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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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响动过于突兀,让叶峣禁不住往前看去,藏区的房屋前多挂一整个羊头骨、牛头骨辟邪镇宅,旦增家里挂的是羊头骨,据叶峣观察已经是挂了很多年了,上面满是尘埃,也结了许多蜘蛛网。

而且这个羊头骨是挂在屋外的横梁处的,日晒雨淋、风吹雨打,这么明显又这么不明显的位置,每天经过都会看到,她恰是没有想到旦增居然这么大胆,将她一直以来想寻找的东西放到了羊头骨里。

她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那两样东西像是发呆般看了好一会儿,云吞察觉出主人的异常,低呜一声,便主动去将那两样东西叼过来来到叶峣身前,示意她伸手接住。

叶峣低头看着云吞,看到它眼里的担忧,思绪回转,她终于回过神来,紧张地握了握掌心再伸出来,接过了云吞给她的东西。

的确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想要拼命护住却又被抢夺了的东西,一个木质特制的U盘,上面还刻了她养父母的名字,另外一个骨链吊坠则是她的,从8岁那年一直戴到了现在,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原以为,再也找不见这两样东西了。

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能找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小峣……”

封祁制服了洛桑,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了另外几个一同跟来的同僚,他将刚刚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来到她身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少女虽然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或悲伤或喜悦的神情出现,可是她眼里的情绪、她的肢体语言表明了一切。

她既是不可置信,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阒黑的眸底还有大梦一场惊疑未定的巨大恐惧。

那样矛盾而又深刻的眼神像一幅被画师精心描绘至画板上的眼部特写,闭眼,便能感受到她用那种眼神在静静地看着你。

让你不忍心说话打扰。

“祁叔叔,东西我都找回来了,我们可以走了。”叶峣忽而抬头对他一笑,眼眶里蓄满的泪终于忍不住沿着鬓角流了下来,直没至她尖细的下颌处滴落。

“嗯,好,我们回家。”

封祁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伫立着的洛子峰。

好像只有这样,只有看着宏伟肃然的雪峰才能减轻他心里的内疚和惊悸。

“靳哥,这里还有一个人,手脚都被绑住,脖颈、手腕都受了伤,但是还有意识,目测应该是这家人的男主人。”

方才和洛桑对峙的三个人之中的冷肃少年检查了一遍这个院子,发现厨房里有一个男人被扔在墙角,查明情况之后他立即出来和靳景报道。

然而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还是不自觉看向叶峣的方向,眼带研判,不掩好奇。

院子里在他们来之前只有叶峣和厨房里的男人两个人,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捅伤还将自己给捆绑起来,还被塞上了馊掉的湿布团,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这个单薄寡淡的少女所做的好事。

……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叶峣察觉出少年看着她,对上他的眼睛,平静回答,还带了点哽咽的哭音,“是我做的。”

司凛:“……”

“小姑娘身手了得啊,阿凛,回头让这位小姑娘教一教你家那位混世魔王吧,整天毛毛躁躁的,还跑到来这里找你,真不知道一个‘死’字是怎样写的。”

那个长相颇有些混血儿特色的男人名叫靳景,也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听到叶峣的回答倒是不怎么意外,笑着打趣了一句,进了厨房将人给拎了出来。

还真是伤得有些惨,下手也是毫不留情了。

靳景“啧啧”两声看了地上的旦增一眼,却丝毫没有要帮他止血的意思。

原因无他,这家人做的恶事太多了,帮他止血简直是浪费资源。

“峣丫头,不是让你等着我?万一……”

封祁看着旦增的惨状,非但没有高兴,更多的还是担心。

然而话说一半,话音便断在了喉头,他对上她的小鹿眼,什么话都忘记了说。

“忍不住,而且时间不多。”叶峣说着又低下了头去,似乎给他们添了麻烦,不好意思。

“……”

封祁看着她压根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这个丫头或许生来就是克他的,她小时候他不敢说重话斥责她,她现在大了,他更加是要顾着她的想法。

原本按照原计划,他会于晚上到这边来假装是洛桑那边的人来买走叶峣,再一举将这家人给控制住,这样可以减少一些摩擦和危险,也能从旦增这家人口中套话,看看还有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叶峣被拐卖的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所涉及的也不仅仅是旦增这一家人,还有桃花沟,以及桃花沟之外的别的地方,都有过少女被拐卖的痕迹。

