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很久没有出现的女声再次在她神识中浮现。

“我知道。”

路浮笙给昏睡过去的胡小芸捏好被角，听着她轻声的呓语着：“别杀我……”

“他查不出来的。”女人很肯定，只看了一眼，她便清楚这手法出自何处。

“为何？”

女人嗤笑了一声，赤色的衣角在她神识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摇曳着走向那片她看不到的漆黑深处。

“等等！”路浮笙急忙叫住她，忍不住上前几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女人侧了下头，小巧的下巴在黑暗里棱角分明，勾起几分笑意，她问：“我为何要帮你？”

“你说过，我就是你，”她盯着女人的脚踝，上面缠着一条黑色的细线，“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路浮笙生怕她再一次销声匿迹，连忙抬起自己的右手，撩起袖子给她看，“你看，我长出来了。”

比起女人脚踝上的细线，她半臂上的黑线足有半指宽，像一道墨色的疤痕紧密的贴合在皮肤上。

路浮笙最后一次在虚泽见到她时，她说什么时候痂印成形，她便什么时候再现。

“你的胆子，变大了不少。”女人终是转过头看她，眼睛闪动着血色的暗芒。

只是路浮笙她看不见，一团灰蒙蒙的雾紧紧的萦绕在女人脸上，哪怕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女人的样貌。

但现在她根本无暇去纠结女人的样貌，床上躺着神志不清的胡小芸，吴大他们还下落不明，而桑陌尘随时都会回来。

她单刀直入的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恢复神智？”

“没有，这世上没有能让人凭空长出一道魂魄的术法。”

“长出魂魄？”路浮笙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追问道，“你是说她神志不清是因为缺了一道魂魄？”

女人赤足在地上转了个圈，闭着眼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她道：“这是魔族的手法，她被抽走了一道生魂，能活着就不错了。”

路浮笙有些泄气：“也就是说，你也没办法让她清醒过来？”

女人听她的语气顿感不悦，冷声道：“想知道他们的下落何需要她清醒。”

“你有办法？”

“呵，”再次恢复道懒散的状态，女人故意不回她话，好半晌才慢悠悠的说出两个字，“搜魂。”

搜魂……

顾名思义，便是对人的魂魄进行搜查，能将人出生以来所有的事查的一清二楚。

只是此术施加起来十分繁琐，若是出了意外，被查者轻者痴傻，重者丧命。

感知到她心中所想，女人轻笑了一声：“你还怕她痴傻？她如今缺失一魂早已神志不清，若是死了也不过是种解脱，至少不用承受噬骨之痛，你还犹豫什么？”

“搜魂……并非正道所为。”

这术法虽然实用，但人活于世总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私密之事，未经允许擅自探知他人生平，桑陌尘不会同意。

“他自然不会同意，所以我要你趁他不在用啊。”

路浮笙惊了一下，“你……你要我用？”

“你不想救那三只半妖？活着的人总比半死不活的人重要吧？总要做个取舍不是？”女人在赌，赌她会更在意那三只半妖。

她低下头，喃喃道：“是，总要有取舍。”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很早以前她就懂了。

睁开眼，床榻上的胡小芸睡得十分恬静，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安心。

女人在神识里念着术语，指使着她将手贴近胡小芸额头，一道红色的光晕从她掌心里散开，她闭上眼走马观花的浏览了一遍胡小芸的生平，终于在最后的画面里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头顶月满无缺，银光铺了满地寒霜，如果忽略掉满地的残肢和呻吟，这或许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脚下的土壤十分松软，回首处，一道黑影挡住了从后方射来的利箭，推着胡小芸往上爬，“快走！走啊！”

那声音很急切，也十分耳熟。

在胡小芸断片似的记忆里，依稀能看出她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狭道，一片阴暗的森林，然后便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场面，直到最后完全陷入黑暗。

“我看你要找的人凶多吉少了，”女人打量着床上的胡小芸，撑着下巴幽幽的说道，“还找吗？”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真是执着，”女人笑了一声，“不过我喜欢。”

对于她的夸赞，路浮笙没有回应，她给胡小芸施了一道安魂咒，保证她不被噩梦惊醒，然后才闭目回到神识中与女人交谈：“你为何对这些禁术如此熟悉？”

对于魂灵上的术法，扶桑一向将之视为洪水猛兽，禁止弟子习修。

女人挑眉看她，迤逦的裙摆无风自扬，“我是魔，会些禁术也不足为奇吧？”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空气骤静，她掌心微汗，却还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女人的眼睛。

“不记得了……”女人叹了口气，望着天幕有些出神，“好多事都记不得了……”

她又问：“你认识我师傅吗？”

在虚泽，她身受重伤昏昏沉沉之际，曾短暂的被她占领了躯壳，而她获得身体控制权的第一件事就是……

尾指轻动，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丝丝余悸。

“认识啊，他爱慕我。”

女人笑了下，轻飘飘地卷起惊涛骇浪，随意得好似说的不过是件小事。

路浮笙脸色“唰”地一下蜡白，双拳紧握，强忍着怒火硬声道：“不要拿我师尊开玩笑！”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妖魔。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说的是真的，”女人认真的想了想那份感觉，还是肯定道，“他是喜欢我的，我好像也心动过。”

“可我不记得了，我的魂魄并不完整，与你融合后很多记忆都在消退，”她如是说，抬手抚上路浮笙的脸，“我记得我不长这样，但现在的你，我很喜欢。”

关于从前，想必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她当初既然做下决定，那忘了也就忘了。

“可我……”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话还未说出口，门外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动，女人收回手，看也不看地对她说：“他回来了。”

静下心神，路浮笙回头正对上推门而入的桑陌尘，他手里抓着一道褐色的布条，材质粗劣，正是吴大他们身上穿的布料。

“有线索吗？”她颤着声，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没有，”桑陌尘摇摇头，琉璃般的眸中闪过一抹黯然，“我在城外发现了一滩血迹还有这块布料。”

那块布料上沾着血迹，血味是一只半妖的。

也就是说，胡小芸意识里那道男声就是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