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微微颔首:“要走了?“
“嗯。喜欢网就上。”何向东点头。
石先生脸上笑着,鼻头呼出的气却是沉了几分:“在小园子里面也是一样的,好好作艺,好好说相声就是了。”
“嗯”何向东又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侯师叔他……”
石先生道:“老侯他今天有事儿,没来单位。”
“哦。”何向东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先走了。”
“好,有空常回来看看。”石先生言道。
何向东转身往外面走去,石先生看着何向东的背影久久不语,眉头紧锁。
这一路他还遇到了王姐还有演小品的刘老师,还有京剧队的那些人,这些都是何向东曾经有旧交的,知道何向东要离开文工团,这些人都来送上一送了。
何向东一个个谢过去,好好客套了一番,他们也就都回去了。何向东和他们的关系差不多也就是到这个程度了,在他离开的时候这些人还能好言相送就算不错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荣升,也不是下海发展,现在有好多人都是认为何向东是因为在电视台上胡说八道得罪人了,才被赶走的。
何向东平时也不常来文工团,所以他对这边也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但是在今天他离去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这里的人是真多,基本每个办公室都有人出来围观,各个拐角过道都有人在看他。
何向东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演员,不过今天他倒是体验了一把作为大明星的风采了,假如忽视掉这些奇怪的眼神的话。
这年头是有不少人离开体制下海的,所以在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初期都有“下海热”之说,包括在文工团话剧团里面的演员歌手,都有不少下海挣钱去的。
但是传统曲艺类的很少,甚至说根本没有,因为现在曲艺实在是太没落了,说的难听一点,这帮从业者得靠着国家工资才能够糊口,下海卖艺,那就是**裸的找死啊。
要是人家已经有名气的曲艺腕儿下海卖艺,还能够吃饱饭,也凭借自己的名气去各地跑穴演出去,混的好的话,那小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的。
但是像何向东这种半点名气没有的相声演员,离开体制那简直就是作死中的作死啊,根本不可能有人请他去跑穴演出,要有也是顶多给个一百来块钱就打发掉的那种。
单靠民间小园子里面说相声,能吃饱就已经是大幸了。至于上电视,就何向东在半日谈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他要是还能上电视那就有鬼了。
而且他还离开了文工团,侯三爷这些人想帮他都不好帮了,用团里的资源来扶持外人,谁敢担这个骂名啊。
文工团所有人看何向东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似得,所有人都以为这人疯了,虽然他们闹不清楚何向东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人得出何向东这辈子完了的判断。
大多数人都是在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就是相声同行了,所谓同行是冤家,说的就是这个了。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相声演员,老一辈的反正这一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也没什么好争的,但年轻人却不一样,他们还想着成名立腕呢,所以这帮人和何向东的矛盾是相当大的。
现在曲艺不景气,相声也不景气,资源就那么一点,还被何向东给占了许多,这些人都恨得不行了,可是因为有侯三爷在上面压着,他们都不敢说什么。
现在可好了,这些人都要高兴得飞起来了。
尤其是和何向东有旧怨的黄高柏和李远功,这两人上次在西线演出的时候,在何向东说单口相声的时候给他下过绊子,拦着观众不让进,想让何向东死在台上。
后来被何向东给教训了一顿了,这两人因为事情败露,害怕侯三爷收拾他们,所以这段时间都非常老实,但是何向东现在要走人了,这两人又蹦跶出来了。
黄高柏阴阳怪气道:“远功啊,要说这人和人还真是不能比啊,像咱们这样没什么本事的人就老老实实在文工团呆着就是了,人家真龙就得出去遨游世界了。”
李远功也笑着道:“是呀,人家是腾飞九霄的真龙,咱们是比不上的啊。人家在电视台上都表现出来那样的远见卓识了,我们呀,是望不了人家的项背了。”
黄高柏讥笑道:“何止是你啊,相声界所有人恐怕都比不得人家吧。”
这两人说话一点都没躲着避着,他们就是说给何向东听的。
何向东停下了脚步,慢慢扭过头,不咸不淡地看着两人,眼神平和中却有一股子慑人的气势。
李远功和黄高柏两人心中一凛,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何向东都要离开了文工团了,他们根本不用怵他。
“东子,我们来送你了。”薛果和丁锦洋,还有郭云冲和包打听几人过来了,这是何向东在文工团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何向东似笑非笑地看了李远功和黄高柏一眼,也没有对他们多做理会,就把目光投向了来送他的那几个人,露出了笑容,笑道:“那有欢送仪式吗?”
“有啊。”丁锦洋喜滋滋道:“咱一会儿就去歌厅找小妹妹去。”
薛果大笑道:“那也得先找到卖门票的地儿才行啊。”
何向东也是仰头大笑,昔日的嬉笑怒骂在分别之时都显得尤为珍贵:“走吧,去外面吃饭去,我请客。”
郭云冲道:“行啊,这孙子难得大方一回。”
薛果也道:“可得好好宰他一回啊。”
包打听瞬时就接上去道:“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饭馆味道挺好的,更关键是这地儿不便宜啊。”
“行嘞,就这家了。”众人起哄。
何向东脸色都变了,他可是个穷鬼啊。
见到此景,众人更是大笑。
“能算我一个吗?”
悦耳的声音传来,几人回头看去,是巧笑嫣然的吴蓓。
……
几人结伴走了,连看都没看一旁的李远功和黄高柏,仿佛就把这两人当成是空气一般,完全忽视了他们。
李远功和黄高柏好像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似的,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让他们难受得想吐血。
侯三爷在五楼的落地窗户上看着何向东离去的背影,白色的烟雾掩盖了他的愁容。
旁边站着的石先生问道:“前面他还问起你了,你真的不去送他一下?”
侯三爷摇头叹道:“算了吧。”
石先生道:“你当初可是那么看重他的啊。”
侯三爷苦涩笑笑:“是啊,可是谁能知道这孩子这么不开窍呢,你说他要是能稍微现实一点该多好。他这样,恐怕一辈子都成不了啊,唉……”
石先生却道:“如果他真的那么现实,你还会这样看重他吗?”
侯三爷摇头苦笑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