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身处混沌之中。
时冷时热,浑身一会像坠入了火坑,一会像掉进了冰窟。
感受着死亡的气息萦绕在身体和大脑内,董双心中只觉得累了。
这个少年,他真的已经累了。
他想好好地,休息一会。
这么多年来,没日没夜地修炼,已经让他的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呵呵,我还是没能保护到你们啊,凌轩,张清兄弟……
不过,好在,我努力过了,拼命过了,对吧?
眼角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看了看程凌轩的身影和三人营地的范围,董双的嘴角只是泛起了一丝微微的苦笑。
这一世能遇到你们,我董双死而无憾。
“混账,我已经对你没有任何耐心了。”
朦胧之中,董双只能隐约察觉到,一个浑身杀气的人靠近到了他的身前。
“原本看你是个小孩,我还留了手……”
死死地咬着牙,真大义捂着不断流血的右臂,几乎是血红着双眼怒吼道:“看老子今天怎么把你千刀万剐了!”
话音刚落,随着他手中匕首雷霆般的突刺,死亡的气息已经迅速扑向了董双的全身。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董双没有动,他也动不了。
他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罢了,来世再会吧。
一丝苦笑从心中泛起,董双只是双眼一闭,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
“噗!”
“怎……怎么……可……可……能……”
瞳孔急剧地放大着,尽管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前的那个人影,真大义还是不由自主地跪倒了下去。
瘆人的暗红色血液,从他的七窍所倒流出来,如同掉进了大染缸一般,很快,真大义浑身仿佛已经蒙上了一层血雾。
“砰!”
下一个瞬间,尽管眼神中的不甘和痛苦充斥着,真大义的身子还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他只看到了,眼前那一袭黑衣的身影。
那人的脸庞看上去,似乎是个老者。
连哼都没哼一声,他连面前这个老头的一招也挡不住。
谁也不知道,老者是什么时候出招,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动用了什么招式的。
“轰隆隆!”
“咔——嚓!”
雷鸣轰动,空中更是闪电纵横,很显然,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狂风吹动了老者的衣摆,头发遮住了视线,他也毫不在意一般,只是一脸冰冷地盯着那些猛兽。
老者默然不语,只是提起了地上的董双,随后,看向了附近的野兽。
眼神只是一瞬间的对视,那些猛兽却仿佛见了鬼一般,都不敢直视这个老者鹰一般锐利的眼神!
很快,它们已经逃也似地四散跑开了,只怕下一个瞬间,就死在这个老者的手里!
“呵,伤了我的徒弟,还想跑?”
老者低喝一声,腿下爆发出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道来,转顺眼已经冲出了数十丈远,仿佛年龄对他来说,毫无任何妨碍一般!
“噗!”
“噗——嗷……”
一连串惨叫声响起,包括那只吊睛白额猛虎在内的十余只猛兽,在老者的攻击下,片刻间就失去了生命!
衣袖一拂,血液四溅,老者负手而立,冰冷的眼神望向那最后一头巨猿,一举一动间杀人如同谈笑自若,却好似修罗降世一般。
要知道,他肩上还带着一个人。
而现在,不但那个人没有任何负伤,老者的速度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将这片林子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老者尽管踏在这片湿润的泥土上,他的速度和爆发力、敏捷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那头巨猿也浑身颤抖了起来,在一个人类面前,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恐慌情绪。
猛地一转身,这畜生便向后方四肢落地,一路狂奔过去。
“拿命来吧!”
老者高喝一声,猛地向那巨猿飞奔而去。
“噗!”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老者脸色一变,身形明显猛地停滞了片刻。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初,右腿猛地踢出,正中巨猿心窝,刹那间,血溅三尺。
那巨猿惨叫一声,身子往前一扑,口吐鲜血便死了。
“呼……呼……”
轻微地喘着气,老者死死地咬着牙,低下头看了看右手肘上的那道飞刀,眼神中的神色无比复杂。
呵呵,周桐,去死吧。
勉强抬起头看着老者,真大义嘴角带起了一丝冷笑。
“混账,你敢偷袭我师父!”
