨论,想要看看这新来乍到的庞然大物是什么样子,眼里写满了新奇。
靳景先带他们去见了见大本营的负责人,毕竟是来人家这里做客,自然要客气一点儿,懂礼貌一点儿。
大本营负责人也是这里负责飞行救援的负责人,他组建有一个飞行救援的搜索队,包括了实习机师、实习副机师、游绳员、通讯员、医疗护士及医生等。
严格说来,已经是非常专业的了。
“下午的时候已经让他们先不要进山的,因为他们去的地点正好是雪崩频发的地方,然而他们是不听我们的话,是要进山,现在好了,被困在雪崩地点背面的山洞里,虽然不至于致死,但也是够呛的了。”
“是谁打的救援电话?”封祁大致听明白了,并没有多评价什么,直接问道。
“是占堆的得力助手,也是占堆让他求助的。这次占堆也是一世英名了,明明他带过的队伍都没有出过大事的。”顿珠说着又说了一些细节给封祁听。
封祁认真地听着,不知怎地,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放了下来,好歹占堆也是在雪崩现场的,或许他们之前的推测错了也说不定。
而在他快要走进蒙古包的时候,靳景又带了几个同僚匆匆忙忙地经过他们身边,封祁直觉出了什么事情,正想问靳景,低头就收到他的信息:小叶给的线索有眉目了,我要带司凛一起去探探路,留下祁白在这里守着。
“我没有,”叶峣摇头,看到封祁额前的头发掉了一两缕下来,便主动帮他拨了上去,“我只是好奇祁叔叔会怎样选而已。”
“我?你真想知道?”封祁看着她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突然想要逗她。
“当然了啊。不想的话怎么会问你啊?”叶峣一副“你快说”的模样儿,惹得封祁心痒痒的。
“你亲亲叔叔就告诉你。”封祁说着便靠近了一点儿,等她青睐。
“哪有你这样的?”但还是红着脸亲了亲他的脸颊。
封祁显然没有餮足,可还是说道:“我只选你。”
话题沉重,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释然,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坦然接受,却是不自怨自艾。
叶峣听着,抿了抿唇,在心中无声念了一遍《心经》,为逝者祈福。
“对了,过几天还有祭山节,乡里会大搞祭典,到时候还有藏戏看,还有各种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到时候欢迎你们参加!”
顿珠接着又介绍了大本营里的各项设施,还有乡里的各种活动,之前被叶峣他们救下的扎西也会在今晚放映电影,毕竟是夏天,高原上人们活动交流的时间全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了。
一行人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又围着火炉暖了暖手,喝了点酥油茶之后,靳景便开始安排相应的住宿了。
气氛暧昧了几分。
封祁自然是想亲她的,薄唇都往她的方向移了几分了,但是就差那么一点儿距离的时候,原本已经离开了的璋姨突然折返。
门“咔擦”一声被开了,璋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叶峣心里抖了抖,想要立即推开他,可是封祁却是控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放回沙发上,再看向已经在门口处呆掉了的璋姨,微笑道:“璋姨你怎么又回来了?”
