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敢问。
谢予走后。
她见上课还有几分钟,便摸出手机给郁赫发了条信息,还用着故作诙谐的字眼——[嘿嘿,听说你在写检讨?犯了什么事儿?]
一节课后,她才收到了回信,内容甚是简洁,只有三个字——
[没什么。]
郁赫的检讨还未写完,差最后五十个字。
颜王说了,要自己动手写,他最后会“查重”。还说他看过的检讨,比他们吃的饭还多,发现copy痕迹,会打回来重写。
最牛逼的是,颜王说,独家解释权和裁定权都在他那儿。
所以,郁赫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编进去了,字数还是没够。
烦的脑壳疼。
回田觅三个字,真是在百忙之中,抽着空的。
但田觅却以为,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表明对方没什么详述的兴致。
或者说,不太想理她。
她识趣。
所以,也并未再追问。
只是难以遏制地,有些失落。
偏过头。见旁边那位勾着笔,不知在书上画些什么玩意。
她神思有些飘忽,不禁想着郁赫的身边坐的是谁。
会是个女生么。
一想到郁赫的同桌,可能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她这心仿佛被一坛陈年老醋浸润了个透彻,那叫一个酸。
凌危倒也遵守他们的“友好协定”。虽没到“团结”这种地步,但也没有再做什么妖,一天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次日。
唐城召开班会,举行了一场封官大典。
常睿被封了本班最大的官——班长。
沈第则是一人之下,五十人之上,担任学习委员这一要职。
……
田觅没想到自己也能被封,而且还是个大官——英语课代表。要知道,她上了这么多年学,可是连个小组长都没干过。这一下竟从一介布衣直接被提拔进了军机处,心中那可不是一个翻江倒海般的激动。但没激动多久,就听身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也领了个差事儿,还是体育委员。
由此,她不得不怀疑,这官封的是不是有点问题。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老唐又请她到办公室喝点茶。
这回算是真的“喝茶”。
老唐给了她一瓶酸奶,据说是他女儿拿了奖学金买的,但他们老两口都喝不惯这东西,所以“借花献佛”,送了一瓶给田觅。
送完酸奶后,老唐便切入正题。他先是阐述了一下田觅这职位的重要性。
原来,他们这是个英语特困班。班上某位同学,这回的摸底考试,英语就考了五分。
听到五分这个数字,田觅实在是忍不住,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唐城才告诉她,这人就是她的同桌,也是她要重点帮扶的对象。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这个班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同学们至少有一门非常强势的学科。
譬如常睿,去年拿了全国中学生物理大赛银奖。沈第是南一数学学花,高一那会子的数学竞赛还拿了第一名。那次竞赛,傲娇的谢予同学则是阴沟里翻了船,只获得了一个重在参与、以资鼓励的优秀奖。就连凌危,那物、化、生的成绩也是竞赛生的水平。但独独就是这英语,相较他们其他强势科目而言,可以用“惨”字来形容。所以学校这次让唐城这个英语特级教师来带这一个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五班也是一个备受关怀的重点班。
唐城特意强调了“重点”二字,有意抚慰不明情况的田觅同学。
这里,唐城也不掩饰自己对凌危的头疼,毕竟能考上南一的,英语水平不可能太差,考五分纯属是态度不端。他后来特意调出了凌危的试卷,那“ABCD”完全是一顿乱画,看的他眼皮子是一阵乱跳。他早上“有幸”目睹田觅将凌危治的那叫一个服服帖帖,便想起了这“一物降一物”的道理,遂让她多多“关照”这位同桌。
如此一来,田觅也明白她和凌危这座位暂时是调不开了。
.九点五十,南一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了。
谢予早早表明,不会浪费时间等她。
她以为,郁赫就更没理由等她。
所以她做好了一个人回家的准备。
下了楼,她看见了郁赫。
今天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早晨刚出门那会儿,碰巧撞见的。然后,在学校里一整天没什么交集。
远远地,就望见那人背影挺直地走在人群中,身边还环着许多拥趸。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伤春悲秋之情气势汹汹地打马而来。
“在想什么?”忽而一声,生生打断了她这宛如在山谷里四处乱窜、迟迟找不到出口的愁绪。
侧过身一看,原来是沈第。
沈第一点也不像是烧腊店里出来的姑娘。一身蓝白校服穿在身上,配上这出尘的气质,更像是从一个书香门第里走出的女孩。
但田觅知道,沈第的“第”原来是“弟弟”的“弟”,书香门“第”的“第”是她自己改的。沈第家有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儿,她排行老二。老三终于如父母所愿,是个男孩儿。生三个孩子,其实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所以她家里也罚了些款。但对于沈家人来说,沈老三不是多余的,多余的是沈老二。
以前,田觅确确实实羡慕过沈第家有个烧腊店,但后来知道如所有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沈第过的并不容易,这种羡慕很快也就打消了。
田觅朝她笑了笑。好几年没见过面,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沈第主动开口:“一起走会儿吧。”
田觅点点头。
沈第问:“你刚刚是在看郁赫吗?”
