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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顾蕴也明显感受到那种紧张的气氛,下意识转头问叶峣。
“很可能是被狼群袭击了。”店主用国语磕磕碰碰地告诉顾蕴和叶峣,然后又皱着眉头跑出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去看看。”叶峣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放下,对顾蕴说了一声,然后带着云吞出去了。
顾蕴也快速将东西放下,跟着叶峣出去了。
天空不知道何时起了风,雪絮横着飘向她们,割得人脸上生痛,顾蕴禁不住缩了缩肩膀,逆着雪风看到一大群牦羊,全都黑白两色,中间夹杂着十来只牦牛,远远看去,衬着高远的天空遥远的黑云,洛子峰高不可攀的轮廓,显得格外壮阔。
诗中描述的那种塞外风光,在这里重现,毫不费吹灰之力地。
顾蕴这是第一次来高原,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心中来不及感慨,便已经看到叶峣跟着那个藏族店主淹没在羊群之中,去寻找方才的那道高喊声。
羊群密集,走进里面拨开羊群前行,终于看到了放牧的人,是一个中年的藏族男子,身上穿了厚实的藏袍,戴了羊毡帽子。
旁边放了两匹马,其中一匹是小矮黑马,另外一匹是白马,可是这两匹马上均是血迹,不知道是被咬伤了,还是藏族男子所带回来的那两兄弟的伤口染上的。
“救救他们!你们有没有药物?救救他们救救他们!”藏族男子一脸急切和无奈,看着赶来的叶峣三人,简短将话说完,“他们是从山南来的,但是路上遇到了狼,人和马都被袭击了,伤得不轻。”
“我店里有药品,你等一等!”藏族店主听明白了缘由之后,立即往回奔跑,去给他们拿药。
叶峣和顾蕴则是留在原地,看到那两兄弟的脸容是非常年轻,看上去也就14、5岁,脸上稚嫩未脱。
然而其中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个藏族少年身上小腿上却是少了一块,裸露出来的地方血肉模糊,几乎露出森森白骨。
那个巨大的伤口现在还在流着血,即使在膝盖左右的地方已经是扎起了布条做了紧急处理,可是仍旧没用。
小的少年看起来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就只是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得可怕。似乎还在那种被袭击的恐惧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必须要止血,不然他活不下去。”叶峣查看伤口半刻立即下了结论,又问藏族男子,“他们从遇袭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一个晚上。”藏族男子和他们应该是萍水相逢,但是看到别人有难,也会主动伸出援手相助。
“弟弟好像没受什么伤?”叶峣说着已经是想着将他们驮回大本营里,还是带他们到小店里先避避风头,处理好伤口再说。
她注意到的是那匹小矮马上放了不少器材,其中有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写着“XX影业”几个白色的大字,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楚了。
只是,少年现在的这种情况,用普通的止血药物可能真没有用……
叶峣想了片刻,还是当机立断,“顾……蕴,你在这里看着,云吞也留这里,我回去一趟,去拿必备的药品。”
“诶,你脚上有伤!我去……”
顾蕴还没有将话说完,叶峣已经拨开羊群走了,云吞本来想一起跟着去的,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留下。
可保不准这里还会不会有狼或雪豹来。
风雪开始大起来了,叶峣将帽子竖起盖头上,全然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快速往外跑。
作为一个常年在高原上飘的人,在这里跑几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换作别人可能不行了。
那对少年的情况非同小可,她不敢掉以轻心,再加上顾蕴是初次来到这里,没有高原反应已经很好了,其他的她不敢托大,还是自己走一趟会比较好。
羊群全都挤在一起取暖,叶峣艰难地挤出了羊群,偶或被仓促避让的羊群踩到了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没什么知觉——
冻到没知觉了。