一路听到声音飞奔而来的张清,刚赶到这处林子中,就看到了眼前令他震惊地一幕。
周桐那条手臂,早已经成了深紫色,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蔓延着。
手中飞石猛地掷出,张清几乎是大吼着凝聚全身之力打出了这道攻击。
呼啸的烈风混杂着破空声,下一个瞬间,已经夺走了这个满脸惊恐之人的性命。
“师父……你……”
张清刚转过身来,望向周桐的时候,瞳孔在瞬间急剧放大,整张脸庞也迅速扭曲了起来。
然而,他看也没看清,周桐是什么时候,冲过来将他击晕的。
一地的紫红色鲜血混杂着泥土,往通向玄武山的后门而去。
滴滴血液落在青石板路上,倾盆大雨早已经落下,将雨中的周桐,和他手上提着的三个人淋得浑身湿透。
周桐一路默然不语,那鲜血混杂着雨势,将浑身染的通红,如同一个血人了一般,他也毫不在意。
这个人,宛如一堵坚墙一般,从亘古以来就一直屹立在那里,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始终不曾动摇。
倾盆的大雨混杂着雷鸣,似乎要摧毁他的意志和一切,然而,老者健步如飞,似乎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什么都算不上一般。
没过片刻,他已经来到了九百多级的阶梯,后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轻微地喘了口气,周桐将身上和手上的三个少年和少女抓紧了一些,继续提起了步伐。
“爹……”
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刹那间,似乎震撼了周桐的灵魂,让他浑身一颤,抬起的右腿瞬间悬在了空中。
猛地稳住了身形,周桐只是颤颤巍巍地把目光往下方移去。
这个称呼,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听过了。
那个孽子自从知道周桐不愿给他大官做的时候,就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爹。
什么妻儿叔侄,三姑大舅,早已经跟自己没有了关系基本。
在这冷漠的人世间,周桐突然感觉灵魂深处有什么活跃了起来一般。
董双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朦胧之中,月光的映照下,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爹,你……你来看双儿了吗?”
刹那间,一行老泪从这个老者的眼中一闪而过。
振作了精神,他还是抬起了腿,踏进大门,往客房一路径直走去。
“师……师父,他怎么一个人出去了?”
“不对,他还带着三个人啊。”
“那……那不是那个杂役的小孩吗,还有前几年那个小女孩和董双,他们……怎么还活着,又回来了?”
这时,一个眼尖的人最先发现了不寻常。
“安神医……赶……赶紧去找安神医,快去,要不他们的命都保不住了!”
几乎是嘶吼着,那个人拼尽浑身力气喊了出来。
雷鸣的轰隆声,混杂着铺天盖地的暴雨,很快已经把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和少年细微的呼喊声,以及……
这所有的悲剧。
彻底淹没在了,这片雨夜里,一切,好似不曾发生过。
不知多久,明亮的阳光从窗外所照射了进来,董双只感觉意识竟然微微地恢复了。
但是,身体一动不能动,眼睛也完全睁不开。
怎么回事,我居然……还活着?!
而且,现在好像在床上还是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到什么地方来?
是谁,什么人,救了我?
然而,身体传来的疲惫和痛苦容不得董双复杂的思考,在再一次昏迷过去之前,他只隐约听到了几句谈话。
“老兄,你这是什么情况,像你这种男人,居然会在这附近遇到这种强敌?”
“安老头,要是还想要看病钱的话,就别废话了,老子可没兴趣在这耗。”
“唉,还是这幅老样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不能保证能救活这孩子,还有……”
说到这里,安道全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起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要是等到我来,我是可以帮你保住的。”
“……”
“呵呵,我知道的,你一向都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恐怕对元呈大哥他的儿子也是一样的磨炼吧。”
“你想把这个时代的希望和你的一切,托付给他,让他做到那个地步,没错吧?”
从这以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董双只觉得脑海中始终在天旋地转着,几乎没有什么意识的存在。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最近,才稍微好一点。
“啊!”
猛地一把撑住床坐了起来,董双大口地喘着气看向屋内的摆设,只觉得眼神中一片迷茫,脑海中完全是空白的。
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董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就像被人从水里刚捞上来的一样。
楞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往附近偏过头看去。
没有张清和程凌轩两个人的身影。
刹那间,董双猛地颤抖了一下,莫非,自己被人救了,而程凌轩和张清……已经死在丛林里了。
“嘎吱——”
一阵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清新的空气和阳光顿时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随着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了董双的眼前。
“师父,是你……”
直到这个时候,董双才发现了这里的摆设很眼熟,而周桐的到来更让董双确定,自己被救到玄武山来了。
“董双兄弟,恭喜你了。”
周桐附近的几个人拱了拱手笑道:“你可是周桐大师门下,数百年以来第一个在十二岁以前踏上山进入内门的弟子了。”
“踏上山……莫非……”
“没错,你昨天是自己杀光了丛林里的野兽,走上山来的。”几个外门的师兄弟笑着说道。
“等等!”
