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若是林至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配合我……”
话音未落,钟漪就冷笑不止:“您尽管去说吧,我也好赎罪。”果然是有事,竟是拿喜儿做筏子。
“姑娘不必忙着拒绝,不过是个小忙罢了,如今喜儿生产在即,你也不想她们出事对吧?”郑敬和丝毫不在意,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还吹了吹。
钟漪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实在无耻之尤,竟是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要放上来做筹码。
“竟是不知,皇上如此舍得,与那绝情之人倒是如出一辙。”
“姑娘不必讽刺我,我如今身居此位,思虑的与从前自是不同。”郑敬和放下茶杯,泰然自若的看着钟漪。
太不要脸了,钟漪本就愧疚,如今竟是又被威胁,早知当初就不该踏上贼船,一步错,如今步步错。
钟漪双眼之中满是厌恶,面色狠厉的盯着郑敬和,可看他一副悠闲的样子,心中就恶心不已。
“喜儿不是皇上最珍爱之人么?怎么?才不过这么些时间就变了?”钟漪冷哼一声;“郎心,本是玉石吧?”钟漪嘲讽起他。
当初还是六皇子时,他嘲讽钟漪绝情,如今看来,权力实在太过霸道,生生将一个人改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
郑敬和勾唇摇首,俊朗的眉眼如今不现当初的情绪,那些暴露心思的面色,早已掩藏在心底:“我如何,自是有我自己的道理,其他的就看姑娘如何取舍了。”
钟漪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没办法看着喜儿和刘姐走上绝路,林云清死后,她心态早已不同。
“什么事?”
“我只是想请姑娘确定,虎符可真的在林至岑手中?”
钟漪闻言一惊,虎符?调动兵马的虎符么?怎么会在林至岑那里?
遂冷笑一声:“呵……皇上真是想多了,这等事情,他怎会与我说。”
“那自是看姑娘的手段了。”
风从未合的窗中吹来,钟漪颊边发丝轻拂,映着素淡的面色,倒是叫郑敬和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这时林至岑捧着一副字画走了出来,郑敬和面色陡然就变了,亲和有加。
“至岑,早就听闻状元郎当年一手好字,今日才能得见,真是托你的福啊。”
“皇上谬赞了……”
钟漪看着两人虚与委蛇,只觉刺眼的紧,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走了。
两人被惊动,林至岑慌忙见礼:“钟漪无状,皇上莫要生气。”
郑敬和摆手:“我倒是觉得钟漪真性情,无妨。”
回房后,钟漪细细思索郑敬和的话。
‘我只是想请姑娘确定,虎符可真的在林至岑手中?’
‘想确定’‘可真的’,这两个词,透露了太多讯息,皇帝不止是怀疑了,简直基本就是已经确定。
自己是林至岑枕边人,又有把柄在他手中,难怪会找到自己,应该也是不想损失一员大将吧。
钟漪有些心乱,手指纠结在一处,眉头皱紧,像是发呆一般坐在圈椅中。
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腰身不再挺直,窝在了圈椅中。像是前世一般,将脚抬了上来,双手抱住膝盖,头搁在膝盖上,闭上了眼。
郑敬和定是已经确定了,交州大营的虎符向来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如今虎符不见了,郑敬和如何能放林至岑走。
若是不在还好,若是真的在……
那必定就是先皇给林至岑的。
钟漪猛的睁眼,站起身在屋中慢慢踱步,可若是真的在林至岑手中,以他们如今的关系,林至岑为何不与郑敬和说呢?
可林至岑并未回过上京,先皇是怎么把虎符给他的?何况郑敬和与先皇是亲父子,江山交到他手中,怎么会连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有疏漏?
除非……
由不得自己不多想,虎符为何会给林至岑,皇帝是不是早就怀疑郑敬和了,甚至,私下里或许还有密旨。
努力将自己代入到掌权者的位置,若自己是郑敬和,手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并且或许就在对自己有很大威胁之人的手中,或许那人手中还握着自己的把柄会怎么办呢?
会怎么办?
钟漪闭上了眼。
她能想到的,郑敬和怎么会想不到呢?想起皇陵尚还活着、极受先皇宠爱的皇长孙,钟漪有些心慌。
林至岑进来时,就看到钟漪坐在圈椅上发呆,目光盯着窗子外头,眉头有些拧。
“怎么了?”
钟漪似是才回过神,看着林至岑,眼中尽是有些担忧:“你们说完了?”
“嗯,看来喜儿在宫里还是很受宠的,你也莫要担心了。”
钟漪微微抿唇,并未回答。
“皇上说过何时让你启程回交州么?”
