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原本是田觅最讨厌的时节。
温暖的海洋气流遇上了南下的冷空气,在岭南一带刚上了,形成了所谓的准静止锋。
也产生了所谓的回南天。
回南天,阴雨潮湿。
不用烘干机这等“高科技”,衣服怕是一周都干不了,所以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嗖味儿。
多雨的天气遭人嫌弃。
就像爱哭的姑娘,也没什么人会喜欢。
但今年这天气,却莫名契合她的心境。
因为她忽高忽低的心情,可以暂时不负责任地推给这恼人的天气。
这学期的考试陡然增多,每周都有一两次小测验,月末还有年级考试。
她不是天选之子,进步没多久就遭遇了瓶颈。
接连几次测验的结果,都不令人满意。
数学、物理是两大渣男。无论她怎么用心对待,俩货都似那捂不热的臭石头。对它们越好,它们还越不给你好脸色看。
她无可奈何,曾把课本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无能狂怒地泄了个愤。但没过一会儿,她又重新将其捡起来,拍拍灰尘,继续认命地对它们巧笑嫣兮。
屋漏还就那个偏逢连夜雨。
化学也有向渣男转化的迹象,最近一次的化学测验,她差点都没及格。
成绩卡在班级二十五左右。
前进遥遥无期,倒退却是近在咫尺。
最令人绝望的是,成绩一般就算了,她的颜值水平还到了历史新低。
额头的痘还没消呢,鼻尖上又长了个大红痘,痘痘上还有白色脓包,别提有多恶心了。
每天梳头还得小心翼翼,因为一使劲儿,就会发现发梳上缠着许多青丝。
她那长不长短不短的头发,俨然就是个折磨王,从最初的内卷变成了现在的外翻。
扎起来有点短,跟小兔尾巴一样。放下来吧,这风一吹,可不就是那低配版的梅超风。
她这不是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分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成绩和颜值,她都没有。
每天对着校草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田觅不由地去想进了城堡后的灰姑娘。
灰姑娘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王子的宠爱吗?
她不会自卑吗?
……
灰姑娘自卑不自卑,童话故事里没有写。
所以那是童话。
但她在自知之明和流言蜚语的双重作用下,确实是自卑极了。
有天,她们顶楼的卫生间满员了,她便去了楼下。
女厕所上方常年飘着八卦。
男厕所可能也是如此,但她没去过,不敢妄加评断。
隔着两块木板,她听到了有人在议论自己。
这段时间,她没再像上学期那般遮遮掩掩。
很多同学都知道了她和郁赫的事情,甚至连老唐都略有耳闻。
老唐什么没见过,对此也没说什么。他一向佛系,只是找她简单的聊一聊,也没拿请家长来唬人。
但是其他人可不一样。
眼下,这四人的卫生间里,就甚是热闹——
女生A:“郁赫为什么会喜欢十五班的那个女生啊?”
女生B:“是啊,那女生长的也没有很好看吧?成绩也不怎么样呢。”
女生C:“或许是因为谢予吧?听说那是谢予的妹妹。”
女生A:“是表妹,又不是亲的,一个姓谢,一个姓田。”
女生B:“郁赫起码也要找个像叶梳语那样的吧?怎么就看上她了……”
女生A:“是啊,真是搞不懂唉!”
“……”
关你们屁事?!
她想说。
但是不敢说。
再扪心自问,她们说的不对吗?
当然是对极了!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
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从别人那儿听说,依旧还是会难过。
她装不了糊涂,心里的遮羞布已然被无情地挑开。
看来真的是,所有人都觉得她配不上郁赫。
包括她自己。
尿意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所以,她这跑下跑上,只是跑了个寂寞。
但一上课,那股子尿意竟又回来了。不得已,这课上到一半,她还是颤颤地举了手,打了个报告。
与佛系的老唐不同,老赵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于是便理所当然的问了她:“你下课干什么去了?”
“……”
她那脆弱的玻璃心,真真是碎了一地。
日子过的惨不忍睹。
去卫生间的路上,她抬头看着天空,强忍着眼力的酸涩。
灰暗的三月,求求你赶快过去吧……
.然而,接下来的四月,除了天气好了些,日子其实也没那么好过。
四月中旬还有期中考试。
可她之前那股子锐气,已经快被停滞不前的成绩挫的所剩无几。
她似乎是做不了黑马,做个麻瓜倒是非常有可能。
期中考试前两天。
晚自习时,他们学校竟然百年难遇的停了次电。
断电的那一瞬间,拍桌声、口哨声、尖叫声……声声入耳。
田觅从题海中,缓缓抬起了头。
一时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会子偷点懒,偷的心安理得,毫无负罪感。
停电么,不说笑打闹还能干什么呢?
班上不再死气沉沉,虽看不清脸,但听着动静,她也知道大伙们应是一脸的兴奋。
大家都在浪费时间,那就不能算是浪费时间了。她理所当然的想着。
又觉得,现在的骚动,真是好听,比时下最火的流行音乐还好听。
这个时候,她的学渣本质显露无疑。
真正的学霸,譬如沈第、常睿他们都在关心什么时候来电,而她竟然希望这电越晚来越好。
没一会儿,不知是谁带头学起了鬼叫,掀起了鬼哭狼嚎的热潮。
全班沉浸在狂欢中,跟过万圣节似的。
有人趁热打铁,就着这氛围说起了鬼故事。
装神弄鬼的水平并不高,可她却十分地配合,心里满是紧张和兴奋。
五分钟后,她听到了陆瑶的声音。
陆瑶的声音有些发抖:“向南,你有完没完?!”
