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来买药材的,谁是大夫啊快救救我家老头子,呜呜......”
听闻需要大夫,宋舟艰难的挤进人群,只见地上散落着许多新鲜艾叶,有的已经被捻成了绿痕,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妇人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旁边躺着一名须发花白的瘦弱老头,面色青灰,牙关紧闭,怎么叫他也不应。
宋舟摸了摸布包,掏出针袋上前急道:“大婶你不要动他,我是大夫,先把他放下来,对,就这样,先让开。”
宋舟还待再问,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声,渐渐围了一大圈人。
“老头子,老头子你咋了啊?快来人啊......”
“麻烦大家让开,不要围得太近。”宋舟随身带的是银针,此时也只能将就用了,她针刺人中,捻转刺激,又另取一针扎他十个手指头指滴血。
“这女娃娃行不行哦?”
老板叹了口气又道:“这些从外地进过来的药材都只有王、赵两家才有,其他人想要只能去这两家名下的药店买。”
“竟然还有这等事。”宋舟有些难以置信。
“嘿,你不信的话只管去其他地方问,别说咱这渝州城,整个东南这一片儿都这样。”
城东坊市很大,官府专门规划了一块地皮为老百姓摆摊,宋舟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流如织,有卖生药的,也有卖粗制饮片的,因为临近端阳节,还有卖新鲜的石菖蒲跟艾叶。
由于人多,本就不宽敞的临时街道相当拥挤,宋舟逛了几圈也没有找到想买的那几味药材,她觉得甚是奇怪,便向饮片摊上的老板询问。
“阿禾,发什么呆呢?”宋舟接过阿禾手上的簸箕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我要去城东坊市一趟,待会儿可能会有人过来送货,你记得要仔细清点。”
阿禾一声“唉,东家放心”还没说完,就见宋舟背了个姜黄色挎包衣袂翩翩往青石街上去了。
没有回应却拿走了纸条......
宋舟又仔细查看门前窗下的香灰,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进来过的痕迹,真真是怪事,她默默记好房内摆设物件,又细细把香灰重新铺了一遍,摆了几根头发丝,准备回来的时候继续观察。
千金堂因为是女大夫,所以来的基本都是些女患,平日宋舟在医馆为了方便,还是束发带唐巾,穿交领长袍做男子打扮,她人长得秀美身材高挑纤细,晃眼一看倒以为是个翩翩少年郎。
渝州地处东南,气候温润潮湿,首府渝州城是附近比较大的城镇,每次开市,都十分热闹。
“大叔,你这里有附子或者乌头卖么?”
“咱这渝州城呀,虽然药材种类繁多,但是还是有好多药材得靠外地运过来,像你要的附子就得从西南那边进过来。”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大叔,听得宋舟的疑问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是才来渝州城吧,你在这坊市就是走遍了也买不到这些。”
宋舟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阿禾得了叮嘱早早就来千金堂开门了,收拾好药架又准备拿些草药到后院晒晒,打开门就见檐下蹲着一个豆绿长裙的女子,粉花半挽,乌发垂腰,许是听见脚步声,那女子转过身站起来,阿禾一时愣住了。
东家虽然经常穿着长袍,也能看出来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但是这真的换上女装,阿禾才知原来说书先生说的天仙是这般模样。
“别挨太近,等会儿出什么事说不清。”
“嗨呀,真是晦气。”
人群叽叽喳喳,老妇人在旁急得抹眼泪,宋舟充耳不闻,只专心揉搓着十指放血,见老人还不苏醒,只好指挥老妇人扶坐起她老伴,咬咬牙刺激他的头顶百会。
“呀,醒了,看,睁眼了。”
粗布老妇人语带惊喜:“老头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头晕了会儿也不说话,然后握住老妇人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宋舟想提醒他先不要动,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就见两人对视一眼抄起地上的背篓就跑......
“唉,这是真的晕倒了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看一般年轻人也赶不上啊。”
宋舟:“......”