刚出羊群,奔跑了几步便被人拦住,她收势不及,撞到那人的胸膛上,一阵清新雪水的味道传来,即使撞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峣这么急去哪里?”头顶上传来的是封祁的声音,他固住她的肩膀,对上了她的眼睛。
司凛也在旁边,沉默地看着,看到顾蕴不在,微有不安。
“前面羊群里有一对少年遇袭,受了伤,我留下顾蕴和云吞看着,想要回去营地找你们帮忙。”叶峣触碰到封祁关切的视线,心里定了定,缓了缓说道。
“这样……”封祁皱了下,侧头看向司凛,安排,“小司你回去让靳队开了车过来,我和小峣先过去。”
“嗯,看着顾蕴,让她不要乱跑。”司凛颔首,末了临走的时候又不放心,叮嘱了叶峣一句。
“祁叔叔,他们就在前面。”
叶峣说着便在前面带路了,先走封祁两步,步伐矫捷利落,丝毫看不出她的双脚受了伤。
封祁在她身后看着,还是看不过眼,“别跑,你告诉我大致方向,我先过去,你慢慢走过来。”
“可是……”叶峣被他扯住,本想反驳,可对上他严肃的视线,还是怂了怂,“你身上没急救药物帮不上什么忙。”
言下之意,即是提前去到那里也是要干等的。
“谁说我没有的?”封祁简直是要被她气笑了,敲她的脑袋,“别忘记你祁叔叔是做什么的。”
说着还是觉得不放心,手上掂量了一下,直接将叶峣拎起,夹在腋窝下大步往前走,反正羊群就在前面,路程不远。
被莫名其妙夹在腋窝下还反应不过来的叶峣眨了眨眼睛:“……”
羊群中,店主已经拿了一些急救药物过来了,但唯独没有止血的,只有一小卷绷带好像还能派上用场。
两个少年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了,有羊群遮挡寒气,其实还好。
封祁来到之后来不及做什么寒暄,将叶峣放到地上之后,已经是立即蹲下来查看他们的伤势。
“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桑珠。”
“扎西。”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分别回答。
大的少年看起来真的伤得很严重,血也没有完全止住,他将腿上止血的烂布条取下来扔一旁,问他们有没有水或者酒之类的都可以,牧羊的藏族男子立即给封祁递上了一小罐青稞酒。
封祁接过来,打开塞子嗅了嗅,浓郁刺鼻的酒味传来,他赞了句,“味道还真不错。”
说着又看向那个受伤严重的少年,“桑珠,不要紧张,你的腿会没事儿的。”
桑珠缓了缓点了点头,封祁给他一个坚定且赞许的眼神,开始用青稞酒帮他的伤口消毒,旋即又按压住他动脉的位置,让叶峣在他腰上的小包上拿出止血带来。
这种情况下,只用绷带还是在野外,已经是绷不住了,只能用有更加强效且更加快速止血效果的旋压式止血带。
叶峣按照他的吩咐将东西给拿了出来,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眼睛忍不住跳了跳,“你连这些都备好了?”明明是军队里才能用的东西。
“你来帮忙止血。”封祁还在用力固定住少年的腿,两只手腾不开,只能让叶峣来。
“……”叶峣拿着手上的止血带似乎有些怀念,很早之前,他教过她用,还手把手教了好几遍,这玩意儿虽然很久都没有见过和用过了,但是掂量手里时还是有一股熟悉感。
……和她不想承认的亲切感。
“是忘记了怎样用吗?”封祁见她站着不动,提醒了一句。
“没有。”说着又像是赌气般加了一句,“你教过我的,我哪敢忘记。”
说完也不看封祁微愣的脸色,将止血带套在少年动脉的位置,旋转好固定棒,调好松紧程度,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看着叶峣的熟练程度,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很微妙的感觉。
这个少女,并不简单。
封祁见她将少年的伤口固定住了,又从冲锋衣里的那件夹克口袋里拿出了强心针、血清、防毒的药剂,每样药剂的颜色都不一样,而且体积极小,就只有几毫米头发丝粗细,他毫不犹豫的拔开,找准少年的大腿根部,给他注射上。
一轮急救就此差不多完毕了,封祁微微松一口气,回头对他们说道:“他大概没事了,扎西只是皮肉伤,血也止住了,上点药就可以了。”
叶峣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也浅松一口气,低头便对上封祁的眼睛,那眼里漆黑,静静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的时候,好像产生了一个宇宙黑洞,将你所有的思绪都旋吸进去。
“累不累?”封祁也只是看她一眼旋即便站了起来了,叶峣不自然地侧开了目光,轻翕唇瓣,“不累。”
“哔——”
“阿祁,你们是不是在这里?”
羊群外传来一声喇叭鸣声,紧接着靳景便带了一小队人过来,手里还抬了担架,林沐也随队来了。
她查看了两个少年的伤势之后,问封祁,“急救谁做的?”