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仿佛刚刚他们快要亲吻的情景是错觉。
他停在叶峣的房间外面,抬起的手又放下,轻叹一口气,眼里显出一丝无奈的宠溺。
最终还是回到房间,打算收拾衣服洗澡。
但是想起今天拍的许多照片都还没有开始整理,封祁便打开了相机,从头开始看今天拍的照片。
这台FUJI复古相机还是他在澳大利亚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的。这个世纪初出产的风物,到现在早已经绝版了,他想要买也只能买到二手货。
叶峣在跟了封靖和杜姗离开之前就已经喜欢拍照了,只是单反太大台她拿着不方便,但是买微单的话又不够专业。
靳景在他这里受了挫,摸了摸鼻子,“这样的大明星我可惹不起,况且她可是一心想要将你拖下水哦。”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对方就是要挑衅他,想要躲都躲不掉。
“还有,不怪兄弟不提醒你一句,这位岑小姐的事情你要尽早解决,小女生的心思总是多的,让你那位误会了就不好了。”
封祁听他这样说这才转头瞥他一眼,“或许我拒绝的力度是真不够,但是无论如何,谢谢提醒。”
岑蔓并没有得到封祁的回应,但是她似乎也不在意,在暖场了之后便开始就着伴奏开嗓唱歌。
这样也促使他警醒自己。
再后来他成为了叶峣的监护人,有责任和义务教育她,更加是将骨子里的那份桀骜给收了回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峣是不习惯的,但是毫无办法,人总是会成长的。
而现在,他只是将他隐藏起来的那一面给释放出来而已。
他就是这般咄咄逼人,就是这般不怜香惜玉。
“我为什么要道歉?”岑蔓紧绷着自己的脸容,浓重的妆容遮掩不住怒气,“你宝贝的小侄女抄了我的曲谱,不经我的授权就擅自改编我的曲子,她才是盗窃者吧?等着收律师信吧!”
“……”叶峣皱了皱眉,实在不想和他开什么玩笑。
她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找到线索所隐藏的地方。”
“你倒是说说真正隐藏在哪里?在冰湖下面?哈,别开玩笑了,我们想要找的可是一大批走私物资,不可能在那里的。”
“那里曾经出现雪崩,你们找那些东西也挺久了吧?但是却是找不到,那说明什么?很可能是被雪崩的雪给埋了,所以你们才一无所知,怎么样都找不到。”叶峣平静地说道。
占堆果然平静了下来,眼神也冷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封祁虚了虚眸早知道占堆不会那么顺从地将封靖和杜姗的线索给说出来,没想到他居然得寸进尺。
封祁断定占堆不知道一些什么,可是他了解叶峣的心思,无论占堆是否知道一些什么,她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知道他叔叔和阿姨下落的机会。
是以他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没有作声。
然而盯着占堆的目光是极其不善。
叶峣也看了占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占堆脸上,非常缓慢地从头至尾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才拉开眼前的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祁叔叔,你这个提醒可不小吧。
“他是什么人啊?”叶峣只能问道。
“我也不清楚。”封祁可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蹲下来问道:“你是谁?是想让你过来的?”
“没有人……没有人。”壮汉都被他摔怕了,开玩笑他可是有180斤,这个男人高高瘦瘦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给摔倒在地?
这也太可怕了吧?
叶峣心里想。
女生总是比男生更加感性的。
而她也不例外。
虽然知道爱情面前没有优劣之分,可是叶峣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好这段感情。
或是还是不知道该怎样转变自己的态度和扮演的角色。
小时候,她总是依赖他的,但是在她12岁那年,他不要她了,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将她送给了靖叔和姗姨,说是没有埋怨那是没可能的。
“我和小峣在一起,你妈妈没告诉你我暑假去接她回来吗?”封祁拂了拂叶峣的长发,目光落到她光洁的额头上,忽而觉得她将整张面容露出来也是太过惹眼了,他私心里不想让她变得太瞩目。
“哼,我都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了,去接她回来而已,不用去了将近一个月吧?”封澄一瞬不瞬地看着封祁的方向,居然还看见他拂叶峣的头发,更加是让他嫉妒。
“你看见我们了?”封祁听他这般一说,才往四周看去,他眼神好,很快就在操场里找到讲电话的封澄,伸手朝着他扬了扬。
封澄自然是看见他的,但是他不想和他打招呼,扭过了头去,不欲再跟他对视。
“你怎么又闹别扭了?你今年都18岁了吧?”封祁和这个侄子的关系好,自然是看得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略微低沉,极富质感的女声开始响起。
“我看着天真的我自己
出现在没有我的故事里
等待着我的回应
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叶峣在高原上对我说的是封祁只是她的叔叔,他们之间没别的关系,也不是情侣。可是你看,过没有过几天他们连手都牵上了,还十指紧扣,你说他们没什么别的关系这怎么可能?”