随着老两口飞快地跑掉,人群插科打诨也渐渐散了,刚饮片摊的老板见宋舟还傻站在原地,上前开解道:“小姑娘,看这样子他们是怕你要钱,你看刚刚围着的明明有好几个堂里的大夫也没见站出来。”
宋舟伸手拍了拍裙角的尘灰,有些担心:“我也没想过要收他们的钱,唉,也不知道他们就这样跑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就他俩跑得那么快,我看出不了。”边上有卖生药的搭腔。
宋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饮片老板也忍不住笑了,见宋舟不过十□□的姑娘家,又多说了句,“这人啊,救活了怕你要钱,救不活只怕就赖上了,你这年纪轻轻的,经验不够啊。”
宋舟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师父教她医术,除了有一门技艺傍身,也是希望能够悬壶济世,下次遇见这种事情她还是会挺身而出。
她谢过老板的好意提醒,又问到了王赵两家最近的药店在崇文大街,便只身往前而去,却不知在她走后矮胖老板摇了摇头,一个劲儿叹“年轻人哟”。
这一切都落在不远处一蓝衣青年眼里,青年锦衣金带,一双吊梢眼,带着三分邪气。
崇文大街是渝州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横跨东西两城,酒楼商铺林立。
整个渝州的药店都是王赵两家名下的,王家是回字号,比如之前闹事的回春堂;赵家的直系药店是仁和堂,还有一些专门在赵家进药的旁系,名字倒是不统一,不过都有一个赵字的堂徽。
因为回春堂的事,宋舟对王家的印象不太好,索性一脚便踏进了崇文街的仁和堂。
仁和堂在崇文大街最繁华的地段,占地颇广,前面是药店,后堂有制药坊,宋舟甫一进门便有药童迎上来。
“姑娘来看大夫还是取药?”
“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想进些药材。”
原来是同行,渝州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谁让都给他们两家垄断了,药柜前的掌柜的捋着花白胡须看过来,“小姑娘,你要什么药材?要多少?”
宋舟递上一张名册单子,这些药材都是渝州没有又日常需要的。
赵掌柜扒拉了一下算盘,抬起头道:“这些药材去掉零头一共九十七两。”
“这么贵?”宋舟有些难以置信,因为知道渝州城药价贵特意只要了一些必须的,没想到都这么高,“能不能便宜些?”
赵掌柜已经习惯了,他拨下算珠,直言道:“姑娘,你能找到我这想必渝州城的规矩已经熟了,就这些铺子,你在我这肯定是最便宜的了,你看光是这附子就是五十两了。”
宋舟终于明白为何回春堂那日要诬赖自己是卖药的了,还有今日那对老夫妻醒了拔腿就跑,这渝州城药价是真的高。
并且除了王赵家的药店几乎没有其他的医馆药店,怪道王家要来捣乱,自己跟师父之前是义诊,后来又是便宜的草药,想来这些既得利益者早就看不惯了。
宋舟有些愤怒,这么猖狂难道官府都不管的?还是这背后本就有什么勾连?
“宋姑娘。”
一个略有些嘶哑的男声从楼上传来,宋舟抬头,见一蓝衣青年正大步走下来。
赵掌柜上前作揖,“大少爷。”
“你认识我。”宋舟想起赵掌柜的称呼,她微微蹙眉,“你就是这仁和堂的主人?”
“在下赵名就,仁和堂赵甫正是家父,”赵名就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刚在东市有幸见姑娘救人,对姑娘深感佩服。”
“你想说什么?”宋舟看向赵名就,她肯定这人既然知道她,又特意现身,该是有事要谈。
赵名就被宋舟这么一瞧,只觉浑身都说不出来的通畅,眼前人冰肌玉骨,眼含清波,他抿唇一笑。
“姑娘快人快语,名就也不绕圈子了,这些药材可以成本价卖给姑娘,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舟双眸凝住。
其实赵名就今日之前还想着跟王家一起排挤掉千金堂,以前他们也都是这样做的,不过今日他改主意了,“以后你的千金堂要挂在我赵氏名下,我抽三分利,并且所有药材的售卖价格不能低于仁和堂的价格,如何?”
赵名就有信心,这个提议一般人都不会拒绝,没有王赵两家垄断的药材,靠渝州城本地药材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东市那一片就是例子。
只要宋舟答应,她一介孤女,没有靠山还不得乖乖妥协,最后慢慢绑在他的船上。
宋舟记得刚跟师父来到渝州遇到的百姓,因为没有钱治病浑身溃烂而死,渝州看病贵,看病难,她也是因此才想留在渝州城。
“我不愿意。”她冷冷开口。
今日因为要去城东挑选药材,她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长裙,路过桌案时却发现昨日那张纸条不见了,而镇纸还原封不动的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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