突然间,董双打断了他们的话,他只是一脸平静地望向周桐,语气沉重地说着:“师父,我的同伴们呢?”
周桐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淡然地望着董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
颤颤巍巍地动了起来,董双冲下床到了周桐的面前,几乎是眼神空洞,疯狂地喊着:“快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啊!”
“他们……他们……”
用力抓着周桐的衣领,董双每说一句话,眼泪都要往下流许多,神情更是痛苦不已。
不一会儿,眼泪已经布满了他的脸颊,少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在他眼中只能看到一股绝望。
“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伙伴了啊!”
说到这里,董双放开了手,一脸麻木地站在那里,眼泪难以抑制地流淌而出,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啪啪啪。”
拍了拍手,周桐的神情也舒缓了下来,他抓起董双的衣服,将他一把丢回了床上。
“我原本以为,你要十年才能做到。”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周桐的语气也平缓了下来:“董双,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周桐门下仅有五人的内门精英了。”
说完,周桐也大笑了两声,似乎一切终于按照计划完成了后的喜悦一样。
“我不要什么内门精英。”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董双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我要知道,我的伙伴他们都去哪里了!”
“哥哥,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打断了董双的话后,张清摇了摇头从门后走了进来,一脸无可奈何地说着:“师父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对别人见死不救。”
“是吗,那就好。”董双呼了口气,又说道:“师父,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冲动,多有冒犯还请赎……”
突然,董双的眼神猛地一个颤抖,抓着被子的手抬了起来指着周桐的右臂,整个人都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师父,你……你的手怎么了。”
视线可及之处,周桐的右手居然变成了木头一样的颜色。
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董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人的皮肤怎么说变色就变色了?
“没事,这你不用管!”瞪了一眼附近几个外门弟子,周桐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董双,说实话,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而我不是因为你的天赋才这么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董双脸色微微动了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是,以师父的本事,他肯定已经发现自己前不久才领悟了这基本的招式套路。
“那是因为你的意志力。”
“嗯?”
“你有这种为了守护同伴,守护他人殊死搏斗的勇气和意志力,这是最难能可嘉的。”
顿了顿之后,周桐又说道:“天赋好的我见过不少,那史文恭六岁便能掌握别人二十岁的最高阶枪法,林冲十岁便能掌握练兵之法,卢俊义马上功法冠绝内门……”
“但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份体力,以及面对强敌,想要守护时豁出生死去搏杀的勇气!”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桐语气低沉地说道:“而本门绝技“陨星枪法”的核心精髓正是如此,非你,无有能得者!”
“这……师父莫非要把那东西托付给董双?”
“那个“陨星枪法”可是镇门之宝啊,当初卢俊义和史文恭二人争夺数载不分胜负,也未能夺取,史文恭更是因此一气之下叛出师门,如今……”
“哦,我知道了。”张清在一旁兴奋地说道:“哥哥,师父他是要考验你,所以才把你丢进山里和猛兽搏斗,他肯定一直躲在暗处保护我们呢,你说是吧哥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周桐早已经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少废话,今天不劈完五千斤柴,就别想入我周桐门下了!”
“师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董双一脸茫然地问道。
“呵,师父这是锻炼张清兄弟啊。”附近的一个外门师兄弟笑道:“张清兄弟他力量太差,只能用暗器,他十几天前就说要跟着你们一起学武闯荡天下,现在师父也在训练他呢?”
“唉,师父其实是个闷骚的人,一直都是暗中保护我们还不准我们说,他一旦看上你就会和你敞开心扉的了。”那人搂住了董双的肩膀笑道:“以后混熟了保证你会喜欢他的,可别有什么误会啊哈哈。”
话还没说完,那人看周桐已经要抬起了腿,连忙逃跑着离开了这屋子,一边笑道:“兄弟,有兴趣来外门找你栾廷玉师兄聊天啊,我先走了回见!”
“臭小子们,还不赶紧滚!”周桐怒喝一声,所有人都嬉皮笑脸地跑了,只有张清又走了进来,拿起一把斧子,看了一眼董双后,在周桐的眼神下又吓得往柴房跑了出去。
“行了,接着说。”周桐语气淡然地说着:“在任何时刻,团队的力量都要比任何人强,你能把伙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任何时刻都想着自己的战友,这也是我对你欣赏的地方。”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抛弃你的同伴,狂妄自大必将自取灭亡,这是我周桐,教给你的第一堂,也是最重要的课!”
