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和纯贵妃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而抱琴对于主子提出的要求向来言听计从,但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听着声儿就能猜透心思,抱琴此刻胆怯彷徨地应一声,就惹来纯贵妃的嗤笑:“你慌什么,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跟着我待有一日飞黄腾达,此前做过的种种都可一笔勾销。我若被碾为尘土,你也会给跟着一起挫骨扬灰。”
几个字说得人心惊胆战,抱琴应着:“主子,奴婢只愿跟着您有一日飞黄腾达,奴婢自然对您忠心耿耿,奴婢还有别的出路吗?”
“你知道就好。”纯贵妃冷冷地笑,“他爱谁做皇后我都不稀罕,有本事那些孩子能活着长大,阿玛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他已经带走了七阿哥和皇后,接下来一个一个都会跟着走。”
外头惊过一阵鸟雀,扑棱棱的动静吓得抱琴差点丢了手里的剪子,她将烛台放回原位,上前道:“天就要亮了,主子睡会儿吧。”
纯贵妃亦道:“明日额娘要进园子来见我,你看着时辰喊我起来,如今免了晨昏定省,倒是轻松自在了。”
抱琴默默不语地为她放下帐子掖好被子,好容易退出寝殿,屋子里已经鸦雀无声,天际有微微的亮光透出,黑夜匆匆而过,却不知对抱琴来说,宁愿永远守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也不愿黎明到来,每一次天亮,她都不知道主子会要她去做什么恶。
这日晴好,红颜与舒妃、愉妃抱着佛儿往平湖秋月来,温惠太妃到圆明园后,果然山山水水最养人,太妃精神好了就爱与儿孙们热闹,时常让红颜抱着小公主去陪她解闷。
三位娘娘逶迤而来,愉妃虽无上乘姿色,但深宫多年也养出贵气雍容,红颜舒妃年轻美貌,又有小公主玲珑可爱蹦蹦跳跳,一行人叫人看在眼里,就是喜庆兴旺。她们往平湖秋月走,半路上遇见宫人领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立在一旁,走近些就都认得,那是纯贵妃的母亲。
愉妃几人走上前,客气地说:“夫人今日进宫?”
苏夫人恭恭敬敬地向三位行礼,彼此客气几句便无话可说。苏夫人分明是小公主的亲外祖母,可佛儿不认得,只记着要见太祖母,嚷嚷着就往前跑,引得众人都去追她,小娃娃笑声不断叫人听得心暖,苏夫人痴痴地望着她们远去,自己的外孙女,却摸也不能摸一下。
一行人远去,樱桃无意中回眸看了眼,正瞧见苏夫人盯着她们,她迅速收回目光在红颜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红颜见前头愉妃和舒妃与佛儿玩得高兴,不愿多出是非,只吩咐樱桃:“你悄悄留心就是了。”
樱桃道:“抱琴和奴婢关系还不错呢,不过是碍着她家主子,抱琴不敢随意和旁人往来。”
红颜提醒:“你要小心些,她毕竟是纯贵妃的人,谁又知道在外头是不是装柔弱单纯,与她往来千万仔细了。”
樱桃忙应道:“奴婢知道,您都嘱咐八百回了。”
那边往平湖秋月去,这边苏夫人跟着宫人到了九州清晏,女儿贵为贵妃,可依旧没有贵妃该有的尊位,九州清晏聚居各宫妃嫔,一路走来见到许许多多人,苏夫人不得不逐一行礼,终于见到自家女儿时,只觉得腿肚子都打哆嗦。
而今日是苏夫人主动要来见女儿,纯贵妃还不知母亲有何事,见到她一脸疲倦,听宫人说路上遇见好些娘娘,她恨道:“额娘可是贵妃之母,哪里就要对她们毕恭毕敬了。”
苏夫人笑笑不语,等宫人们奉来茶点后退下,她才悄声对女儿道:“娘娘,我打算带着你阿玛留下的几房小妾回江南老家去,我问过她们了,愿意跟我走的有,不愿走的将来死活我也管不着了,这一去江南,来往路途遥远,将来就不能常常与娘娘相见。”
纯贵妃急道:“额娘为什么要回去,京城的日子不好过吗,家里没钱了吗,我有啊,额娘您问我要啊。”
苏夫人摆手道:“家里日子没有过不下去的,可是……”她眼中含泪,颤巍巍地凑近女儿说,“有人在查那件事了,胭脂铺里的伙计被盘问了好几回,我心里实在害怕。”
“没听说皇上在查,难道皇上暗地里在查?”纯贵妃也是惊得脸色苍白,抓着母亲的胳膊问,“额娘,您这儿可有把柄。”
苏夫人摇头道:“能查得到什么呢,我不过是找人偷了得恶疾死去的人的衣裳,和胭脂铺没关系,可我实在害怕极了,就说是送你阿玛的灵位回家乡,没什么奇怪的吧。”
纯贵妃问额娘:“帮您偷衣裳的人呢?”
