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海县公安局来了消息,查出段志强运毒的那辆货车是辆赃车,一年多前就失窃了,失主是一家药材厂,往上层层穿透,药材厂属于本省知名企业仲恒集团。仲恒的创始人江仲山两年半前去世,如今掌门人是他儿子,江公子出生之际,江仲山正创业不久,故给儿子取名“际恒”。
乔钧说,药材厂靠着家大业大的仲恒,回复说——车丢了就丢了,既然被用作运毒,权当已经报废,如果需要配合调查的,一定全力支持。
末了,他在电话那头问还要不要追查,言语间有迟疑,大概是受了一些压力,毕竟是本地纳税大户,要是有什么误会,那就吃力不讨好了。
程立淡声答:“先这样吧,有情况再联系。”
搁了手机,他的视线又落在打印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上。
杀害李娟的凶手到底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他们毁尸灭迹,想灭的又是什么?那天沈寻和李娟的对话录音,大家已经拷过来一遍又一遍的听,但越听越是疑团重重。如果凶手要找的是那本相册,那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相册的存在?最关键的线索,是在沈寻拍的那几张照片里,还是另有遗漏?是和叶雪有关吗?叶雪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冯贵平的镜头里?照片里的她看起来安然无恙,而当初她……她的惨状还列列在目。
阖上眼,程立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却似走马灯,一秒也不消停。各种线索在眼前迅速撞击、交织、拼凑,电石光火间,他双眸一睁,猛然坐直了身体,拿起手机边拨边起身往外走。“沈寻”两个字只在屏幕上闪烁了短暂几秒,冰冷的女声就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胸口蓦然一沉。
长指翻飞,打开的微信上,是她一条留言:伤口沾了水,又有点发炎,我去下医院。
他方才太入神,居然没注意她的信息。一瞬间,黑眸中闪过一丝懊恼,继而是冷厉之色。他抿紧薄唇,疾步下楼。
半小时前,沈寻塞了一副耳机,坐在医院长廊上等待就诊。过了一会儿,只觉椅子微微一颤,身旁坐下一个人。她懒得搭理,却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抬起头,却撞上一双琥珀般的瞳仁,那人俊俏的眉眼如古画中的翩翩白衣公子,微勾的嘴角平添了几分邪美。可惜,白衣是白衣,T恤上却是溅上了星点的血,仿佛红色的碎花,艳丽得诡异。那血大概是来自他眉毛上的伤口,还挂着淋漓鲜红,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美女,听什么呢?”他问,嗓音里带着些慵懒,天然惑人。
沈寻想假装听不见,可那人却不依不挠的盯着她,凤眸带笑。
她只得摘下一只耳机:“莫文蔚。”
“我也喜欢她,”那人挑眉,随即抽了一口气,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去年底她不是刚出了一张新专辑嘛,叫《不散,不见》,名字挺好玩,我最喜欢里面一首,估计你也喜欢,叫《哪怕》。歌词有意思——如果有如果,也要这样过。可不是嘛,这人生,哪有多少选择余地。”
沈寻看着他,忍不住嘴角一弯,轻声笑了。是突然间绽放的笑容,映着雪白肌肤上艳红的樱唇,光华流转,是分外夺目的女儿娇。
“你这个人,真能自说自话。”她说。
戴着的另一只耳机里,莫文蔚正好在唱这一首——哪怕说相遇,是离别开始。
那人看着她,似是怔住。
心魂游移,他仿佛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巷口等他的姐姐站在暮色里,也是这样温婉无奈的笑,静静看着他,小安真能自说自话,就怕说得再好听,老爸也要打屁股呢。当时斜阳低照,点亮了她娇柔的眉眼,极好的青春。
后来呢,她形容枯槁,对着他又哭又笑,声嘶力竭,小安,求求你,求求你,你让姐姐去死好不好?
这时医生在喊沈寻的名字,她摘下耳机走进诊室。等她看完出来,那人在和她错身的时候,又是一副调笑的模样:“美女要不要等等我?”
沈寻有些哭笑不得,未再搭理他,径自下楼取药。
走出医院大门,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和程立对话的页面仍停留在她说话的那一条。心里难免是有些失落的,但想到他一定在忙,她也未再纠结。
面前突然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她被吓了一跳,料想是自己挡了路,就边往包里放手机边往旁边躲避。低头那刻,她听见车门滑开的声音,接着,后颈一痛,黑暗顿时侵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