向南嘿嘿笑,“小心今晚她来找你啊!”
“找你妹!”陆瑶吼完,抄起本书就朝向南砸了过去。
但应该是砸错了人,因为田觅听到方程喊了声“卧槽!谁砸我?”
“……”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田觅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其实,真的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很快,她又听到了椅子拉开的声音。
偏过头时,发现身旁的座位是空的。
凌危走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发呆之际,一个纸团砸到了她的头。
虽然不太痛,但却也叫她还了魂来。
她本想将纸团丢进垃圾桶,但捏着的手感,好像有点异样。
纸团似乎是实心的,里面好像还裹着东西……
她还不及将它拆开,就见一束光照亮了他们班的教室。
是颜王。
手里还拎着个特大号的手电筒。
“你们班在干什么?想造反啊?”颜王将讲台敲的“哐哐”响。
田觅赶忙将小纸团塞回了桌屉,装模作样地坐好。
世界重新回归于安静。
“你们不学习,别耽误别人学!”颜王抬手一指对面的高三部,“看看,看看你们的学长学姐……”
顺着颜王的手势,全班五十多号人整齐划一地看了过去——
对面是一片烛光。
高三部点着蜡烛,没受停电影响。
她想起来,那天陆瑶跟她说,高三那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状态,每个班级的黑板上都写着“距离高考还有XX天”。
“就不说高三了,”颜王又扣了两下桌面,“你们看看高二的,也没有哪个班像你们这么闹腾的!”
有人很小声地喊了声“切”。
那声音真的很小,而颜王只顾着发火,也没注意听。
七八分钟后,十几盏电灯齐刷刷地亮起来,刺的人眸子一痛。
只见学霸们,都迫不及待地提起了笔。
学渣还有些回味刚刚的那片漆黑。
颜王很快去别的班级巡视了。
她将手又伸到了桌屉里,将那纸团摸了出来,小心地拆开后,看到了里面包裹的德芙黑巧克力。
纸上还写了一句“加油”和一个笑脸。
是用签字笔写的。
看上去像是个男生的字迹。
“……”
田觅有点懵。
这是什么情况?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但也许人家砸错了呢?
对,说不定是砸错了。
思及至此,她将纸条又塞回了桌屉。没敢再多想,她便又继续和“渣男”做斗争。
知识点,她都懂。
但一做题,就会出错。
她被“渣男”折磨的痛不欲生。
脾气有点不可控,特别是大姨妈来的时候,总是遏制不住的想发火。
她到底还是和郁赫吵了一架。
对于南城的大多数人来说,那天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但他们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
她又回到了起点,这次只考了四百多名。
更令她难过的是,郁赫也没考好。
他跌出了年级前三,只考了个第六名,创造了历史。
一时间引起了热议。
连续两天,她听到了很多遍类似于“郁赫谈恋爱耽误学习”的言论。
不止高二的在议论,就连高一的,都在讨论这件事。
“高二(15)班的那个女生,就那个从言信转来的,自己不爱学习,还扯郁赫的后腿……”
三人成虎。
她很快也将郁赫的历史性倒退,归咎为自己的责任。
谢予他们忙着保送,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高三的生活节奏。
郁赫却还每天跟她混在一起,跟她讲解一些极其弱智但她却还理不清的知识点。
大量的时间就这样被浪费掉了,他成绩不下滑才怪。
不止如此,她脾气还越来越坏,经常闹小情绪,虽然郁赫一般都是耐着性子包容她,但也给他添了不少堵吧?
他每天花心思花时间的,是不是很耽误自己啊……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来了。
那晚,郁赫依旧在那棵榕树下等着她。
老唐开了个小班会,一时间又拖了会儿时间。
郁赫等了她大概十多分钟。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说:“别管我了,以后你先走吧。”
郁赫知道她这次考的不如意,见她神情憔悴,便想着安慰她:“今天放松一下吧。”
她没吭声。
“身体不舒服?”他低头,又问了句。
“……”她还是没吱声。
“怎么不说话?”他又问。
“没什么好说的。”她态度有些冷淡。
“……”这回是郁赫沉默了。
两人一时间,好像没什么话说了。
默了片刻。
她先开了口:“我是不是很耽误你?”
“耽误我什么?”他反问,声音有些冷。
“我耽误你时间、浪费你精力了,害你这次没考好。”田觅将别人的话,捡了重点说与他听。
旁观者清,话糙理不糙。
“什么玩意儿?”郁赫眉头微蹙,“我就是作文没写完,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他们都说跟她有关系……
“郁赫,”她垂着头,轻声说,“你真的别管我了。”
郁赫脚步一顿,默然地看着她。
见她脸垂着,眼眶还泛红……
他喉咙不由地一紧,头还有些疼。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不能不想。
这次只是个期中考试,那万一高考没考好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即使他不在乎,她也会埋怨自己的。
“别管我了。”田觅又说了一遍。
她认命了。
老师关照她。同学帮助她。还有郁赫,每天都在陪她……
可她,却依旧拿了一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他人的成绩。
她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怎么帮都没有用,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也根本不值得任何人花时间在她身上。
所以,郁赫,“管好你自己吧。”
别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郁赫拉住了她的胳膊,手指不由地扣紧。
“我说了,”田觅想要挣开他,但他力气很大,根本挣不脱,所以又不由地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别管我!”
声音有些尖锐。
但更锋利的,是她的语气和神态。
像把能捅伤人的刀子。
四周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看着他们俩。
混杂人群中的,还有和他们穿一样校服的同学。
明天,又有的议论了。
其实,和校草谈恋爱,也是很累人的。
“郁赫,咱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