苏夫人愣愣地说:“我在路上随便找了个叫花子呀,给了他银子,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他们上哪儿找去?”
纯贵妃急道:“额娘怎么不……”
苏夫人不明白:“难道他们能查到?”
“朝廷上多多少少悬案,只要有人去查,抽丝剥茧就是从坟地里都能挖出证据来。”纯贵妃捂着心门口,方才还不愿母亲回乡,此刻却一心盼着她赶紧离开,不耐烦地说,“额娘还是早些回去吧,等我禀明皇上和太后,说你要为阿玛送灵位回家乡,你堂堂正正地走,别落人口实。”
苏夫人心里寒了一阵,静默片刻后说:“方才来的路上,遇见愉妃、令妃和舒妃,她们领着小公主一路玩耍,小公主实在漂亮可爱,和娘娘您小时候一模一样,若不说手上有残缺,谁看得出来了。”
纯贵妃一脸冷漠:“额娘这是在责怪我?”
苏夫人忙道:“怎么是娘娘的错,是皇上狠心,是令妃贪心。”
纯贵妃意洋洋地笑:“令妃全心全意为了那孩子,我看得出来,更要感激她这份好心。”
苏夫人苦笑:“何来的好心,抢别人的孩子还有理了?”
纯贵妃却是道:“令妃全心全意待那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再大的事她也会有所顾忌,难道她要让小公主的母亲背上恶名吗,她不会的。”
平湖秋月这边,小佛儿受尽宠爱,娇滴滴的一声声太祖母,直叫温惠太妃心都酥软,有那么多人围着佛儿,红颜倒是得一刻闲,此刻喊来内务府的人站在院子里吩咐为和敬公主分娩做的准备,樱桃悄悄儿地来到身边。
“主子,苏夫人离园子了,奴婢跟出去瞧瞧。”樱桃说。
“小心些。”红颜应了,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内务府的人吩咐事,瞧见樱桃熟门熟路地出去,她心里也算计着纯贵妃母女。
之前如茵传话来,说傅恒觉得宫里最可疑的还是纯贵妃,虽然只是他的直觉尚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请红颜无论如何要小心。再者查到丽云生前与宫外的人往来,是为嘉贵妃在宫外采买胭脂,而那胭脂铺里还有一家主顾,就是苏家,大抵纯贵妃所用的胭脂水粉也是从那家来。既然这么巧,里头就一定有文章。
红颜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早就有了主意,正好樱桃和抱琴之前关系就不错,而那天看到慈宁宫里的观音像,几经打听,得知苏召南死讯传来那天,纯贵妃把自己的小佛堂砸个稀烂,这尊观音像是唯一保存下来的,估摸着抱琴还有一份敬畏神佛之心,就悄悄把她请入了慈宁宫。
虽然红颜也不知道走抱琴这条路,能探究出什么来,也不知道抱琴是否还存一分良心,但总好过处处被动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富察家为皇后筑起铁壁铜墙,尚抵不过一场天花,她既然答应了要为愉妃守护五阿哥,还有自己的小佛儿要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止人心必须有。
这边厢,樱桃匆匆赶回天地一家春,拿了小公主的袄子,在半路等抱琴来,遇见了就上前打招呼,抱琴自然要奇怪她怎么在这里,樱桃指了公主的袄子说:“太妃娘娘宠着,愉妃娘娘舒妃娘娘宠着,小公主玩疯了,把太妃娘娘的茶都洒在身上,这会子被我家主子训了正哭呢,天冷了,我赶紧回去给公主拿干净衣裳。”
抱琴笑道:“公主真是可爱极了,从前还那么小,这会儿能说好多话了。”
樱桃道:“公主认得抱琴姐姐呢。”
“是吗?”
“不过刚才遇见苏夫人,没来得及告诉公主,那就是外祖母。”樱桃笑悠悠道,“抱琴姐姐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吧,下回夫人再进宫,派人告诉我家娘娘一声,到时候娘娘带着小公主来,让她认一认外祖母。”
抱琴觉得不可思议,盯着樱桃看,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如此真诚,根本不像是敷衍客气,不论如何,她也知道延禧宫里没有坏人,抱琴做梦都想跟着令妃娘娘那样的主子。
她一时没忍住,道:“可惜了了,夫人要回江南老家去了,再也不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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