说完,周桐大喝一声:“内门弟子董双,从今往后开始跟随我学习武学,你可有觉悟!”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虽九死,其犹未悔!”
董双双手抱拳,大声地回应道。
“那好,你应该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周桐走到了窗边,双手背在身后,沉声说道:“你的悟性比常人差许多,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身体记忆能力的出类拔萃,但是如今你已经冲破了瓶颈,那么以后的成长将会一帆风顺。”
“首先,你得在三个月内,在我手下,能撑住一招。”
猛地转过了身,周桐凌厉的眼神望向董双,低喝一声道:“董双,你也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来暗杀你的人,我要你以后为父报仇,把当年的冤案查个水落石出,让冤者得以平反昭雪,恶者彻底覆灭,你,能不能做到!”
“这……”
董双一时间也楞住了,不想,师父居然知道这事,而且给出了这么大的目标。
而且,父亲他居然……真的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以师父他和父亲的交情,以及他身为太守的高位,得来的信息想必不会有误。
不过,那又如何。
很快,董双只是心中暗自一笑,这些当官的,待日后我出息了,定然要为父亲平反,让你们这些陷害他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董双大喝一声道:“徒儿谨遵师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徒儿一定把那些栽赃陷害之小人揪出来,彻底让他们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嗯,不错。”微微地点了点头,周桐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对了,师父,程凌轩她在什么地方?”董双心中猛地一震,刚才看张清来了他才放下心来,而程凌轩现在还没有露面,这不得不让他担心。
然而,周桐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董双身后。
董双只觉得一头雾水,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气息。
“董大少爷,你原来还记得我啊?”程凌轩微笑着,语气似笑非笑地说着:“我还以为,你把未婚妻给抛弃不要了呢?”
“你……你说的什么胡话啊。”董双一转身,发现果然是程凌轩正坐在一旁,只觉得一头雾水:“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吗?”
“当然了,你们的话,我可是装睡时全部听得清清楚楚呢。”程凌轩笑了笑:“怎么样,大少爷,既然你的身世这么离奇,是不是让我这个女侠留下来保护你啊。”
“你……已经没事了吗?”董双没有接程凌轩的话,只是搭着她的肩膀,语气焦急地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安神医都给我治好了。”程凌轩也有些脸色微红了,抬起手碰了碰董双说道:“师父还看着呢。”
董双这才注意到,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转过来身来。
不料,周桐一巴掌甩了过来,虽然没用力,但董双还是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打我啊,师父。”董双一头雾水地看着周桐。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周桐不但没有愤怒,反而是笑了起来:“老子告诉你,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定不能流泪,你小子要是连这也做不到,下次还得挨打!”
“呃……”董双嘴角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也不知道该笑该哭,师父说的确实没错啊。
“凌轩,伯父问你,你喜欢这小子吗?”周桐昂着头,双手抱在胸前问道:“没关系,大胆的说,他要敢说半个不字看我不揍他。”
“这……”程凌轩一瞬间也是脸色一红,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当……当然喜欢了。”
“人家最……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嫁……嫁给他啊。”说着,程凌轩双手捧着已经羞红到脖子根的脸,一下子就转过了身去,对着一旁的墙壁。
然而,当她再次转回来身体时,却发现董双已经穿上鞋和衣服跑了出去。
“啧啧啧,这小子还是这么害羞,这么泡妞这方面没有遗传他老子那个后宫王啊。”周桐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无奈地说道。
从此,董双便在内门,在周桐的教导下,手把手地跟着拜师学艺,不到五年,一身功夫已经精通,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擅长。
然而,人生往往不是一帆风顺。
这一天,是他要下山的日子。
董双早早地就来到了天井处,看着站在空地里的周桐,心中激动地难以自已。
程凌轩最近被他给连蒙带骗地送回齐州去了,原因自然是随便编了个借口。
这些年里她一直不愿意来跟周桐学武,董双看她有自保的能力,也就不再劝了。
这只是因为,接下来的活动,很可能会伤到她,或者说,有人要对她不利。
至于张清,他三个月前就下山去了,似乎是要投奔什么东昌府的张太守,据说那个太守出身江陵,擅长戟法,和张清的父亲曾经是老相识。
“师父,徒儿如期前来,不知可还有什么指教!”