“小峣做的。”
林沐若有所思地看向还在忙活的叶峣,“做得不错,手法非常专业。”
“那是因为我教导有方。”封祁接口道。
“不要将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搂,你是叔叔,该让着小辈。”林沐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呵。”
封祁没反驳,但是脸上有明显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叶峣身上,却是看到她皱着眉,那个年纪较小的少年也在抹着眼泪,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桑珠和扎西是一对亲兄弟,从山南而来,两兄弟年纪不大,哥哥今年和叶峣同年,都是17岁,扎西少几岁,只有14岁。
但他们的年纪已经是家里的劳动主力了,藏地近年来虽然发展得很不错,无论是旅游还是各方面的经济发展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然而,靠天吃饭,依然是他们主要的生活来源。
扎西原本是要在家里放羊,照看农地的,但是听见哥哥说要去各个村里放映电影,也忍不住跟了过来。
家里人并不同意,因为这次桑珠所去的地方不仅仅是山南一带的山村,还要横跨几乎整个日喀则地区给各个村落放电影。
这无疑地,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而完成任务的只有桑珠一个人。
独身一人骑一匹马,马上驮着各种放映的器具,光是这些器具就能将一匹马给压垮。
这次桑珠还受到了村里村长的嘱咐,说要带一些汉语普及的书籍给马卡鲁峰山脚下拉索村里的孩子,让他们能够更好地接触汉语。
所以桑珠出发时的任务又重了一点儿。
电影放映员这样的职业放在大都市里似乎让人匪夷所思,这可能是几十年前才有的职业,可是放在通讯相对闭塞的藏地,一切都变得有理可循。
桑珠往年夏天也做这个职业,当然,也只有夏天才能无所畏惧地靠着一匹马跨越整个日喀则地区。
因为,藏地的夏天相对有人情味一点儿。
有想过遇到野兽袭击,但是并没有想到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遇见了。
沿路山崩、山泥倾泻、冰雹这些天灾他们都遇见了,可谓说是司空见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晚上也尽可能不露宿在野外。
如果非要露宿荒野,也会找到牧队求借宿一宿,互相取暖。
但偏偏还是出事了。
“呜呜呜,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跟着哥哥来,他就不会出事,他早就能到达马卡鲁峰了,呜呜呜呜——”
扎西哭得伤心,干裂的手背上尽是眼泪,他身上也并非是完整无缺,有多处擦伤,昨天晚上受到的惊吓也丝毫不比保护自己的哥哥少,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像开了闸似地一直流。
他说的是藏语,嘀嘀咕咕说得快,顾蕴在一旁听不明白,可见他哭得这么伤心,忍不住扯了扯叶峣的袖子问她怎么办。
叶峣自然能听明白扎西说的话的,心里也被他的泪水浸得慌,上前安慰他几句,但是更好的方法她是找不出来了,除非他们能带他们兄弟俩一起离开。
“怎么回事?”封祁见他们这边不对劲,禁不住走过来问道。
“祁叔叔。”
叶峣正安慰着扎西,看见封祁过来了,便将桑珠和扎西的事情告诉了他,希望他能给出一些建议。
封祁倒是觉得这不是大事,见不得她皱着眉头,给出一个说法,“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我们反正要去马卡鲁峰的,说不好也要去他们要去的村子,待会儿一起出发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就不要动不动皱眉头,年纪轻轻的。”
说至最后还敲了敲她的脑袋,唇边有调侃的笑意。
“祁叔叔你敲人脑袋的习惯怎么还没改变,我还在长智商的阶段,你把我敲蠢了怎么办?”叶峣捂住自己被敲痛的额角,不服气。
小时候她不听话,他不打自己,但是会让自己一条条数出哪里犯错,每答对一条就敲她一次脑袋,那种滋味……简直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好几年了,又有机会重温。
“你长大了,现在不敲以后可没有多少机会了。”封祁话里虽是打趣,但说完之后心里不知道怎地有些怅然若失。
他侧头看了叶峣一眼,看她眼角红红的,唇瓣也微微噘起,只是上面起了一层又一层干裂的皮,非常破坏美感。
两个少年连同他们的马和设备都被送回到了大本营,封祁将这件事给靳景详细说了一下,靳景听完之后,便让林沐也过来一趟,问一下桑珠的伤势,是否适合移动。
毕竟,路途遥远,道路颠簸,而且他们的车辆有限,要挤来挤去的,绝对腾不出更加宽阔的位置给伤员。
“桑珠的伤口很深,又是流了一个晚上的血,并不适合移动,起码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有些见效。”林沐一听他们的安排,立即表示不同意,“还有,这次我是不跟着去的,这里出了太多状况了,我要留守在这里,等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再作打算。”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封祁听她这样说,首先想到的是叶峣身上的伤,略为诧异地问道。
“你家小峣身上的伤就是双脚严重了一点儿,其他的都是皮外伤,按时擦药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大碍。”林沐自然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始叮嘱他了,“之前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按照医嘱进行就好了。”
