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厮这个月的岁钱交了没有!”
在一群泼皮们的哄笑声和咒骂声下,一个落魄不堪,浑身破烂,如同乞丐一般的中年人,默然不语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拍了拍浑身的尘土,这个人尽管没有任何话,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卑微的表情。
尽管是一个乞丐,但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屹立千年的丰碑。
又好似,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无数次的生死搏杀,让他早已经能够抵御任何事物。
而此时,旁边路过的人们甚至一脸幸灾乐祸地神情,想看看这个人是怎么吃亏的。
那些泼皮把这个“乞丐”围在里面,一脸凶光地盯着他,手中的木棍撑着地面,或者是在手上敲打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这实在有些好笑。
一个如此英雄模样的人,居然被一群泼皮欺负,落魄到了这个地步。
“活腻了么,废物!”
一个泼皮一棍子砸在那个人的脑袋上,看着一脸鲜血的这个人只是冷笑一声:“老爷们叫你老实点,再不交钱,就让你见阎王去!”
然而那个乞丐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刀子一般地目光盯着这群泼皮,那轻蔑的眼神就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那群泼皮中的领头者顿时大怒,似乎遭受到了什么极大的侮辱一般,恨不得把这人活活撕碎。
他一招手,附近的人一起涌上,不过转眼间,几十条木棍齐下,那乞丐已经被打倒在地。
附近的一些路人看了,也不禁连连摇头。
“这人据说以前也身份不简单,好像是当过兵和人拼过命的,如今居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
“唉,这帮泼皮只是听说他有什么抚恤金,而且前日才从牢房出来,便来找他出气罢了。”
“都小声点,据说这帮泼皮是张家的打手,招惹了他们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这厮也是找死,不会避着点。”
而此时,那个乞丐被这数十人殴打着,他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护着头,尖锐的眼神盯着那些人。
“老子叫你嚣张,再看着老子试试,老子不弄死你!”那领头的人一边挥舞着木棒,一边怒喝道。
然而,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就像是杀气,然而又不完全像,在平静中,好像又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刹那间,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浑身散发出来。
下意识地,他就偏过了头。
然而,在他的眼前,是一个正微笑地拍着他肩膀的青年。
“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先是愣住了一下,随后恶狠狠地叫道:“敢来多管闲事,活腻了小子!”
领头泼皮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微笑的青年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和无形的威压。
这是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高手,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惹得起的!
不过,这小子再厉害,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一想到有张家在撑腰,那泼皮壮了壮胆,也不多话,先叫人去报信,又叫人不管那个乞丐,反而来围着这个青年。
“那个,我只是想来化解这场冲突而已。”
那青年笑了笑,只是说道:“在下董文,是张家大少的朋友,这次前来,是来拜访张家的各位前辈的。”
刹那间,那些泼皮就呆住了。
这小子,认识张大少?
“我问你,张大少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岁?”那领头人眉头皱了皱,还是看着董双发问了。
董双笑了笑:“张大少当然是叫张天平,他今年二十三,最喜欢在每月月底打猎,喝上好桂花香,我和他是从小长大的好友,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这一下子,那帮泼皮一瞬间就沉默了。
连那个乞丐什么时候站起来坐到了墙角喘息,他们也毫不在意。
莫非,这个叫董文的,不起眼的小子,真的就是张家的朋友?
他确实对张大少了解的不能再详细了。
别说是朋友,说张大少是他老弟他们都不会怀疑了。
但是,以前好像没听张大少说起过有董文这么个兄弟啊?
那领头人正想再说话,却听到后面,似乎有什么人走了过来。
“是,是你?!”
猛地转过了身,那领头人眼神猛地一震,语气颤颤巍巍地说道:“楚……楚江……你……”
“嗯?”
那白衣男子原本正摇着折扇往这边悠闲地走来,一看到那个“董文”的时候,他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道精光。
呵呵,董双,没想到,你又被我楚江楼给碰上了啊。
一瞬间,楚江楼只是冷笑一声,我这个身份还是没白营造,居然能够在这碰上你独自一个人,况且,你还不认识我。
然而,楚江楼只是笑着走上前去,看着那领头的泼皮说道:“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来例行检查而已。”
“看样子,你这城内的军队没有什么问题,我会对安抚使大人上报的。”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头,楚江楼只是随意地笑了笑:“不过,这个董文是我兄弟,还有……”
“地上那位先生,要是被安抚使大人知道了,恐怕以他的性子,不会轻易让今天的事过去吧?”
听着楚江楼的话,那个领头的泼皮顿时浑身发凉。
这个新上任的岳安抚使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因为他只是兼任,平时还得在军中,还能勉强瞒着。
但事情并非绝对。
前些日子,一些旧账被那个安抚使翻了出来,他们这些撞到口子上的人就被关了好几个月牢房。
还是张家花了好大代价,暗地里把他们保下来的。
今天要不是看那个督察不在,他们也不敢在大街上这么猖狂。
没想到,如今……
看着眼前的楚江楼,他不禁咽了咽唾沫,咽喉动了动。
要是楚江林这个督察御史把今天的事报上去了,恐怕就是张家也……
想到这里,他连忙点头哈腰地笑道:“楚大人,您这是哪里话,小的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您大人莫记小人过啊……”
说着,他对一旁挥了挥手喝道:“赶紧走!”