岑蔓笑道,打断了安佳晓的幻想,“还有,我被叶峣打了好几次,我的腿是被她弄伤的,后来还要刮我巴掌,让我在全国观众面前丢脸,可是她每次都能被人维护在身后,肆无忌惮。”
“啊?这个叶峣怎么这么坏?”安佳晓听得呆了,暑假里网上的消息她自然有刷到的,真的没想到那个欺负岑蔓的女孩是叶峣!
“她被拐卖多了,见不得别人好吧,”岑蔓懒懒掀起眼皮说道:“而且嫉妒她叔叔对我好,害怕我抢走她的叔叔。”
“嗯?她叔叔也喜欢你?”安佳晓抓到了这话里的重点。
伸手抓了一把星子放口袋里,他收回目光,往叶峣的卧室方向走,到她门前的时候,已经听见云吞在门后低声呜咽戒备的声音了。
封祁想了想,还是拿出钥匙开了叶峣的门进去。
房间里很暖,融化了他在外面过重的寒气,小姑娘在床上还安安静静地睡着,蜷缩成一团,格外娇小。也显得她惶恐不安,并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靠在火炉旁站了片刻,就这样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等身上过重的寒气散掉,才走近她床边,在她床头坐下。
云吞见是他,虽然还是防备,它晚上是变得特别警惕和狂躁的,它身上有狼的血统,眼睛里闪出来的锐光似乎也比寻常的狗明亮数倍,让你不能逼视。
封祁扔了块牦牛肉干给它,云吞低呜一声,看了他片刻,才短暂放下戒备,叼着牦牛肉干到一个角落里吃,留下一片空间给他们。
他抬起头来看向封祁,眸子湛亮却带着愧疚,他指了指旁边的那块空地,不知道该怎样说,翕动了几次唇瓣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封祁心中再一沉,已然是迫不得已要面对现实,他走到旁边的空地处一看,发现这里曾经有打斗的痕迹,地上甚至还遗留下了一串被踩过的一元硬币。
正是他不早前给叶峣傍身用的。
没想到还是无法自保。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封祁受不住这样的沉默,只蹲下将那一串硬币给重新拾了起来,手掌紧攥着那串硬币,怒意已经是滔天。
幸而车里的人受的都是轻伤,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封祁确定了他们的情况之后,安慰了他们几句示意他们不用担心,便想先上去准备了。
然而刚刚回身走了几步,身后再次传来车窗被打开的声音,有人叫住了他,“封祁?你是不是封祁?”
封祁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的女子面容从车里探了出来,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女子五官艳丽张扬,身上穿着民族风的服饰,脖子处系着的丝巾迎风飘扬,衬上背后奔腾的江水以及高远的天空,颇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她遭遇狼狈,但是人却一点儿都不狼狈,双眼明亮而有神,看到封祁的刹那,更加是升起了一颗启明星。
封祁皱了皱眉,分明是不怎么记得这个女人是谁。
[小字封]:我不知道,还要去看一看,但是宠物店的老板说过应该可以。
[深海鱼.雷1号]:那先治它的腿吧,看着怪可怜的,你侄女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治好它的腿的话,她心里的负担可能也会轻一点儿。
肖煜好歹也是训狗的,自然知道宠物受伤对主人和宠物本身是有极大的影响的,尤其是叶峣,所承受的是更多。
他们并不想让她太过难受了。
封祁自然是将他们的话都听在心里,不再说话,而是出了房间,去叶峣的房间看看。
张澜澜今年也已经有四十多五十了,身体算不上很好,但是为了岑蔓的新专,她毅然跟了过来,就单凭这份敬业精神和对音乐的执着,也足以教人动容。
叶峣没有多说,放好了话筒,便跟着她走。
岑蔓也及时回过神来,看见张澜澜要带走叶峣了,知道她肯定要和她单独聊一聊那首歌的事情,什么也顾不上,立即叫住了她:“老师!”