“不过,我务必强调的几点是,第一,她脚上的药必须要你亲自帮她换,能让她不走路就让她不要再走路了;第二,时刻注意她的精神状态,最好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再留在这里,这不利于她的康复。”
封祁沉默地听完她说的话,抿了抿唇,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垂下了眼睫,掩住眼底的情绪,不知道在权衡着一些什么。
靳景见他这副模样儿也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给他思考的空间。
最后的安排是扎西带着物资跟着他们一起去马卡鲁峰,桑珠因为身上伤势的原因暂时留在这里养伤,待伤好了再和自己的弟弟汇合。
半个小时之后,全员出发。
靳景开一辆车,副驾驶座上依然坐着司凛,后座坐着叶峣、封祁和顾蕴,和昨天来大本营的座位一模一样。
扎西弟弟被安排到另外一辆车上,少年虽然为了哥哥的伤而伤心,但是有汽车坐他还是感到兴奋。
因为坐汽车对于他来说是新奇的体验,比骑马要新奇多了。
所以也暂时忘记了这一路上来的悲伤和惊险。
封祁本来想代替靳景开车的,但是被靳景一口回绝,让他睡几个小时再过来和他说这件事情。
越野车平稳地朝着马卡鲁峰行驶着,开车出来的时候,途经叶峣和顾蕴刚刚买东西的那家小店,顾蕴赫然记起自己忘记了拿买好的东西。
“靳叔叔你停下车,我忘记拿东西了。”顾蕴突然说道。
靳景什么都没有问,停了车让她下去拿。
司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呵,你小子,嘴里这么嫌弃她,却明目张胆秀恩爱。”靳景的手点了点方向盘,不无讥讽地说道。
“她是我妹妹,都说了很多遍了。”司凛语气平白无澜地说道,但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蕴消失的方向。
“妹妹,骗谁呢?”靳景分明不相信,不过也没有逗他了,而是专心等待。
歇了一会儿,顾蕴终于拿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上车之后扔给叶峣两包,其中一包是牦牛干和她买的压缩饼干等等,另外一包则是卫生巾,里面装了两小包。
叶峣:“……”
车上另外三个男人都看到了顾蕴拿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没办法那里没黑色塑料袋,只能这样提着回来了。
“你是不是给错我了?”叶峣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她明明跟她说明理由了,说自己暂时用不上,怎么又给她了?
“没有,就是特地买给你的。”顾蕴没有多说,将东西都给塞包里,示意靳景可以出发了。
“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叶峣颇有些头痛地看着面前的卫生巾,她没有行李,连衣服和鞋子都是封祁给她准备的,这些敏感的东西她都不知道该塞哪里去。
而且,从顾蕴提着一大袋卫生巾上车开始到现在,车里都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让人尴尬的味道。
三个男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种……类似要掩饰什么的沉默,让人微微窒息。
“我猜你对我这么客气,肯定是因为钱的原因,”顾蕴不理会她,不过倒是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同放她的包里,又拿了一条牦牛肉干往嘴里嚼,对封祁说道:“祁叔叔,所有东西盛惠65块吧。”
“嗯?”封祁莫名被点名,才终于从卫生巾的梗里回过神来,先是瞥了叶峣一眼,看小丫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耳垂倒是红了一片,再而后才对上顾蕴的眼睛,“65块是吧,我给你现金可以吗?”
“当然了。”顾蕴笑眯眯地说道,随即又请求道:“祁叔叔,话说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啊?”
“顾蕴。”不等封祁回答,司凛略带不悦的声音插入。
“什么啊,现在有信号,我加祁叔叔一下不行吗?”顾蕴看到司凛警告的眼神,耸了耸肩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
封祁微微笑了笑,只觉得这是他们这些小年轻打情骂俏的把戏,顾蕴人不坏,甚至是说非常热心,从她带着善意接近叶峣便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问道:“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都可以。”顾蕴说着便打开了二维码,让封祁扫她。
两人都加上微信之后,顾蕴斟酌着给封祁发过去一些什么,她瞥了坐在他们中间正在喂食云吞的叶峣,总觉得有必要对封祁说一说这件事情。
虽然吧,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而且由她来说并不合适。
可是以叶峣这种性格的,大概是自己撑死了也不会和别人说哪怕半句话的。
如果是这样,她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顾顾顾】:[笑脸.jpg]祁叔叔好~
封祁本来以为加了顾蕴微信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对方还主动找他聊天,还在隔了一个叶峣的情况下,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吗?