“啊?”田觅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小心思被沈第一眼就看穿了。
“听说谢予是你哥,所以应该没什么好看的。”沈第说。
“我没……”田觅抠了抠手。沈第给的压迫感太强了,让她到口的谎言又生生咽了下去,一时成了个支支吾吾的小结巴。
“没什么,帅哥谁不喜欢呢。”沈第说的不以为然。
田觅一惊,猛地抬头:“你也喜欢郁赫?”
话音刚落,她差点咬了舌头,那个“也”字是个什么东西?
与她的惊慌失措相比,沈第的神情有些淡漠。
“我只喜欢分数。”沈第说,“其余的,都是浮云。”
田觅讪笑:“分数挺好、挺好。”
“你转来南一,应该不是为了看帅哥的吧?”沈第揪住了她眼里的窘迫,还往外扯了一扯。
“不、不,当然不是。”田觅连忙否定。
“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沈第说。
田觅心虚不已。
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佩服唐城。这学习委员选的,眼光着实毒辣。
沈第也没再多说什么。走了几步后,她们便“各奔东西”了。
沈第要回宿舍,她则往校门外赶。
田觅喝了两口凉风,平复了一下心神。
沈第小老师刚才那番话,无疑是在她那险些泛滥成灾的心绪上修了一座都江堰。
.她带着恢复了几许清明的神志,走出了校门。
却不料,遇见了那个让她神志不清的人。
目光接上的那一刹,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那座“都江堰”,轰然坍塌。
“……”
好家伙。
又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郁赫倚着榕树,双腿自然交叠,灯光为他立体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暗影。
眼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忽然,有点理解古时候的昏君。
内心一声喟叹,庆幸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
“怎么这么慢?”郁赫扫了眼那小短腿,薄唇微扬。
“你怎么在这儿?”田觅问。
还怀着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那不然,”郁赫说,“在哪儿?”
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看你很早就走了。”田觅小声说。
“那你看见叔叔,”郁赫不解,“都不喊一声?”
“喊了你也听不见。”田觅说。
“你喊都不喊,怎么知道我听不见?嗯?”郁赫反问。
“……”
“你喊我,我一定能听见,”郁赫扫了眼她的书包,“试卷发下来了吧?”
“什么?”
“摸底考试的试卷,不要装傻,”郁赫抬手拎了拎她的书包,并不重,便不准备帮她拿了,“我们班发下来了,你们班应该也发了,嗯?”
“是发了。”她说。
“让叔叔看看你的理综的卷子,看看都对了些什么。”郁赫勾唇。笑的不太阳光。
“不应该看错的吗?”田觅疑惑。
“想先捡少的看。”郁赫龇牙,“这一回儿功夫,看不了许多。”
“……”
一路上,郁赫边走边给她分析题目。
但是路不够长,感觉没说几句话,就快到家了。
田觅有点懊恼,比起这上学,她似乎更喜欢放学。
最后一截路。
郁赫忽地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有些幽暗:“凌危,没再欺负你吧?”
“没有啊。”田觅说。
“他为什么,”郁赫问,“不让你坐那个位置?”
“……”
因为叶梳语,闹了点误会。
但人家拜托她,不要说的。
所以,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跟郁赫解释。
“你们之前,”郁赫慢慢俯下腰,眸色深沉,“见过?”
“嗯。”她垂着头,轻轻一点。
郁赫琢磨了下考试那天的情况,一时开了脑洞,“你在小树林里,看见的是他?”
田觅忙道:“不、不是他。”
这“脏水”,真不能往凌危头上泼。
郁赫抿着唇,半分钟没说话。
田觅支吾解释道:“就之前有点小误会,他人不坏的。”
人不坏?
认识多久,就给人下定义?
睨着这单纯良善的脸,郁赫觉得有些烦躁。
“凌危后来也跟我说,”田觅说,“要好好相处的。”
“……”
郁赫眸光又暗了一分。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别跟我姑姑说,”田觅不太放心地嘱咐道,“说我在学校打了同学。”
郁赫忽地一笑。
气笑的。
这是傻子瓜子吃多了吗?
小姑娘脑袋垂着,跟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他叹了口气,缓道:“抬头。”
“……干嘛?”她问。并未乖乖抬头。
“地上有金子?”他反问。
“……”
田觅只得直起脖子。
“看着我。”他言简地很。
田觅收回了东张西望的目光,将视线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
“你觉得,”郁赫凝着她,问,“我是坏吗?”
“……”
真要说的话,她觉得不应该用坏来形容,用妖孽更妥当些。
“我坏吗?”郁赫又问了一遍。
“有点。”她哼哼道。
“哪里坏?”他追问。
“……不大正经。”她说。
有事没事就撩人。
郁赫笑了。
片刻后,他缓缓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所以,要留个心眼,知道么?”
“……”
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自己这耳郭痒的很。
想挠。
郁赫慢慢直起身,看着她,又想到很久之前的西瓜头。
她变了很多。
他其实并未变多少,怎么就认不出来呢。
他心思敏感。一时忍不住猜测着:她或许,是装的?
“你没觉得,”他问,“我们,似乎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吗?”
田觅眨巴着眼:“什么时候?”
“你说呢?”他又反问。
“也许前生有缘吧。”她悻悻地说。
十年修的同船渡。
百年修的共枕眠。
有点希望,他们那时多修点年月。
“……”郁赫默了片刻,嗤笑了一声,淡淡道:“快回家吧。”