“蔓蔓。”张澜澜回过头来,眼神十分坚定,语气不庸置疑,“老师已经决定了。”
说着便握了叶峣的手腕,带她一起离开。
棕熊就更不必说了,藏地上徒手被棕熊撕成两半的人类多不胜数,这种近距离的攻击,除非有足够的把握,否则人类作为弱者的一方,必死无疑。
靳景缓了一口气来,压住怒火,头也不回地嘱咐了车上的人一句,“待会儿车速会加快,你们都要坐好,撞傻了脑袋我可不负责了。”
接着又按住了对讲机对另外几车人说道:“祁白,你和我一起去山沟里去救人,另外余下的一辆,也就是多吉的那一辆,去看看棕熊和那些牦牛是怎么回事。”
“Roger,全员收到,立即行动。”
甫一布置完任务,对讲机便响起了回应声,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靳景放下了对讲机,提速至80km/h,他们现在走的都不是柏油路,而是没有经过任何修整纯天然的石子路。
可是不等他多想,开门之后,云吞就蹲在他面前,着急地摇晃着尾巴。
封祁一看云吞这副模样儿就知道叶峣出了什么事情了,顾不得什么,立即进门来看看。
看见少女正睡在床上,看似很平静,然而暗流涌动,她紧紧皱着眉头,神情不得舒展。
封祁知道她定然是做噩梦了,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他并没有叫醒她,强行打断她的噩梦或许会使她的睡眠质量更不好,唯有好好安慰她,让她安静下来。
林玉汐说着就捏了捏叶峣的脸蛋,手感是很不错,可是还是不满意,“老幺让妈煲了花胶汤你喝,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好好补补,都要心痛死我了。”
叶峣一直沉默地听着,也沉默地被她捏着脸,听到有关于封祁的话心跳才漏了一拍,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总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说多不好啊。”林玉汐觉得她的性格好像变了不少,以前还是跳脱的性子,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了?
果然是人生变故太大了。
她怜爱地看她一眼,便带她到自己的房间,途经封澄的房间,叶峣脚步下意识顿了顿,林玉汐似有所觉,便说道:“封澄那臭小子还住在这里,没有换。但是书房却是大了很多,家里一群书呆子。”
“那行,我明白了。”封祁没有再说下去了,又聊了几句案件的事情,便挂了电话。
这时候叶峣已经洗完澡出来了,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加短裤,露出纤细的胳膊和修长的双腿来。
封祁看着她冒着热气的身体,眸光微微深了点,叶峣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披了浴巾,似乎不太好意思。
“祁叔叔,你要洗衣服吗?”叶峣有些洁癖,不习惯用客栈里的洗衣机,顺便问封祁。
丽江白天的温度和在平原里已经没有什么差别,20多度,还是挺热的,每天都要洗衣服。
她头发长得快,每个月都要修一遍吧。
“我的手艺好不好?”封祁没想到她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暂时停了车,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回头看着她。
“……还可以。”叶峣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实话。
最主要是她不想再经历那些像噩梦一样的事情了。
“那行,回头叔叔给你剪就行了。”封祁一口答应下来。
“这是威胁。”封祁浅叹一声,声音有些沉以及无可奈何,他转头看向叶峣,“小峣,你意思如何?”
“我想见他一面。”叶峣坚定了眸光。
她现在大概也知道占堆在这个案件里的作用,搞不好当初的幕后主脑就是他。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肯说,原因无非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既然是这样,她又何必害怕?
“好,叔叔陪着你。”封祁对于她的回答毫无意外,他还是没有阻止她,只是和祁白一起出了门,往关押占堆的地方走。
封祁脸上彻底没了表情了,哼了一声放开了她,转头就走。
叶峣知道他恼了,只能艰难地收敛了笑容,带着云吞小步追回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叔叔你生气了?”