【小字封】:你好,有事?
【顾顾顾】:哈哈哈我感觉你好紧脏啊,没事儿啊,就是有关于小峣的事情要告诉你,你要听吗?[花花.jpg]
【小字封】:小峣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封祁一听到“叶峣”这两个字眼就有些神经敏感,他实在是不忍心她再出什么事情了。
【小字封】:今天我们去小店里买日用品,她只拿了压缩饼干和牦牛肉干,别的什么都没拿,我问她原因,她说已经没来好久了。祁叔叔,这意味着什么你懂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我们都能猜到。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跟你说,你再去发现的时候可能已经迟了。小峣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我佩服她,也心痛她,你是她叔叔,你一定要好好爱~护她哟~
(PS:我冒着被哥哥吃醋的危险来提醒你哒,感谢什么哒就不需要啦,好好对小峣就好啦~
顾蕴一下子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过来,封祁一字一句读入心里,看到叶峣的身体出现状况时,眼眶刺痛。
青春期闭经,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丫头居然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看她的样子又好像压根不将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
又或许,她从来没将自己当作一个女孩看待。
如果发展得再严重一些的话,真如林沐之前所说的,会突然患上PTSD。
PTSD的临床症状有许多,精神失常、陷入抑郁这只是其中的两个表现,更多的,他无法想象。
与顾蕴道了一声谢之后,封祁收好了手机,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向叶峣,看她拿着一条牦牛肉干正一点点地喂着云吞,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心里不知道怎地来了一股气。
他叫她,“叶呆。”
叶峣没反应,依然在和云吞互动。
“叶呆呆。”封祁加重了语气,脸上面无表情地。
靳景禁不住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叶峣这次终于反应过来,刚好喂完了一条,转头,那双小鹿眼大雾弥漫地,有一丝懵懂,语气也不确定,“祁叔叔,你刚刚在叫我?”
“嗯。”封祁应道,“除了你,谁有你这样呆?”
“……叫我是有什么事吗?”眼角余光瞥见顾蕴也收好了手机,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聊完了天,恢复平静。
“过来。”封祁说着便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帕,“擦手。”
“……哦。”叶峣没搞明白封祁是想干什么,只能接过他给的布帕开始擦手。
布帕灰蓝色,通勤款,上面有檀香的味道,让人安神。
似乎用这么被精心呵护的布帕去擦肮脏的手指是一种亵渎。
叶峣忽而闪了闪神,像是触电般缩了缩自己的手指,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封祁。
回去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是继续被转手让别的人收养她,做她的监护人,又还是任由她自身自灭了?
封祁肯来找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保不准只是因为靖叔和姗姨的缘故,她只是被顺便捎带上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擦干净了没有?”封祁见她突然发呆,眼神落寞,及时阻断了她的思路,让她回神。
“……擦干净了。”叶峣觉得封祁心情好像不太好,不太敢招惹他,但是布帕已经脏了,她又不好意思给回他。
“我检查下。”说着也不管她是否同意,扣住她的手腕,扳过她的掌心查看,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处呈褐色,沾上了风干牦牛肉干的味道。
“这叫擦干净了吗?”封祁看一眼,语气也不太好,“重擦。”
叶峣:“……”
车上其他3人:所以这是什么骚操作?