林至岑有些诧异,他以为钟漪并不想跟着他走的。
不禁有些心喜,轻轻揽住钟漪肩头:“快了。”
这时荣钱站在门外朝门里轻轻说道:“将军,皇上来之前,去了一趟陈老将军的府上。”
钟漪感觉到林至岑的手明显僵住了,自己却也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
是了,陈老将军,陈老将军是先皇亲自任命的,林至岑曾说过,交州大营,是陈老将军亲自上的折子,交到他手中。
她得有选择。
上京到了冬日,依旧是冰寒彻骨,钟漪整日都闷在屋里,她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天气。
林至岑自那日后,便也没怎么出门了,后来皇上说,交州那边无事,让林至岑在上京多留一段日子,至少可以陪祖父和母亲吃顿年夜饭。
听到这段话的钟漪,久久不语。
若是虎符真的在林至岑手上,为何不交上去?他与郑敬和不是同一条船上的好友么。
林至岑写了封信,交给荣钱。
“用咱们的暗线传到豫州去,豫州那里有人会传到交州,一定要交到添寿手中。”
当夜林至岑在书房枯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边泛白,雪花洋洋洒洒,上京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天地渐渐都白了,枝丫也铺满了白雪,钟漪许久不曾见过这皑皑白雪,便揣着暖炉出来看了会。
“钟漪,我们回林府吧。”林至岑在雪地中拥着钟漪,他刚刚接到消息,祖父过世了。
一行人回了林府,浩浩荡荡。
林母身子也越发不行,林至岑带着钟漪来到她床前,钟漪本不想过来,只是林母于她有恩,实在推脱不了。
“钟漪,你来了?”林母一见钟漪就认出来了,笑着探手。
屋中还是多年前那般,香炉中再无袅袅烟气,只有厚重的中药味。
钟漪跪在床边,握着林夫人的手:“林夫人,是我。”
林夫人脸色不太好,声音虚浮,即便屋中摆了几个火盆,可她的手依旧是冰凉。
“那时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没想到……”神色中带有回忆,笑看着钟漪,半白的头发,瘦削的双颊,无不显示着她的虚弱,“我本想早些给他娶亲,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直到我听人说将军府有侍妾。”
林夫人咳了两声:“岑儿自小就与其他孩子不同,极懂事,从不会来烦我,等我想和他好好好谈谈的时候,我早已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
“夫人,将军是该娶妻了。”钟漪说的认真,神色不似作伪。
林夫人轻轻捏了捏钟漪的手,神色温和:“你其实与岑儿极像,心里主意正,不受外物打扰,钟漪,岑儿心里是有你的,你们在一处,我也不会有异议。”
钟漪有些沉默,她实在没想到,林夫人竟是这般想法,尤其是林至岑如今这般高位。
或许在世人眼中,林至岑该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小姐,而不是自己这个看不清来历的狐媚子。
自从那些传闻出来后,钟漪的身份一度是上京茶楼里最热衷的谈资,只是见过她的人极少,认识她的也不屑去乱嚼舌根,所以渐渐的就有人说她是狐媚子,勾的他们大周最年轻的将军神魂颠倒。
后来林至岑做了郑敬和登基的一把刀,杀了不少人,那些达官贵人惧怕,这时传言才渐渐消失不见。
林府中的一切都恍如昨日,林至岑带着钟漪回了自己的院子,书房里依旧还是那般,没什么变化。林至岑捏着钟漪从前叠的书签,神色中满是怀念。
“钟漪,当初你唱的歌,到底是唱给谁听的?”手里的诗经一翻开,就是那篇‘静女’。
这件事,简直成了林至岑的心魔。
钟漪闻言,也看到了那书页,曾经印在了脑海里,如今看着,倒有些陌生了。
“一位朋友罢了。”
“那‘哥哥’呢?也是朋友么?”林至岑放下了书,大步朝钟漪走来,居高临下神色茫然的看着钟漪,“钟漪,你心里,到底有谁?”
“林至岑,都已经过去了,为何不能朝前看?”钟漪不想多说,那些事不过都是过往,只是她人生的一个片段罢了。
回想起来,现在连与他人诉说的念头都不曾兴起,这个世界如今才是她应该与之深深融入的世界,从前,毕竟只是从前。
林至岑拧眉俯视着钟漪,闻言本有些不解,钟漪此前从不愿给他一丁点希望。
可看着钟漪微微抿起的双唇,忽然有些明了,一把抱住了钟漪,紧紧的揽紧怀中。
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
“将军,灵堂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