不一会儿,这些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泼皮们,已经狼狈地逃跑了。
眼看着场面已经恢复了平静,街上的行人已经纷纷离开,董双看着楚江楼,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墙边的那个中年乞丐身上。
看这个人没什么大碍,董双便往前走了几步,想对楚江楼说些道谢之类的话。
然而,就在他经过那个乞丐面前的时候,乞丐眼睛一亮,突然叫住了他。
“少……少主!”
刹那进,董双只觉得侧边响起了剧烈的风声。
以及,隐藏的极深的一股气息。
“嗯?”
董双一转身,看那个乞丐已经冲了过来,单膝跪在了他面前双手抱拳,他一瞬间几乎是愣住了。
这个人,莫非,和父亲他认识?
一瞬间,董双的眼神就尖锐了起来,他的瞳孔甚至都微微地颤抖着。
“这位朋友,我似乎不认识你。”
沉默了半天,董双眉头皱了皱,还是语气淡然地说道:“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那人压低了声音,抬起了头看着董双,眼神坚定地说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少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唉,这位兄弟,我看我们形同道合,不如一起去喝几杯如何?”
就在董双犹豫的时候,楚江楼已经走了过来,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边伸出了手微笑着说道:“我知晓一个安静的去处,阁下要是愿意,便一同前往如何?”
董双笑了笑,只是伸出右手和楚江楼握在一起笑道:“没问题,今天还要谢谢阁下的帮助,这就出发如何?”
“当然可以。”楚江楼一边迈开了步子,一边偏头笑道:“不过阁下也太谦虚了,就今天那些人,相信你三两下就能搞定吧?”
董双只是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时候,可不是想出手就能随便出手的。”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那个乞丐模样的人却默然不语,三人没多久就出了城,到了一间客栈。
董双一眼望去,只见此处依山傍水,附近就有全城最大的一条河流蔓延而过,也没有什么人流量,倒是显得安静。
三人进了包间,各自落座,那乞丐模样的人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楚江楼,却不说话。
楚江楼早已知道,他只是站起了身笑道:“我去外面喝酒就好,二位慢慢聊。”
“不好意思了兄弟,等会我们再好好喝几杯。”董双点了点头,嘴角也扬起了一丝笑意。
看着楚江楼已经出去了,那乞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他猛地单膝一跪,看着董双泪流满面地说道:“少主,你……没想到你还活着,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当年……”
“等等,你慢慢说。”
董双早已经站了起来,他摆了摆手,眼神凝重地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认识我父亲董元呈吗,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少主?”
“不错,我正是……董元帅的副将。”
几乎是一瞬间,董双只觉得这个中年人的眼神变了,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董双能察觉到,他那股肃杀的气息,和威严的目光,给人所带来的震撼。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有杀过无数人才会有的,霸道杀伐之气。
这个人,之前想必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动手的,董双顿时暗笑一声,这倒真是好笑。
一个绝世高手,不愿意和小混混计较,而小混混,偏偏要来捋虎须。
不是找死,是什么?
而此时,中年人也已经起身,早站稳了身子,一脸凝重地看着董双。
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了:“我便是“浑天仙”吴盛。”
这个人就是浑天仙?
董双眼神一震,心中却是暗自惊叹,这就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俗称“独狼”的浑天仙吴盛。
那个用兵如神,武艺不在父亲之下,曾经以千人战辽国十万人埋伏而全身而退的,不败战神。
仔细想想,自己小时候,好像确实是见过此人一面啊。
想到这里,董双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听吴盛说着。
此时,双方又都坐了下来,气氛却是沉重不已。
“看到你身上那块玉佩,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会忘记,至于为什么叫你少主,你可知道曾经的中原第一门派,铁鹰教?”
“铁鹰教?”眉头一皱,董双低声地重复着这句话,这个铁鹰教,不是据说二十年前就已经解散,好像是柴氏后人的嫡系血脉所创建的宗教么?
据说他们的历代教主,都是柴荣的直系后人,和柴进不同,这些人一直在暗地里明地里和大宋对抗,想着推翻政权,现在说起这个,莫非……
“莫非,我是……”
董双说着,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颤抖了。
“不错,二十年前,是你父亲解散的铁鹰教,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和大宋对抗,他选择忠于朝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隐姓埋名。”说着,吴盛的眼神也彻底沉了下来:“而你,就是大周皇帝的直系后人!”
“砰——”
几乎是一瞬间,董双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连椅子都被他的大幅度动作给掀翻了。
“呼,呼,呼……”
疯狂地大口喘着气,董双低着头看向桌面,大颗的汗水从他额上滴落下来,他双目空洞,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此刻,董双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吴……吴叔……”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董双终于抬起了头。
深呼吸了一口气,董双硬生生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才看着吴盛开口了。
“把当年的一切,我父亲遇害的一切,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通通告诉我!”
吴盛没有急于回话,他只是坐在那里,一抹冷笑,渐渐从他的嘴角所蔓延开来。
而此时,屋外。
现在已经一片漆黑,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更不用说这一处靠近后山的地方。
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楚江楼那和夜幕融为一体的身影。
而此刻,他正隐蔽在距离房屋不远处的草丛中,眼神凝重地倾听着屋内的谈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他才停了下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楚江楼也微微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变得,复杂起来。
似乎,他已经做出了什么抉择一般。
最终,他还是轻声笑了笑。
“董双,没想到,你和我的身世一模一样啊,真是缘分。”
再一次笑了笑,楚江楼纵身一跃,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已经借助着沿途的树干,来到了这座三层客栈的顶端。
双手背在身后,抬起了头望着白洁无暇的月光,他的嘴角处,也已经带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对不住了,殿下,江楼认为……养虎为患,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