“呵。”封祁看也不看她,只吝啬地给她一个字。
“‘呵’是什么意思嘛,我好像没搞懂。”叶峣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他身上,封祁无奈,其实也不是真的恼,只得搂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这回倒是轮到叶峣不好意思了,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祁叔叔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提着我!”
“惹我生气了,这是给你惩罚。”封祁哼了一声,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给搂在怀里了。
其实在直升机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运输直升机回来的时候其实可以在直升机里装空调的,但是因考虑到高原的特殊性,还是没有安装空调,而是安装了一个备用油箱,以防万一。
所以将人救了上来之后,没有暖气,只给了他们暖水袋之类的取暖,封祁察觉他们都没什么大碍,目光还是落在岑蔓身上,总觉得这次他们的遇险来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岑蔓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回望回去,脸上却是端得滴水不漏,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平白增添了几分可怜。
封祁关注的重点可不在她卖惨,皱了眉头看向她,“岑小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怎么?担心你的小侄女会出事?”岑蔓反唇讥诮,挑唇问道。
“那我下去找一下江霏姐姐,问一问看?”叶峣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如果真被人盯上了那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好,不要太紧张,”封祁捏了捏她的手,“我在这里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叶峣下去了,封祁在房间里检查,与此同时在脑海里思索着某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叶峣下去之后看见江霏和南芝在茶桌前喝茶,小声聊天,但是两人的情绪好像都不太好,至少在叶峣眼里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神态和表情很微妙。
“你说你快要结婚了是不是骗我们的?”江霏小声问道,问出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
“江霏你想多了,我哪里会骗你们?而且还千里迢迢回来。”南芝立即否认道。
叶峣硬是忍住不动,可是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她自然是知道占堆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看着好说话,所以她才打算赌这一把。
然而不等占堆下命令重新选定路线出发,前面他的手下便传来了新的消息。
是有关靳景的布置的。
占堆既然能在这次的计划中运筹帷幄,自然是少不了安插了眼线在靳景身边的。
不需要进入至最核心的地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得到必要的消息那便可以了。
而现在正是这眼线起作用的时候。
叶峣知道靳景在说什么事情,也不装傻,直接问道:“U盘里面的资料是不是都加密了,而且以全英文的方式命名,专业词汇甚多?”
“是,就是这样。”靳景对于她知道这样的规则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是她养父母的东西。
“那现在是需要我怎样做?”叶峣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说服自己一些什么,再出声时,眼神里的光逐渐坚定。
有些事情已经是逃避不了了,她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我听阿祁说你提出了几次想要查看U盘里的资料,我在想你肯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而且你们一年前在阿里扎达那里遇到的事情,发展到后来可能并不止是单纯的报复那么简单。很可能已经是牵涉到一宗更大的案件,而你的养父母也很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才有了沈度的那一出。”
“叶呆,叔叔以前有打过你?怎么我不记得?”
封祁捏住她的腕子,摩挲着那串光润的鹿骨佛珠,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叶峣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他摩挲得痒痒的,想要抽回手,他却不让,手上一用力,将她扯得更近了一点儿,近到几乎能数清楚她眼睑上睫毛的距离,呼吸微微洒到她的脸上,“回答我呀。”
“没……有。”叶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凑过来亲她了,紧张到心脏都骤停。
“那是‘没有’还是‘有’?”封祁听着她停顿微妙,又笑着追问了一句,倒是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握住她的脚腕,将她的鞋子给脱下来。
叶峣被踩到的是左脚脚背,封祁先检查她的左脚,岑蔓那一脚可踩得不轻,脚背都红了,趁着原本就有的斑驳伤痕,封祁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三句毫不相干的话语,连起来也是有三种不同的意思。
而其中第二句话在叶峣听来是真的别有深意。
她捂住嘴巴就代表她年纪太小了?她好像有些没有明白啊。
封祁看得出她疑惑的模样儿,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少女模样,心下暗叹,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儿,又有谁能看见她这副模样儿之后能把持得住?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稳住了心神,拿出一把牛角梳先是将她的头发给梳顺,再而后用梳子作为辅助工具,夹起了一缕头发,仔细端看她的发尾。
“嗯,我也觉得自己挺坏的。”封祁赞同道。
“?”叶峣疑惑,看向他。
“越了辈分,引诱小少女失足不是坏那是什么?”封祁突然低头,抵住她的鼻尖,咬了咬她的上唇。
叶峣被他这句话说得面红心跳的,想要推开他,他却加深了这个吻,将她固在自己怀里毫不忌讳地亲吻。
情至浓时,封祁忽而停了下来,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小峣,你知道‘很紧’还有别的意思吗?”