少年董双意气风发,双手抱拳地站在那里,一身黑色劲装和高大的身材,配合英武的面庞,勾勒出了他儒雅的气质。
微风荡漾而过,一阵雷鸣电闪,突然,狂风大作,头上的束发掉落下来,那被风打乱的黑色长发披散开,将董双的视线遮拦了一些。
看着这突然变化的天气,以及面前一言不发的师父,董双只是眉头皱了皱,十年的历练,令他早已经心如磐石,纵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发。
终于,周桐说话了。
“一个月后的全国武举人大会,你不要去了。”
“什……什么……”
一瞬间,董双只觉得一片迷茫,大脑里尽是空白。
放弃,师父他这是什么意思。
“师……师父,我为这事准备了十年,我要为父亲报仇,必须要打入大会冠军,然后才能做上西军军官,开始我的计划啊!”
几乎是喊了出来,董双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周桐。
“放弃,这是命令!”
周桐说完,一甩手,便向外走了出去。
“等等,师父……”
眼神猛地一震,董双快步奔上前去,扯住了周桐的右臂,一把跪了下去,咬着牙喊道:“我董双跟随师父学艺十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话我自然不敢反驳,但是……”
“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沉默了片刻,周桐只是咬了咬牙,还是一用力,向前方走了出去。
“噗——咔嚓!”
猛地一声木料和机械混合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内所回响开来。
二人,半晌无话。
周桐的那只“右手”就那么飞上了半空。
然后,坠落在了地上。
天空中雷鸣轰动,一阵凉风刮过,几滴细雨被吹成了弧形的轨迹,已经呈丝状飘了下来。
呆呆地看着那个木头和机械制成的手臂,董双半天回不过神来。
于此同时,一封信从周桐身上飘落,很快已经到了董双的身边。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周桐苦笑一声:“也罢,我都告诉你。”
“影天的杀手,已经在全国搜寻你了,你现在去参加大会,就是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周桐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往地上那个“断手”走了过去。
“原来是这个原因么?”呆呆地说着话,董双还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断手,语气中却没了一丝感情,“如果是这样,我有办法不被发现参会。”
“而这次之后,董双这个名字,将会天下扬名,再没人能把他踏在脚下!”
“你……”
周桐捡起那条断手,听到这句话眼神猛地一颤,到了董双面前正想训斥两句,却看他已经捡起那封信拆开看了起来。
“这……”
董双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几乎是浑身猛地颤抖了起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如同圣洁的光辉,想要洗礼这个肮脏的世道。
瓢盆大雨如同开了阀门的洪水一般,猛烈的冲击着所有人的身体,灵魂,以及这世上的一切。
暴雨把董双身上淋得透湿,宛如一个水人一般,他手上那张信纸,此刻也已经完全被雨水所浸透。
一阵狂风刮过,董双手一松,那张信纸已经随风而去。
“你……你的家人都被朝廷在追杀,他们也因此和你断绝关系了……”
缓缓地撑着地面,董双麻木地站了起来,一脸茫然地向周桐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就像全身的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你……你的太守之位也没有了,现在更不用说,你的官位没有办法传承给后人,而且……”
“你自己,现在也被朝廷通缉,一辈子,只能住在这深山老林了,对吗?”
狠狠地揪住了周桐的衣领,董双就像发了疯地一般摇着他,暴雨倾盆而下,将两个人浇得浑身冰冷,扫荡着这世上的一切。
感受着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湿透的衣裤紧贴着全身,董双死死地咬着牙,一脸痛苦地看着周桐那张苍老的脸。
周桐的右臂处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残留。
泪水,早已经遍布了脸颊。
随后,流遍全身。
“你……你那天在丛林里救我的时候,是不是你中了毒,砍断了自己的手臂……”
每说一句话时,董双就要大吼出来,几乎是在疯狂地宣泄着。
“这所有的一切,家人,名望,财富,你所有的一切,全部因为这只手臂,已经失去了,对吗?”
“告诉我,告诉我啊!”
疯狂地拍打着周桐,董双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就那么疯狂地咆哮着。
只剩下最原始的疯狂,在支配着这个少年的身躯。
周桐负手而立,苍老的面庞上混杂着雨水和飞溅的泥水,浑浊的双目中,被从容和平静所充斥着。
狂风和暴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想摧毁这个老者所有的一切。
而老者昂着头,再大的风浪无法击溃他,高大而健壮的身影告诉着所有人,他,虽老,未老!
少年跪在这片雨夜中,始终,也不曾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