而这些发生在日光之下的龌龊事,所有线索连接起来都与南池巴扎的洛桑有关。

南池巴扎并不在华国境内,而是尼泊尔靠近珠峰之前最后一个大城镇,许多登山爱好者都喜欢走EBC徒步路线,从尼泊尔境内出发,途经珠峰,领略世界第一高峰的宏伟壮观。

这是一条极受登山爱好者欢迎的徒步路线。

而洛桑的大本营就在南池巴扎上,他也会来西藏藏区寻找“猎物”,以供花销。

所涉猎的不法经营不仅包括盗猎藏羚羊以及别的珍稀动植物,还有这种拐卖外来人口以供当地人玩乐的丧尽天良的勾当。

他从事这些不法行为已经有十余年了,经验老道行为狡猾,许多卧底潜进去都一无所获,再惨一点儿的被杀,抛尸荒野。

按理来说,叶峣与其养父母行走于青天白日之下不应该遇到这些事情才对的,可偏偏洛桑盯上了他们,虽然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在叶峣及其养父母最危急的时候,他补上最厉害的一刀,以至于叶峣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受尽了她这个年纪本不应该遭受的苦难。

封祁回国的时候,封昊曾经给过他一些情报,但是并不完整,他顺藤摸瓜摸到了靳景正在调查这个案子,已经跟了有一段时间了,便和他联系上,打算兵分两路,将这个案子给破了。

恰是得知洛桑要来桃花沟将叶峣带走,封祁和靳景便打算将计就计,将桃花沟也清洗一番,不然就算洛桑被抓了,以后也会有第二个洛桑。

叶峣在南坡上听了封祁说明他的来意和计划,并没有异议,她唯一的念想还是养父母拼死留给她的东西,还有就是她脖颈上所戴着的人头骨吊坠,所以非常配合封祁的行动。

可是在实施行动之前,她还是向封祁提出要回旦增家里一趟收拾细软,封祁见她态度实在是坚持,只能退让,并没有想到这一退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其实该庆幸的,该庆幸自己在她独自带着狗子离开之后悄悄尾随了她回家,看她要做什么事情。

旦增面对着她时那副猥琐恶心的表情被他全部收入眼底,他从屋子里出来跟着叶峣进厨房时他其实已经是忍不住要将他就地正.法,但随后云吞扑了进去,他又按捺了下来,给她2分钟的时间。

如果2分钟后她还不出来的话,他真要进去抢人了,管你什么计划不计划的。

表盘上的时间争分夺秒地流逝,1分59秒时她终于出来,身上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藏在暗处看她。

直至洛桑突然出现挟持她,他悔恨交加,顾不得什么,将洛桑制服。

洛桑本被靳景抓住了,然而他实在是奸狡,被押运途中又逃跑了,逃至桃花沟想寻求帮手。

桃花沟虽然小,人也不多,但是对比靳景那么零丁几个人来说,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旦增,想到旦增还要将叶峣二次转卖给他,转卖的原因还非常荒谬。

据他说,有晚他梦到神女,神女对他说叶峣是不祥之人,要尽快将她送走,不然他一家都会有危难产生。

洛桑不信神佛,自然对他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然而南池巴扎那边的确是缺漂亮的少女,又听见叶峣仍旧是处子,没有被旦增他们糟蹋,还真对她来了兴趣。

毕竟,被拐卖到大山里的,有多少个能逃过那样的噩梦?

可是他这次还真是觉得自己失策了,如果没有遇到突然出现的封祁,他不会这么狼狈,也不会栽到这群人手上。

靳景这次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亲自押送他离开,对于洛桑这样的亡命之徒,让他再逃了就再难抓回来了。

只是在临走前,他还是经过叶峣身边,咧开了嘴对她说道:“丫头,你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你再有本事也不会想到你养父母的尸骨还有他们的那些值钱的装备被我们弄到了哪里去,想要知道的话……”

“我不想知道,”叶峣就站在他身前,打断了他的话,她就这般不避不让地看着他,眼里氤氲着的恨意以及厌恶掩都掩不住,她紧紧盯着他,浑身几乎都要颤抖起来,但语气还是镇定,“你这样的人不配提起他们,你死不足惜。”

“哈哈哈哈……你果然很有趣,当初我就不应该将你卖给旦增!自己留着玩儿多好啊……”洛桑已经完全疯了,不但没有生气,还说出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让封祁紧紧皱眉,忍不住又揍了他一拳。

他抓住叶峣的小臂往远处走了几步,不想让她再和洛桑有所接触。

方才的一幕其实非常惊险,他也没有完全确定叶峣是否安全,现下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他才有心思再次查看叶峣的身体,问她是否有受伤。

“现在天色差不多擦黑了,我们今晚在靳景那边过夜,明天再离开你觉得如何?”

封祁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了,才对她说道。

见她身上衣裳单薄,神情落落,终究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将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一件给她披上,握到的嶙峋肩骨刺痛了他的心。

良久,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半边雪白的脸庞陷在阴暗里,更显眼睑下的泪痣猩红,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

她问:“祁叔叔,这次还会丢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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