“怎么?不愿意?那你过来我这边睡也行。”封祁看见她呆掉的样子十分满意,弹了弹她的额角,“别发呆,回答我。”
“我能不能都不选啊?”叶峣就算再懵懂,也知道封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不可能答应他。
“不选?”封祁看着她期待的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叶峣塌下了肩,瞬间不高兴了。
“你晚上做噩梦你知道吗?”封祁靠近她,小声说道,热气持续让她颈边发痒。
来的时候撞见了顾蕴和司凛,便和他们一起来了。
顾蕴和司凛年纪相仿,听顾蕴称呼司凛作“哥哥”,但是两人无论容貌还是相处的模式都不像一对兄妹,而更加像小情侣多一点儿。
他一路看着他们在路上的相处,是非常羡慕,或许自己不应该顾忌那么多,他的两位老师现在生死未卜,只剩下叶峣一个孤女,他身为他们的学生,更应该去照顾她。
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而封祁……或许会碍于世俗的眼光,而选择沉默。
占堆看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迎着月光他无端觉得不太高兴,这个少女过于倔强了,就算赢了她,他也觉得自己赢得不光鲜。
总有种以大欺小的感觉。
越到晚上气温也是越冷,叶峣虽然穿得厚实,但是也抵不过晚上寒霜露重,冷得身上都有些发抖。
而且这辆车里是没有暖气的,冷风从外面呼呼灌进来,吹得她的脸都僵硬了。
占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终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给她找来一块相对干净的毯子,让她盖上。
“丫头!”封祁这回是阻止都阻止不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杯子里的酒一点点地喝光。
最后只剩下一层泡沫。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叶峣天生皮肤好,怎么晒都晒不黑,就是容易晒伤。
现在不仅有了浅浅的高原红,还有了青稞酒的后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红彤彤的,就连眼角都红了。
“祁叔叔,我们走吧。”
“没有。”韩敏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吃早餐。
张小雅一直默不作声,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儿,咬了咬下唇。
丽江的清晨依然阳光刺目,但是空气清新,绿植特别多,随处都能看见狗,而且一不小心也很可能踩到米田共。
叶峣知道丽江爆发过好几次狗瘟,而且现在更加是狗瘟爆发的高峰期,寻思着顺便带云吞去打一针,免得感染了。
不过云吞看到这么多同类,倒没有主动去招惹它们。
以前叶峣是不用拴狗绳的,可是现在不行了,必须要了,弄得云吞不怎么高兴,呜呜撒娇了一早上。
牧民名叫谐钦,认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尴尬,还抬头仔细看了封祁一会儿,又看了看叶峣,觉得城里的娃儿长得的确是另有一番味道,“真的不太像。但是有夫妻相。哈哈哈。”
说着自己先大笑起来。
叶峣被他这么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封祁虽然听不懂藏语,但从谐钦刚刚的表情看来,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什么。
再结合叶峣不自然的神态和红了脸,他禁不住逗她:“他说了什么好玩儿的?”
“……”叶峣看他一眼,眼神轻飘飘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叔叔长得好看,只是,这位牧民大哥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是有夫妻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