好不容易将手擦干净了,叶峣如释重负,她全程都在封祁的监视下擦手,他有如实质的视线无法忽略。
这样的情景又莫名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不愿意用筷子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拿着筷子监督她,敢偷懒的话,他也不会打她,只会敲她的脑袋,让她长记性。
现在,她还真害怕他又敲她脑袋。
“布帕给我。”封祁见她还愣着,从她手里抽回布帕,重新放进口袋里。
“……”叶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脏帕子进了他的口袋,上面还飘着牦牛肉干的香味,格格不入。
这样一轮骚操作之后,封祁没有再“为难”她了,而是坐直了身体,两条大长腿委屈地放着,转头看向了外面的风景。
靳景忽而觉得车里闷得慌,唯有放了一些歌来听,第一首放的居然是飞儿乐队的《月牙湾》,一首老歌,飞儿的高音飙起,听得顾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靳叔叔你居然喜欢飞儿?”顾蕴简直难以置信,她觉得靳景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喜欢“军中一朵绿花”什么鬼一类的歌的吗?怎么画风突变啊。
“不好意思,放错了一个频道。”
靳景没有多作解释,转而又换了歌,这次是一首梵音,藏语吟唱的“绿度母静心咒”,歌声出来的那一瞬,好像让人的灵魂都颤了颤。
叶峣深呼吸一口气,眼眶不知怎地有些红了,无意识跟着一起吟唱。
她认得出靳景的这个版本是孤本,是十分难找到的,当初跟着养父母在藏北腹地上驰骋的时候,她的养父母就常常循环这首歌。
因为,在藏北腹地上,看见因自然死亡的巨大野生牦牛、被来往汽车撞倒的野生动物、因为天灾而发生的**,还有的就是……让叶峣最难以承受的藏羚羊之殇。
藏羚羊虽然已经被列为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是偷猎盗猎的行为依然存在。
看到大片荒地上横七竖八地被随意抛弃的藏羚羊尸体,就连最小的羊他们都不放过。
那一刻,叶峣的心在滴血。
养父母都是心地善良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无力而悲伤,只能吟唱着绿度母静心咒送它们往生。
在藏地这片高原上,发生的,或许是更多让人无奈的事情。
车上的氛围赫然变得严肃和沉默,少女低缓空灵的歌声洗涤人的心灵,封祁在她的吟唱声终于放松了连日紧绷的神经,双目微阖,沉沉睡了过去。
他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看到一滴泪滴在他的脸上,咸涩难当。
“请问车上有毯子吗?”叶峣见封祁睡着了,停下了吟唱,问车里的人。
“小顾,你拿给小叶。”靳景吩咐道,瞥了封祁一眼,然后又对叶峣说道:“小叶,还是你有本事,一下子就将你家叔叔哄睡着了,他之前可是倔强得像头牛,连轴转了不知道多久,让他去休息,偏要逞强。”
说到这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那般,深叹一口气,“和老祁一个样,工作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不过老祁好像更惨一点儿,他找叶辞那个丫头已经差不多2年了,还是毫无进展,哎……”
叶峣沉默地听着,想要问一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没必要问,问清楚又能怎么样?她自身难保,也是无能为力。
顾蕴将毯子交到了叶峣手上,叶峣接了过来,轻声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封祁盖好。
靳景提醒她一句,“车上颠簸,还是将你祁叔叔的脑袋固定一下会比较好。”这样睡起来也舒服点。
“好。谢谢。”叶峣点头答谢,然后坐得离封祁更近了一点儿,让他的头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
以往她在车上睡着了,养父母都是这样护住她的,再追溯前一点儿,封祁也是和养父母一样,同样的做法。
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顾蕴有些羡慕地看着,还悄悄拿出手机来拍摄,看得司凛直皱眉头,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
可顾蕴才不管他,没办法,谁让眼前的情景太过美好。
窗外是连绵不断的雪山,眼前是低眉顺眼的少女,一条雪白的大狗,睡容安宁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封祁的唇好像贴到了叶峣的脸上,因为身高差的干系,让她觉得封祁好像在偷亲她。
而少女并不自知。
要说他们真没什么那种感觉,她是不相信的,有时候旁观者清,她可是看得分明。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啊啊啊想一想都觉得禁欲而美好啊。
叶峣这样性子的人,驯服了的话,肯定一心一意会对一个人好啊。
顾蕴一个人在美滋滋地想着,靳景那边偶尔传来对讲机通话的声音。
天穹高远,偶尔有鸟飞过,奋力高飞,可还是越不过雪山。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挟带着暴风,将随处可见的彩色经幡吹得猎猎高扬。
靳景开了雨夹排雪,却是突然看见在空无一人的荒芜公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开近了去看,居然是一个挥舞着双臂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向他们招手。
男人满脸是血,神色惊惶,映衬着雪景,拉扯出一种身陷绝境里独有的悲怆。
叶峣视力极好,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表情微怔,在车上轻声说道:“祁叔叔,我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他?”封祁的眸光微微沉了下去,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心底莫名浮上一缕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晦涩又是戒备,百般滋味,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